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林淺。
只有鹿吟會這麽喊她。
在遇到鹿吟之前,林淺淺非常讨厭自己的名字,她覺得土,還會跟着班上的同學一起吐槽。
沒成年的時候總覺得反抗老師、反抗家長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情,林淺淺就非常善于挑戰權威。
她翻遍了新華字典想要給自己取一個新的名字,結果老師誇她愛學習,林芸罵她腦子有坑,說土名好養活,不準她再動改名字的歪腦筋。
大概這就是她能夠在林芸發瘋教育下茍延殘喘到現在的原因。
後來她跟着林芸住進了家裏,鹿吟第一天喊她林淺。
喊全名生分,喊疊字暧昧。
林淺才是最合适她的名字。
從那以後,林淺淺開始對自己的名字有了新的認識。
鹿吟喊她的名字總是很輕很淡,清朗潤和,那個時候臉上永遠帶着溫柔的笑容,林淺淺恨不得一天從她的嘴裏聽到八百遍自己的名字。
短短幾天內,她對鹿吟的印象就出奇得好,寄人籬下的感覺也在鹿吟的友好下一點點消失不見。
小學的時候寫作文,語文老師總會用紅色的波浪線畫出優美句子。
在林淺淺三年級的優秀作文裏,有這麽一句話——
清晨,在雨後淺淺的染着露珠的草叢裏,有一只mi鹿在盡情地長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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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語文老師當衆表揚之後,林淺淺就把這個作文拿回家給鹿吟念了一遍又一遍,讓她誇自己厲害,可以把兩個名字在短短的一句話裏融合得這麽好。
林淺淺深刻地把這句話想過三次。
第一次是在絞盡腦汁寫作文的時候。
第二次是鹿吟将她壓在身下,輕嗅染着露珠的草叢。
第三次就是現在,這只mi鹿對她的态度再也沒了往日的友好,只剩下淡淡的疏離。
“從回家到現在,你盯着我看了很多次。”鹿吟對上她的視線,“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她終于正眼看向面前的人,又細又軟的長發還沒徹底幹透,略有些淩亂,發尾藏進領口的縫隙裏,随着動作有進有出。
嘴裏的米粒終于被嚼碎吞進肚子裏,林淺淺喝了口果汁,她把胸前垂落的頭發全都撥到身後,舒舒服服地舔了下嘴唇,“那個……我怎麽聯系你?”
雖然鹿吟來接她了,但短信沒能得到回複,她不知道鹿吟有沒有看見。
思來想去,還是把微信加回來更方便,但她不好意思開那個口。
鹿吟重新拿起筷子,聲音很淡,“微信聯系我就好。”
“可我……”林淺淺差點就把自己删除拉黑的事情講出來,“我怕你不看微信消息,所以給你發了短信,但是你也沒回我。”
鹿吟後來有沒有給她再發過消息她不知道,删除拉黑的事情鹿吟是否清楚她也無從知曉。
她只知道幾年前的自己發過去的最後一句話【不準不理我!我真的會生你的氣】,沒能得到鹿吟的回複。
林淺淺搜索過,如果添加對方的時候把申請框裏的【我是】删掉,那麽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把對方加回來,對面什麽提示都沒有。
她操作了一下,聊天框內出現一行字【您已添加對方為好友】。
看來鹿吟一直沒有把她删掉。
“現在都會看的。”鹿吟回答她。
“這樣啊。”林淺淺敷衍一句,客廳內再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裏,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
林淺淺想要再說些什麽,但看鹿吟沒有要跟她搭話的意思。
她現在算是借住,這個女人應該巴不得她快些找到房子搬走。
“我吃飽了。”林淺淺拿了自己的碗去洗,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把幹淨的碗放在哪裏。
鹿吟端着摞好的碗走進來,“放那兒吧,一會兒我收拾就行。”
林淺淺往後退了幾步,看她熟練地洗碗,用抹布把桌面還有水池邊沿的水擦了擦,碗放進了下方的櫃子裏。
打理好一切的鹿吟用香皂洗着手,往後看她一眼,似乎是在奇怪她傻愣在這裏幹嘛。
林淺淺沉默地走回了房間,呈大字狀攤在了床上。
尴尬。
除了尴尬之外什麽都沒有。
而且她是一個最怕尴尬的人,哪怕多少講兩句冷到爆的笑話,也比現在手足無措強。
林淺淺用枕頭捂住自己的臉,不怎麽願意面對現實。
她頻繁地翻動着社交平臺上關注着的網紅藝人模特,此刻多麽曼妙的身材都無法平息她煩躁的心情。
該死的鹿吟。
林淺淺其實就不該去發那個短信的。
知道她回國之後,林芸先聯系了她,說家裏的房子賣了,現在她在租套一住,家裏沒多餘的房間。
林淺淺本來就沒想跟林芸住,但不知道自己腦子抽了還是進水了,她給鹿吟發了一條短信過去,說自己剛回國,沒地方住得流浪街頭了。
鹿吟那邊讓她發了航班消息過來,她會幫她安排住的地方。
語氣很自然,別的也不提,就像最開始那樣,鹿吟會無條件地滿足林淺淺所有任性或者不任性的要求。
能得到回複屬實是意料之外了,林淺淺本來已經做好了自己回國慢慢摸索的準備。
這下她直接把自己所有出行的時間全都發了過去,包括自己如何到達機場,乘坐什麽交通工具,會提前多久在機場的休息室喝上一杯不加糖的冰美式搭配兩個羊角包。
雖然無效消息很多,但她還是樂此不疲地騷擾鹿吟。
結果就是沒能再收到第二條回複了。
這直接導致林淺淺在機場瑟瑟發抖,像個可憐的流浪兒一樣蹲在角落裏,等着鹿吟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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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淺淺不認床,但她閉上眼睛翻來覆去地就是睡不着。
她該找些助眠的事情做了,尤其是自己最熟練的那一種。
淩晨的時候,林淺淺在客廳找到鹿吟,也不開口,就只是盯着她看。
鹿吟在對着電腦屏幕填表格,聽到動靜之後并沒有轉頭,“有話直說。”
“你房間裏有多餘的枕頭嗎?”林淺淺撓了撓頭,“你知道我晚上喜歡抱着東西睡,但是我例假提前了,不小心蹭上去了。”
鹿吟起身從房間給她拿了枕頭過來,“你屋裏的衣櫃有新的枕套,可以換上去。”
林淺淺抱着枕頭,能夠聞到來自于鹿吟頭發上熟悉的洗發水的味道。
她沒有說出口,只是點了點,“好。”
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兩三點了,“你不早點休息嗎?”
她并不怎麽想要關心面前這個冷淡的女人,只是确保所有人都睡下之後,她辦事兒才會更方便一點。
“還有點工作要處理。”鹿吟重新坐下,旁若無人地繼續填表。
“那我先睡了。”林淺淺沒聽到她的回應。
也是,這樣的對話實在無聊又沒營養。
林淺淺對于鹿吟的工作并不了解多少,只知道她在一家藝術培訓機構上班。
四年沒見,鹿吟變得陌生了很多,林淺淺也沒那個膽子去仔細地問她。
她很快把剛才的對話抛在腦後,将屁股下面的一次性尿墊挪正,原來的枕頭被她随手扔到一邊,她緊緊抱住鹿吟房間裏的枕頭。
很香很軟,林淺淺整張臉都往裏面埋了埋,怎麽嗅也嗅不夠。
她開始回憶。
四年前的鹿吟也會這樣抱着她,心軟又大方地讓她往柔軟裏又埋又蹭。
過去的女人從回憶裏冒出來,在林淺淺身邊躺下,一雙溫熱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摩挲她每一寸細膩的肌膚。
林淺淺單條腿跨在枕頭上,眯着眼睛去仔細回憶當時重複了無數個夜晚的場景。
春風化雨,草叢又現靈鹿,連綿的細雨往下落,打濕剛剛冒出尖尖的嫩芽。
客廳外的鹿吟正因為表格頭疼,她需要填寫過去幾年的學生信息表,并且每一年每一期都要建立文檔區分開。
她必須要在今晚填完,她沉迷某件事情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但眼下家裏多了個不定時炸彈,她得做好時不時被影響到的準備——
就像剛才那樣。
看了看只填了一多半的信息表,她揉了揉眉心,決定還是先找林淺淺好好溝通一下生活準則。
眼下還不清楚林淺淺會在這裏住多久,把某些硬要求抛在前面才能保證互不影響,互不打擾。
鹿吟沒有去敲門,她打開了微信,看到四年前的消息她選擇性地忽略,主動給林淺淺發了條消息讓她出來客廳。
她才剛回房間沒多久,如果習慣沒有變化的話,現在一定在玩手機,或者在外網看一些她喜歡的心動類型的照片。
鹿吟盯着聊天框看了幾分鐘,沒能等到回複。
她沒有再發第二條,站起來朝着林淺淺的房間去。
在擡起手想要去敲門的時候,她聽到一聲壓抑着卻又像是忍不住發出來的哭聲。
她握着門把手的動作倏地頓住,又聽見一聲細微的,‘姐……’
或許是在想她國外時某位前任,又或許是在跟異國戀的女友表達思念。
還有第三個猜測,但她不願意去想。
鹿吟轉身,選擇第二天早上再談,房間內傳來新的哭喊聲——
“……鹿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