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如果沒有之前藍思追的分析，羅娘娘廟也就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廟，一間正堂兩間側室，不對外開放的後院，只住了三個比丘尼，平日裏自己在後院種些菜，時不時還有信徒的供奉，也就足以維持生計。

現在這三個比丘尼是前任比丘尼的徒弟，花溪河裏偶爾會撿到被放在木盆裏順流而下的嬰兒，基本都是女孩，花溪鎮裏有人家看順眼就自己收養，最後剩下的就被送來羅娘娘廟，日後青燈古佛也是一生，很難說清楚到底哪種生活對這些被遺棄的女孩更好。

不過吧，這些都是有命被人撿到的，那些沒有被撿到的，或者半路落水的就是另一種命運了，在這個世間，凡人女孩的命運似乎也就只有聽天由命的份兒。

三小只聽到這些唏噓不已，掏銀子的動作就更是利索了。年紀最長的比丘尼雙手合十，“小施主們如此心善，今生必有福報。”

藍思追放下整塊的銀子在桌子上，回以一禮，“我們在花溪鎮聽說過羅娘娘的故事，感念世間盡有這般果敢堅毅又勇敢的女子，很是佩服。還勞煩大師為我們指點一下羅娘娘墓的所在，我們還想去祭拜一下，以示尊敬。”

在比丘尼的指點下，三小只和江澄一起去了羅娘娘墓，藍湛則留在廟裏面，他們這般大手筆的貴客極為少見，比丘尼不敢怠慢，一直保持一個距離跟前跟後，要能顯示出家人的不為俗物，又能不讓貴客感到收到冷落，她們的分寸感和距離感掌握得極好，至少藍湛沒有皺起眉頭。

藍湛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沒有發現有魏嬰留下的痕跡，他直接走到一個女尼身邊，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幅自己曾經畫下的魏嬰的畫像打開，遞到女尼面前，“冒昧詢問一下師父，這是我的一個友人，大概在十天前他來花溪鎮游覽，想必也和我們一般聽過羅娘娘故事，就來這裏祭拜一下。師父，請問您見過他嗎？他離開羅娘娘廟後去向哪裏，您可曾知道？”

“這位施主啊，老尼的确有印象，”一笑眼尾就顯出淺淺細紋的女尼點點頭，“這般容貌的施主，走到哪裏都會引人注目，何況，他性子還那麽親切，為人也很善良。幫着我們做了不少重活，還幫我們修補的屋頂。最後，也和剛才那些施主一樣去了羅娘娘的墓，再之後，老尼就不知道了，那位魏公子并沒有說很多。”

“他還修了屋頂？”藍湛眼光一閃，“就他那半吊子水平也敢給人家修屋頂，您告訴我是哪處位置，我查查看有沒有疏漏。上次他在我家也說幫我修了屋頂，結果本來只是滴水的屋頂，在他修繕後，在後面的大雨天直接破了個大洞，還是我後來自己動手才修好的。”

在藍湛這番言論下，比丘尼半信半疑，指着正堂上面的屋頂。藍湛縱身躍了上去，一通忙活後，告訴比丘尼，他已經徹底修好了。然後就轉身離開。因為角度的關系，并沒有人發現他把什麽東西納入自己的長袖裏。

羅娘娘的墓在後面不到一裏地的地方，臨近山崖邊，看似是個舒朗開闊，但在修行人眼裏卻是另一番意義。背山面崖，暗藏殺機，這個殺機隐藏的很深，也許，當年的故事裏，不光隐藏了一些事，應該還隐藏了一個人，能把陵墓修建成這樣的，只有他們修真界的修士。

藍湛到的時候，江澄正站在一邊，看似發呆，實則警戒。三小只則圍着陵墓轉悠，藍思追看起來似乎是在着手清理周圍的環境，清理一下過于旺盛的雜草，藍景儀被他驅使去清理墓碑上的浮灰。金淩雙手攏在袖子裏到處轉悠，時不時還催兩人動作快一點，他想去別的地方玩。

藍湛走到江澄不遠處一起發呆，江澄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語。三小只終于忙完，像模像樣拜祭一番後，這才五人一起離開，一切看起來都稀疏平常。直到他們進到山林裏，江澄再次放出靈識檢查一下周邊，确認沒有其他人後，三小只先開始，大家各自交代自己的發現。

金淩作為蘭陵金氏的少宗主，雖然不那麽情願，但在他父親的逼迫下還是學習了大量的知識，他首先指出，羅娘娘廟和實際墓地的構建相互背對，形成一種特殊的格局，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制約。簡單的說，墓地其實相當于一處陣法的陣眼，羅娘娘廟是壓制點。羅娘娘廟人氣越旺盛，人氣帶來的氣運、機緣就會被相背的墓地吸引引導到陣法的中心，同時，羅娘娘廟位置和人流意味着陽，墓地意味着陰，陽氣被陰氣吸引、引導的同時，也在壓制陰氣，兩者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但這其中最重要的，被引導過來的氣運機緣被引流到何處，金淩目前還看不出來。

金淩此時雙手不再藏在袖子裏，他手裏拿着的他大舅親手做的風邪盤，金淩對着風邪盤愁眉不展，暗恨大舅跟自己講解一些知識的時候，自己總是不耐煩，更想出去玩，結果到這種重要的時候，自己都沒辦法幫助大舅。江澄拍拍金淩的後腦勺，既是斥責也是安慰，這個時候後悔已經于事無補，江澄心裏很不安，但面上又不能表現出來，他只能安慰自己，仙門百家最強戰力藍忘機在這裏呢，這可是當年一路修煉到渡劫期，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的神人，應該是能救出魏無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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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景儀撓撓後腦勺，跟在金陵後面站了出來，他能看出來的很有限，但他發現一個問題，從墓地上刻着的羅素的生辰八字來看，如果羅素姑娘的生辰八字是真實可信的話，那這個姑娘是百年，甚至千年難得一見的，能順利長到成年的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的極陽之命。女子本屬陰，但羅素的八字又極陽，這正好解釋了她為何性烈如火，與她柔弱不敢反抗的姐姐，和看起來更圓滑聰慧的母親完全不同的性子。

然後衆人的眼光一起看向思追，思追微微一笑，拿出他在墓地邊連根拔出的雜草，雜草細長盤繞的根須上有從地底下帶出來的泥土。藍思追展現給大家看時，連藍景儀都倒吸一口冷氣。他們一路上山，走的是人走多了自然形成的土路，土色尋常，沒什麽異樣，但根須很深的下段帶出的泥土卻是很不尋常的暗紅色。

金淩和景儀對視一眼，各自蹲下開始挖掘，挖掘到相當深度才看得見那種暗紅色的泥土。正常土地就算因為各種緣故，土地顏色會有所變化，但是那是一種自然的漸變，而不是明顯能看出來的兩截色。下方暗紅的泥土和上方正常的土色有一種明顯的分界，看起來，就像是什麽人在原本的土地上又傾斜了另一種顏色的土，将原本暗紅色的土地掩蓋起來。

這麽一想，江澄都為之色變，他站直身體環顧一周，這不是一座江南那邊的小土丘，要把這連綿山脈全部覆蓋上厚厚一層土壤，修煉到快飛升境界的修士傳說中有翻山蹈海之能，但能做到這樣的事嗎？江澄看向藍忘機，藍忘機閉上眼睛思索一會兒，吐出兩個字，“百年。”

一百年嗎？渡劫期的藍忘機也要花上一百年的時間才能把這麽大的山脈全部換個色，而且藍忘機說的一百年，肯定是勤奮勞作，而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一百年。姑且不說別的修士要花多久，就問一句，一個渡劫期的、即将飛升的修士一天不落勤苦勞作，花上一百年時間就為了給大山換個顏色，他是腦子有病嗎？這麽做的意義是什麽？他圖什麽？

飛升？江澄忽然覺得自己領悟到了什麽，修士修行的終極目标不就是為了飛升上界，肉身成神嗎？雖然不知道有哪種飛升是需要給大山換個顏色，但能讓渡劫期的修士花上一百年時間都要完成的事，不就應該是飛升嗎？江澄不知道其中的關聯，卻想明白了最後的目的。可是想明白後，他就越發不明白這其中的聯系了，想飛升你好好修行呗，花一百年換個顏色，有這時間閉關修行都該有所進步，除非，光靠修行沒辦法更進一步，那麽，這個渡劫期的修士只好另辟蹊徑。

江澄的記憶裏，飛升有各種各樣的方法，大部分修士是靠修行渡天劫，渡過去就飛升，過不去就身死道消從頭再來。書中記載，有人靠絕世大功德、有人靠無上氣運、有人忽然頓悟天機，更有甚者，有人因為無邊殺戮……

這時候藍景儀嘟囔一句，“這花溪鎮成立至今都還沒有一百年呢。”

“什麽？”江澄愣了一下，好像有什麽一閃而過。

“對啊，那個羅娘娘廟的老尼姑問我們會在這裏待多久，她說，再有一個月多吧，花溪鎮要舉行建鎮百年慶典，到時候，會熱鬧上半個月，周邊的城鎮的人都會來花溪玩。她說如果我們也想參加，最好先跟客棧預定好房間，否則到時候來了也沒地方住，那才叫遺憾呢。舅舅，你說我們要不要去預定一下，到時候大舅找到了，我們一起……”金淩還在吧啦吧啦個沒完沒了，江澄已經自動把他的聲音屏蔽了。

暗紅色的土地被掩蓋……花溪鎮即将舉行盛大慶典……人山人海，很多人會來花溪……羅娘娘廟和墓互為相背……被引導到別的地方去的氣運和機緣……極罕見已經長成的極陽之命的女子……

一時間所有目前被發現的線索在江澄腦海裏攪成一團亂紗，江澄知道真相一定隐含其中，但自己怎麽都沒辦法從裏面找到最關鍵的線頭，一旦找到至關重要的線頭，一切就能一目了然。但是，他就是找不到那個線頭啊，江澄煩的恨不得不要面子的當衆抓耳撓腮，他又不是魏無羨，他沒那麽聰明的頭腦，他找不到啊！！話說回來，魏無羨會失蹤，是不是因為他找到了呢？

“誰會共情？”沉默許久的藍湛忽然開口。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打量了許久，金淩猶豫的舉起手，“我，我跟大舅學過，但大舅說我學的不算紮實，能不能成功要看運氣……”

金淩話沒說完，被藍湛一把拎起後衣領跟拎貓似的抓在手上，藍忘機一馬當先大步扯着金淩走在前面，江澄一臉納悶的跟在後面，藍思追和藍景儀不可思議的互看一眼，驚疑不定的跟在最後，心裏思索着，這真的還是他們家冷若冰霜的含光君嗎？

藍忘機扯着金淩回到羅素墓前，辟塵一揮，一劍把陵墓硬生生劈開，吓得緊跟在後面的江澄、藍思追和藍景儀上竄下跳、手忙腳亂的在旁邊放置迷幻符，布置出陵墓還完好無損的虛像。

那邊藍忘機已經又一劍将棺椁從坑底挑了出來，單手接過放置在旁邊的空地上，接着一掌直接将棺材面推開，另一只手将吓得縮成一團的金淩舉到棺材正上方，只說了“共情”兩個字，最後一松手。

金淩在江澄眼前掉進棺材裏，下一瞬，金淩凄厲的慘叫聲差點把江澄的耳朵刺破了。

江澄還來不及反應，藍忘機已經一劍刺了下去，應該是在金淩身邊的位置，含光君的聲音比冰塊還要寒徹骨，他這次多說了幾個字，“共情，共情不成功，殺了你。”

金淩的慘叫聲嘎然而止，江澄額頭上的冷汗和青筋也紛紛出來蹦跶，藍思追和藍景儀一臉尴尬的試圖擋在他前面，藍思追好言好語的安慰，“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真的殺了金少宗主，江宗主您放心吧，我家含光君就是吓吓他而已。”

藍景儀還一臉認真的跟着補充了一句，“是的是的，不會殺他的，最多打一頓。”

金淩直接在棺材裏“哇”地一聲，哭出聲來了。

拜含光君這次的有效助攻，金淩這次的共情，一次成功。在藍湛拿出的法器的協助下，甚至把江澄和藍湛都一道帶進共情的情境裏，這下，羅素的故事真實清晰的展現出來，思追一開始總結出來的那些疑點，這下都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