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沈紅豆?這名字對上,但是時間不對啊,”魏嬰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學着藍湛的習慣,思考的時候,手指會無意識的在桌上輕輕點着,“你從大娘那裏得來的消息是這個紅豆姑娘兩三年前已經香消玉殒了,可是我們遇到的舒平寧沒說具體時間,可是怎麽看起來他都不象是個能把人家姑娘的帕子藏個幾年的那種人……吧?”
魏嬰有點猶豫,花溪那裏的教訓還歷歷在目,但是舒平寧,他昨天跟人家相處過不過一晚上,但真的不覺得舒平寧有什麽危害。魏嬰皺着眉頭思考了許久,決定不放棄疑點,好好把事情查清楚。
第二天,他和藍湛一起出馬。哦豁,岌岌小鎮一下子出現兩名俊美無比的未婚男子,聽說他們還在這裏找房子,看樣子似乎打算定居于此。這下子,小鎮上的大娘大嬸們那可就是耳聰目明、手腳利索了。連未婚的小姑娘們都三三兩兩有意無意中從兩人身邊多次經過,藍湛一張臉面無表情,但魏嬰可是天生一張笑臉啊,于是……魏嬰一邊在心裏哀嘆着回去後又要保不住的腰,一邊大肆的有意無意打聽來更多的消息。
回到客棧的房間,魏嬰一臉糾結的看着藍湛又拿出靜音符,他有心想說,走訪一天了,也沒發現小鎮有修行人的跡象,他們大可不必如此慎重,但知道藍湛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全在酒,如果不讓這人把醋壇子喝滿意了,他到時候事後大算賬自己更吃不消。算了算了,魏嬰故意按摩起自己的腰,希望藍湛到時候能手下留情,卻不知道他活動自己細腰的場景落在藍湛眼裏,藍湛的眼神更意味深長了那麽一些些。
“好了好了,我們來複盤一下這些天得來的訊息,”魏嬰拉着藍湛坐下,殷勤備至的給藍湛倒好茶,“趕緊把事情結束後我們再出發,這裏沒什麽好玩的,我不想待太久。”
最後這句話意外的讓藍湛神色放松了些許,藍湛你這醋壇子打翻得其實毫無道理好不好啊?!
已知:
一、沈記豆腐坊的确有姑娘,沈紅豆,兩年前因病逝世,年方十七歲,未定婚約。生前常去鎮前的山上采摘野菜,是個勤快善良、溫柔可愛的好姑娘,但幼年時被途徑此處的算命先生預言在二十歲前有一道大坎,如能順利度過就能順風順水、平安如意過完一輩子。家裏人本來将信将疑,一直小心翼翼呵護着。結果兩年前只是從山上回來路上淋了一點雨,第二天就高熱不起,不到三天就香消玉殒,預言就此得到印證了。
二、鎮上沒有聽說有讀書人在山上隐居,唯一的教書先生五年前壽終正寝後,再有想讀書的孩子只能去更遠的鎮子裏求學。鎮子裏大多數人沒聽說過舒羽舒平寧其人,倒是有古稀老人說過一句,大概百年前有一戶人家姓舒,出過一個會讀書的好孩子,上京趕考之後聽說沒考上返鄉了。但再往後,誰也沒聽說過他的消息,他家人去問過幾次,沒有消息也就放棄了。
三,鎮子裏沒出過什麽妖魔鬼怪的傳聞,倒是有人提過,這鎮子前面的山是個好山,物産豐富,還沒有什麽兇猛的野獸。前些年大雨傾盆數月,大家擔心山洪暴發,也擔心泥石流突襲。後來兩個都發生了,卻是往別的方向。就算原本沖着鎮子而來,也在中途轉向。這些年來,鎮子裏的人,就算偶爾有人在山林裏迷路,也都能安全回來。這麽說來,這許多年來,從來沒有人在山林裏出現危險,也沒有因山林導致鎮子出現危險。要知道很久很久以前,都說山林裏有吃人的野獸,也有密林深處潛藏的妖魔鬼怪,不是在山上就要人性命,就是來鎮子裏作惡。每年冬天大雪封山的時候,總有挨不住餓的野獸會來沖擊鎮子,傷人死人年年都有,但是如今好像好久沒有了。老人說山裏有了山神在保佑大家,可是,誰也沒見過啊。
魏嬰将所有得到的訊息彙聚成這三點,盤算起來,這個鎮子似乎比花溪還要平和,真實的那種平和,而不是迫于某種壓力不得不勉強維持的那種平和。那種平靜祥和似乎發自人的內心深處,這裏的人大多也沒什麽抱負,平平安安似乎就是他們最大的追求。
那麽,現在的問題是,這裏真的平靜祥和,安居樂業嗎?
還有,舒平寧他,究竟是誰呢?
魏嬰和藍湛對視一眼,決定回山上一趟,有問題直接去問當事人就好,也算是把沈紅豆的消息告訴那個人吧。舒平寧提起紳士豆腐坊那個小姑娘時,那躲躲閃閃、欲言又止的眼神,和紅暈暈的臉頰,魏嬰嘆口氣,好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算不是個好消息,也許,總比沒有消息要好吧。況且,他是真的好奇舒平寧究竟是什麽人。
這一趟進山完全沒有進展,魏嬰和藍湛在山上找了一天一夜,找不到記憶中的茅草小院,也找不到那個在院子裏安靜讀書、賞風聽雨便可自得其樂的人。兩人對視一眼,如果不是他們同時記憶出了問題,那麽,這舒平寧可就,不一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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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靠在樹幹上輕錘自己的腰,走了這一天一夜的山路,換往常他自然無事,問題是這幾天他家藍湛醋壇子打翻,出發前他沒少被折騰,所以這會兒他覺得累了,腰酸腿疼,重點是還徒勞無功,他的心情一點也不美好。從乾坤袋裏掏出那方繡着紅豆的繡帕,魏嬰發狠的看着,然後做了個決定,“藍湛,我要共情。找不到舒平寧我就找沈紅豆。以我的功力,別說才過世兩三年,只要她沒轉世投胎,我就一定能找出她來。”
藍湛對于自家道侶的決定自然沒有意見,況且沈紅豆又是個沒有修煉過的凡人女子,魏嬰不會有危險的。空氣中,忽然傳來一聲悠悠的嘆息,然後,密林深處有亮起熟悉的暖黃色的燭火。魏嬰向藍湛使了個眼色,他的計謀奏效了,在乎人的人終于還是現身了。
再次推開院門,院子的主人還是溫和的笑着站在那裏,眼神柔和,姿态優雅,“哎呀,別為難一個小女子了,讓她安安靜靜的休息吧。”
“所以,你其實是知道她的消息的?”魏嬰眼神一閃,直指問題的本質,“你知道沈姑娘早已去世了?”
舒平寧笑容裏多了幾分苦澀,“知道啊,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看到她的額頭籠罩着弄弄的黑氣,可是我散不掉她的黑氣,然後很長時間看不到她再來采野菜,我也就知道了。”
“那你還……”魏嬰說到一半決定不追究這個問題,他站直身體看向舒平寧,他身後的藍湛,也繃直身體做好準備,“舒平寧,你究竟是誰?或者說,你是什麽?”
“我麽?”舒平寧的笑容還是那樣淡淡的,只是看在魏嬰眼裏,卻覺得有點難受,有點心酸,“我不過就是一個回不了家的人。回家路上腳底一滑摔下山坡,躺了幾天,然後就再也回不去了。以前吧,也曾看過我家人在山上來來去去,想和他們說話,他們也聽不到,想讓他們不要哭,不要難過,也傳達不過去。後來,他們也不在了,慢慢的,就誰也不知道我了,我在這裏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一直也離不開,就這麽一個人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應該,是鬼吧?”
魏嬰和藍湛交換一個眼神,藍湛對着他搖搖頭,“你不是鬼,你應該曾經是地縛靈,你的靈氣很純淨,很清澈,你從來沒有害過人。”
舒平寧睜大眼睛,“不可以害人,害了別人,別人也有家不能回,那多可憐啊。”
魏嬰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他自己就是被地縛靈所害,地縛靈害死一個人後,就自己得到解脫,可以離開,被害的人成為新的地縛靈,一個害一個,想解脫就只能害人。偏偏這個是個心思純淨的,他真的沒害過任何一個人,于是就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大山裏面了。
魏嬰忽然心思一動,想到老一輩人閑聊時說過的話,“舒平寧,你,其實幫很多迷失在山林裏的人找到回家的路吧?”
“對啊,”舒平寧不以為然的點點頭,“他們哭着喊着想回家,我就送他們回家啊。”
“前些年的山洪和泥石流也是你讓它們改道的?”
“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我看着它們沖向山下的小鎮,就在心裏拼命祈禱,只要它們不沖過去,讓我付出什麽代價都行。”舒平寧撓撓自己的後腦勺,憨憨的,完全不象是個讀書人。
“冬天的時候,也是你攔着饑餓的野獸不讓它們沖進鎮子?山林裏的妖魔鬼怪也是你趕走的?”
“呃,大概是吧,我在秋天的時候就讓它們走岔道路,往更深的山裏面去了,那裏才是動物們的家園,沒那麽冷,更容易找到吃食,也就不用下山跟人搏命去了。至于妖魔鬼怪,”舒平寧打了個寒顫,“最初幾十年我繞着它們走,現在它們繞着我走,似乎,比我還害怕,所以我就守在這裏,它們也就不去鎮子裏了。”
這下連藍湛都忍不住微微露出笑容,魏嬰單手一揮,使出一招水鏡術,又對着舒平寧的眼睛捏了個法訣,“來,這下你能看見自己了嗎?能看見圍繞在你身邊的靈光了嗎?這種極淡的金色的靈光,是因為你死後多年不僅沒傷害任何生靈,還在保護大家,獲取了無上功德。舒平寧啊,你不是鬼,也不是地縛靈,你是,這裏的山神。”
“我?山神?怎麽可能?”舒平寧本來就大的一雙眼睛瞪得滴溜溜圓,如同受了驚吓的炸毛貓咪,他又是搖頭又是搖手,怎麽都不相信魏嬰的話,“魏公子你別拿我開玩笑了,我什麽都沒做,怎麽可能就成為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