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林淺淺自認為自己幹不出來在機場打開行李箱翻找衣服這種糗事。
但在她下飛機十分鐘後,她就給了自己一巴掌,用帽子口罩把自己的臉蓋得嚴嚴實實的,在角落裏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
真好,沒有帶一件夏天的衣服,塞滿的行李箱她也合不上了。
她不想承認自己的行李箱是住在對面那個白發蒼蒼的白人老太太幫助自己合上的。
在老太太回屋之前,又問了她一句,“How old are you?”
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林淺淺就被她這麽問過。
那老太太看她是個未成年,熱心地幫助她聯系收留所,還說可以幫她找領養她的父母。
林淺淺拿出自己的各種證件,千方百計朝她證明自己真的是過來留學的,而且已經成年了。
你多大了?
看着不像成年人。
你多大了?
這力氣是真的是成年人嗎?
林淺淺暫時忽略掉白人老太太這種古板又無聊的笑話,選擇用這四年她帶給自己的美好回憶去覆蓋掉不愉快的見面和告別。
她的飛機早到了半個小時,這意味着她要在機場等鹿吟半個小時。
鹿吟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但那只相對于她自己,她不會在別人身上浪費時間。
Advertisement
她對于時間可以精确掌握到秒,不到關鍵的時候是等不到她的。
林淺淺此刻非常後悔,她應該把航班的時間往前推一些告知鹿吟。
她寧願鹿吟在機場百無聊賴地冷臉等她。
此刻的她蹲在角落裏,抱着自己的雙腿可憐巴巴地盯着地面發呆,如果面前有一個碗的話,以她的容貌早已經被扔進無數個鋼镚了。
手機上發出去的短信還沒收到回複,她也不知道鹿吟是否知道自己已經提前下飛機的消息。
畢竟據她了解,鹿吟手機上各大app右上角的消息提醒可以累積到999+。
那麽多紅點看着不會頭疼嗎?
林淺淺這麽問過,鹿吟告訴她,“只要你一天不看手機,那就不會有任何紅點。”
所以林淺淺此刻心裏沒底。
微信已經是鹿吟看得較為頻繁的一個軟件了,如果她沒有在四年前把鹿吟拉黑并删掉就好了。
她拉不下這張臉去把她加回來,鹿吟也不一定會同意。
——甚至都看不到她的好友申請。
國內正是晚夏,正午的太陽分外炎熱。
林淺淺看着周圍穿着短袖吊帶路過的人群,再看一眼自己笨重的棉襖和面前一團亂的行李箱,有一種買張票再次逃去國外的沖動。
國人見不得奇裝異服,就像她見不得白人老太太不由分說掀掉自己的菠蘿披薩一樣正常。
那時候她只會用她聽不懂的中文罵一句,“該死的意大利人!”
後來她發現自己的金發碧眼好友開始嘗試中餐,并且在皮蛋瘦肉粥裏加草莓的時候,她選擇跟白人老太太站在同一條戰線——
掀翻那碗草莓皮蛋瘦肉粥。
時間剩下五分鐘,林淺淺凍得打了個好幾個噴嚏。
老天鵝,救救我吧,我難道要在回國的第一天就住進醫院嗎?
她的祈禱成真了!
下一秒鹿吟就穿着軍綠色的風衣朝着她走過來,長款大衣的衣擺蓋不住她那雙修長的雙腿,況且還有一雙包住緊身牛仔褲的黑色靴子。
視線落在她面前的行李箱的時候,鹿吟的腳步下意識放慢了些。
林淺淺下意識擡眸,卻不敢直視鹿吟的眼睛,于是她最先看見鹿吟肩膀上的黑發,以及燙了卷的發尾。
如果不是她認識鹿吟,她一定會覺得這是哪位路過的模特。
行李箱終于有了些空隙,一袋零食被林淺淺拿在了手裏。
鹿吟去收拾淩亂的行李箱,一手去撫自己因蹲下而滑落大半的長發。
林淺淺看見她的大衣拖了地,想要伸手去拽一拽。
但剛掀起鹿吟大衣的一角,就發現路過行人怪異的目光。
保守的國人,掀一下自己姐姐的衣服怎麽了?
更過分的他們還不知道呢!
淩亂的行李箱被鹿吟幾分鐘就合上了,林淺淺發現她面色複雜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後一言不發拉着行李箱就往前走。
林淺淺立即小跑着跟上去,脫掉自己的棉襖搭在胳膊上,裏面的加棉內搭讓她的身上黏糊糊的,一點兒都不好受。
她的話咬字清晰,情緒平靜得比新聞廣播更甚。
行李箱那袋零食,都是國産的,林淺淺花了高價郵費從國內郵到國外,還沒能享用完就提前回國了。
她只好把這袋零食人工帶回來,此刻正放在行李箱的上面,搖搖欲墜。
看樣子,拉着行李箱大步往前走的女人顯然不管這袋美味零食的死活。
林淺淺加快了小跑的步伐,把那袋零食抱在了懷裏。
出了機場,鹿吟打開了後備箱,把行李箱放了進去。
她又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林淺淺不等她開口,彎腰直接坐上去。
車內的空調要比機場舒服多了,她的雙手撩起衣尾,想要繼續脫一件。
但她冬天不喜歡穿內衣,脫了內搭之後只剩最裏面的一層薄薄的打底,那樣就太尴尬了。
冷氣開得很足,坐到副駕駛的林淺淺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活過來了。
她小幅度地撩起自己的衣角,試圖讓冷風往裏面灌。
一條毛毯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我已經很熱了,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會穿棉襖嗎?”
說完那毛毯就掉在了自己的身上,車子立即啓動了。
四年沒見,看來鹿吟變啞巴了。
林淺淺這樣糊弄着自己,試圖無視掉鹿吟對自己的冷淡。
但她路上有些困了,擔心自己着涼,還是把毛毯稍稍蓋了蓋。
身體舒服了,嘴巴就犯病了。
她不太喜歡在飛機上吃東西,甚至寧願餓一天。
坐上了鹿吟的車子,餓意就開始洶湧襲過來。
林淺淺慶幸自己主動拎了這袋零食,不然它也會被孤零零地放在後備箱。
一袋好吃的薯片被拆開,林淺淺嘎嘣嘎嘣啃了起來。
她想要問問鹿吟吃不吃,卻又不敢。
餘光瞥了眼鹿吟,發現她沒什麽反應,依舊平淡在開車之後,林淺淺這才吞咽得格外放心。
鹿吟不喜歡被打擾,尤其是在她畫畫的時候,最好任何細微的聲音都不要發出來。
這結論來自林淺淺的親身總結。
她以前無意中進了鹿吟的專屬書房,發現她在畫畫。
那幅畫林淺淺看不懂,只覺得很好看,但鹿吟拿着畫筆的手便停了。
第二天,林淺淺去扔垃圾,發現塑料袋裏裝着揉成一團的畫紙。
她忍着味道把紙團打開,發現是那副很好看的畫。
再過段時間,鹿吟的手中再次産出了一副一模一樣的畫,還獲得了一等獎。
那時候林淺淺才知道了自己無意中打擾了鹿吟畫畫,原來的那副她不滿意,便丢掉了,雖然自己看着沒什麽差別。
林淺淺在飛機上吃不好也睡不好,這會兒暖意襲來便有些困。
手中零食袋子嘩啦啦落在車上,林淺淺的睡意被驚擾了,彎下腰去撿零食。
旁邊開車的人始終沒什麽反應,無論她的動靜或大或小。
她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沉默地等待前面堵成毛線團的車子慢慢散開。
車上一路無話,氛圍微妙又清冷,林淺淺幾乎已經可以預知到自己以後跟鹿吟的相處方式,大概像現在這樣疏離客氣,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她也沒再睡,朝着左邊看風景,實則偷偷看鹿吟的側臉。
歲月流轉,她的臉上褪去了很多青澀,面容上的清冷更甚,眸光總是淡淡的。
但也人為改變了些許,她以前總愛束低馬尾,現在倒是把長發燙了個卷。
對林淺淺來說,鹿吟變得更加成熟,但也更加陌生。
好像只有她沒變,想要幼稚地像從前那樣,跟鹿吟繼續在一起。
但事實總不能令人滿意。
車子準備往右轉,林淺淺的視線依舊沒收回來,綠燈亮起的時候她跟鹿吟的目光對上,尴尬給自己找借口開脫,“那車好帥!”
随後那輛“好帥”的車子往前面開走了,林淺淺從後面露出的縫隙裏看到了成群的豬。
鹿吟對她尴尬的應對毫無興趣,甚至連看一眼那輛拉豬帥車的意思都沒有。
一路上林淺淺始終沒能吸引鹿吟的注意力,就好像她只是被朋友拜托來接一個不認識的人。
她的心裏有點挫敗。
車子終于停在地下停車場。
周遭格外寂靜,林淺淺記得以前家裏那棟小區是沒有這麽高級的停車場的。
在車子穩穩停進車位之後,林淺淺跟着她下了車,從口袋裏摸索出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
她把包裝拆開,放到嘴裏舔了幾口,味道還是很酸。
“吃不完了,姐幫我吃。”林淺淺把棒棒糖遞給她。
這是她主動試探的第一步,未來的路還有很長,她總不能一直跟鹿吟這樣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鹿吟沒什麽特殊的反應,接過她手裏的糖,咬碎掉之後把棍子随手扔進了垃圾桶。
如同小時候那樣自然又正常。
她的話很少,從機場到現在也只不過在遞給自己衣服的那一刻說了短短的一句話。
她好像比以前更加無所謂了,面上很淡,總不把一切東西放在眼裏。
別人是高傲,她也是,但總歸不是同一種意思。
林淺淺無法形容其中的細微差別,但她知道這樣的鹿吟始終讓她迷戀。
以前是,現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