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你做了很多啊,”魏嬰看着他驚慌失措的樣子感概,“你沒有為了離開傷害他人的性命,所以你慢慢就不是地縛靈。你保護了迷路的人,又沒有為了保護人就讓山林裏的野獸活活餓死,而是引導它們去了更适合它們生存的地方。妖魔鬼怪你也不是鎮壓不是驅散,而只是阻止它們前往害人的路徑。山洪和泥石流被你用自己的功德許願改變了方向。你做了這麽多的事,你守護了這裏所有的生靈,你不是山神,誰是山神?”
“我,我,我我,我也沒做什麽啊,”舒平寧不敢置信的一再看向水鏡裏自己的形象,他身體周邊的确浮着一層極淺極淺的金光,如果不是全神貫注去看,連魏嬰和藍湛一開始都沒發現他的身份,“我,我就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每個生命都能活下去。”
“何為神?”藍湛淡淡的反問舒平寧,“天地不公,是萬物為刍狗。你一視同仁的呵護每一條生命,這就是神。”
“可是,可是我救不了小紅豆。”舒平寧低下頭,笑容很苦澀,“那個孩子自小喜歡來這座山,我一直看着她,看着她長大,本來以為會看着她成年後嫁人,當一個可愛的小媳婦,生幾個活潑的小娃娃,可是那一天,我驅散不了她額頭的黑氣。我算什麽守護的山神,我救不了她。”
“那是她的命,就算是神,也不是什麽都能做得到,也有無能為力的那一天,你救不了每一條生命。”說到這裏的時候,藍湛一直在盯着魏嬰,他認識的魏嬰和舒平寧在某方面極其相似,魏嬰當年不也是如此,即使站到仙門百家所有人的對立面,他都要守護生命,守護正義,因此,也只有魏嬰能夠理解舒平寧的意難平。
魏嬰輕輕吐了口氣,“好啦,先不說這個,你呢,你有什麽打算嗎?”
“我?什麽意思?我能有什麽打算?”舒平寧一有不理解的就會睜大眼睛,越看越像炸毛貓,這會兒,他是完全不理解魏嬰的話。
魏嬰拼命忍住想去揉亂他頭發的手,掩飾性的咳嗽一聲,“我是說,你想繼續留在這裏,繼續作為山神守護這裏的生命?還是想去投胎?你現在也能看出來了吧,我和藍湛,我們是修行之人。以我們的修為,我們可以超度你,放下你肩膀上的重擔,讓你走上輪回之路。以你這些年積累的功德,下輩子投胎一定會是很好的人生,說不定還能與你曾經的家人再續前緣,甚至有可能會遇上小紅豆也說不定哦。”
舒平寧眼睛一亮,卻在沉思了許久後,搖了搖頭,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幹淨柔軟,他很鄭重的向着對面的二人行了一禮,“謝謝你們二位,我決定還是留下吧。我要是走了,這裏就沒有人看着了,我小的時候,每一年總有人家會在冬日裏哭嚎,我,我還是不想再聽到了。我曾經努力讀書,想要作為一個地方的父母官,守護那裏老百姓的安危,我現在有能力去做,就想一直去做。我的家人,還有小紅豆,他們都是好人,他們會好好的,就算沒有我,也會好好的。我想留下。”
魏嬰和藍湛不再多說什麽,點點頭就此告別,他們往另外的方向離開。在他們離開的一路上,一直聽見有竹笛的樂聲與他們相伴,他們知道,這是這個溫柔、勇敢又堅韌的山神給他們的餞別禮,在這歡快明朗的竹笛聲裏,他們漸漸離開了岌岌小鎮的範圍。
翻過兩座山頭,魏嬰和藍湛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竹笛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那個溫柔的神靈應該去做別的事情了。未來的時光裏,他還會繼續留在山上守護這裏的生靈,在人們在山林裏遇到危難的時候,那盞暖黃色的燭燈就會燃起吧。
“魏嬰,我們走吧。”藍湛看魏嬰還在出神,只能出聲喚醒魏嬰,再繼續耽擱下去,他們今晚又要露宿山林。危險倒不怕,只是總歸會有各種不便,而且魏嬰也累了啊,藍湛想讓魏嬰今晚好好休息一晚上。
“嗯,走吧。”魏嬰回過神來,給藍湛一個燦爛的笑容。
只是和藍湛并排走的時候,魏嬰将心中的不安深深隐藏在眼底深處。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他的意識裏忽然傳來舒平寧的聲音,“那個,我想也許你們知道,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你身邊的這個朋友,他的靈體我能看到,我,我看到他的靈體上纏繞着一絲絲的黑氣,很少很少的,就那麽一絲絲。應該不會有什麽影響吧,不過我覺得你們最好還是想辦法把黑氣去除。”
舒平寧的話與魏嬰這段時間對于《枯木逢春》的警惕,在某種程度上相互吻合了,魏嬰控制着自己不在藍湛面前表露出異常,藍湛目前的問題不光是《枯木逢春》這個功法,還有更重要的,也更麻煩的,作為一個劍修,他現在完全不想碰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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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在最初失去金丹的那段時間也是不想接觸随便,但是他确認過,藍湛的金丹完好無損,他不想拿避塵更多是心理因素,而這種心理上的創傷,是魏嬰自己造成的。魏嬰摸摸鼻子不想說話,現在的他,比誰都後悔。不過此時,魏嬰心中一直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預感,這個預感告訴他,解決掉藍湛的心理問題的時候,功法問題也會出現轉機。魏嬰也說不清楚這個預感是怎麽來的,但他就是相信這個預感,他相信,他和藍湛之間不會再有無路可走的時候,他們是一定能攜手找到辦法解決所有的問題的。
然後藍湛就能感覺到,他的魏嬰忽然又振作起精神,從離開舒平寧開始,他一直似乎在擔憂着什麽事,但是現在,他似乎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他家魏嬰又開始活力充沛、生氣勃勃。真好,還是這樣的魏嬰他最喜歡了。
“藍湛,快點,天快黑了,我們快點去下一個鎮子吧。”這次輪到魏嬰來催促藍湛了,“先說好了哦,這次你不許跟我搶浴桶,我可是要好好泡把澡,最近有點廢腰啊。”
魏嬰不說還好,這一說,藍湛眼眸更深更暗了些,似乎想到了什麽畫面,他埋在長發下的耳朵尖,偷偷的紅了起來。那麽,這個晚上,魏嬰能如願以償的好好休息了嗎?
呵呵,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天就是天天嘛,這可是魏嬰你最初的時候自己說的哦。
在客棧休息了兩天後,魏嬰又和藍湛準備繼續出發,結果才出了客棧的大門,趕上小鎮的三個月一度的集市,那個人山人海啊,藍湛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他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但是他的道侶喜歡。藍湛只能用另一只手緊緊握住魏嬰的手腕。藍湛太了解魏嬰這個愛湊熱鬧的性子,要是一個沒看好,他可就要跑沒影了。藍湛想讓魏嬰在集市裏逛個過瘾開心,又不想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那就只能緊握不放了。魏嬰反手也把藍湛的手腕握住,他也同樣了解藍湛,怎麽能讓自家道侶心安,他可是太有經驗了。
人群中,兩人光明正大的牽着手并肩而行,魏嬰還是好奇心玩鬧心頗重的東看看西看看,藍湛始終握着他的手腕與他在一起。魏嬰從一個攤子上拿起一個鬼面面具對着藍湛搖搖,兩個人一起想到第一次一起夜獵,在潭州莳花女那裏,魏嬰試圖驚吓藍湛,結果自己反而被聶懷桑吓到慘叫的那一次。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說說笑笑一轉身,一個鬼臉出現在魏嬰面前,魏嬰“啊”的一聲,然後藍湛條件反射性的一擡腳,一個人影被踹出一個又高又遠的弧度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哎呦哎喲”的時候,鬼臉面具掉在一邊,聶懷桑此刻一臉痛苦的捂着肚子哀號着。藍湛一臉滿不在乎,讓你沒事吓魏嬰啊,魏嬰倒是挺不好意思的趕緊過去扶起被踹飛的聶懷桑。
“哎呀聶兄你啊,你,你這是,”魏嬰有心想寬慰他兩句,但又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岔開話題,“聶兄,你這是出來夜獵嗎?有,有沒有遇到什麽有趣的事啊?”
聶懷桑除了自認倒黴還能怎麽樣,要是二哥藍曦臣在,他還能訴個苦什麽的,現在就這對偏心眼的道侶二人組,也是他倒黴,光因為看見魏兄激動了,居然沒注意到他身邊的藍忘機。唉,藍忘機居然還在瞪他,聶懷桑摸摸鼻子趕緊爬起來,算了算了,他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誰有他倒黴?!
“好了好了,我沒事我沒事,”聶懷桑起來後就趕緊推開魏無羨的手,他膽子小,有人瞪他他害怕,“魏兄啊,我,我就閑來無事出門走走。我夜獵?我有那個本事嗎?你知道的,我不被夜獵就不錯了。”
呃,其實倒也沒那麽糟糕……的吧,魏無羨想寬解、鼓勵他兩句,但是想到這位仁兄的作戰水平,好吧,他對自己的評價還是挺客觀公正的,比起夜獵,還是游山玩水更适合他。當初吧,修為普通還志趣閑雅的聶懷桑也曾在江澄和魏無羨為師姐選夫的名單中,排名還不算低。最後因為這兩人相處起來只有姐弟情,兩人這才放棄。四大世家的幾名公子中,聶懷桑修為最差,但人緣最好,反正魏無羨在姑蘇的時候,除了江澄,最多的就是和他在一起。藍湛,好吧,藍湛承認自己當年經常有意無意的路過這三人,他就是有點吃醋不行嗎?
現在看到這兩人又開始親密無間的勾肩搭背在一起,藍湛冷着一張臉走過去,魏嬰無知無覺,倒是聶懷桑自覺把魏嬰勾在他脖子上的胳膊輕輕放了下去,藍湛這才對着他點點頭,臉色好那麽一丢丢。聶懷桑暗自擦了把汗,好了,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聶兄啊,”魏嬰挑着眉頭看着他,“你怎麽一個人來這裏的?出來玩的嗎?”
“唉,要是這樣就好咯,”聶懷桑苦着臉回答他,“你知道我那個火爆脾氣的大嫂吧,她娘家的姐姐嫁到這附近,前幾天,我這大嫂給我安排了個事,讓我給她姐姐送什麽東西過來。”
“這點小事值得你清河聶氏的二公子專門跑一趟?”魏嬰笑得一臉捉狹,“怕是有別的目的吧。”
聶懷桑的臉就更苦了,“可不是嘛,我大嫂還特別讓下人給我收拾幾身光鮮的行頭帶出門,我猜啊,怕是打着送東西的名義讓我來相親的。”
“哈哈哈哈……”魏嬰一個沒忍住直接笑出來了,“聶兄啊聶兄,你也,也,淪落到相親的地步了啊?”
聶懷桑頓時就橫眉豎目了,“這些年,我家大哥、二哥,還有江澄,包括魏兄你一個個的都有道侶了,這不,我大哥也看我一個人潇灑看不過眼,我大嫂這會絕對是被我大哥逼迫的,她最煩這種麻煩事的。”
“相就相呗,一個人游山玩水有什麽樂趣,找個志同道合的結伴而行不是更有趣嗎?”魏嬰一邊說着一邊對藍湛眨眨眼睛,他家志同道合的那位回給他一個笑臉。可憐的聶懷桑看到這一幕,只覺得自己眼睛疼,恨不得找個地方洗洗眼睛。
聶懷桑腦子一抽,“那,那魏兄,還有含光君,麻煩二位陪我跑這一趟呗,我,我一個人有點害怕啊。”
魏嬰噴笑出來,“你這是去相親,不是去夜獵,跟你相親的是個姑娘,又不是妖魔鬼怪,你怕什麽?!”
“你不知道我大嫂她發起火來比妖魔鬼怪還可怕,”聶懷桑壓低聲音嘀咕着,“不管不管,反正你說你是不是我兄弟,是兄弟就陪我去一趟,就算幫我張個眼、撐個腰不行嗎?”
“去去去,我陪你去,”魏嬰老神在在的伸個懶腰,“問題是,有我,有藍湛在,萬一那姑娘挑花眼看不上你,那可就……”
藍湛眼神一閃,聶懷桑倒是眼睛一亮,“那可就謝天謝地,感謝上蒼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也就沒什麽可拒絕的了,于是,三人組再次結伴而行,一起去相,呃,不是,是魏嬰和藍湛陪着聶懷桑一起去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