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沒幾分鐘, 鹿吟開了門。
林淺淺已經落寞地蹲在地上,藥瓶上貼着的包裝都被她攥得微濕。
“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關在房間外面……”林淺淺委屈地擡頭,“我說過了, 我不止一次說過了,我想要你好好的, 你就是不聽……”
她眼眶紅潤,單薄的脊背靠着牆,“我很擔心你的,我都在網上查過了,她們那些病人都會把自己鎖在房間裏, 做一些傷害自己的事情, 我怕你也會那樣……”
“飯還吃嗎?”鹿吟問。
“都涼了我怎麽吃!”林淺淺怎麽也想不到鹿吟開口就是如此日常的一句話,她滿肚子心疼都沒地方去,“我都要煩死你了!怎麽會有你這麽不聽話的人!”
“那給你熱熱?”鹿吟又問。
“不吃了,不想吃。”林淺淺生氣得很,合着她費心費力說的那些話鹿吟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進來睡吧。”
林淺淺垂着頭不說話, 一言不發地反抗她。
讓她進就進, 不讓她進就不能進。
憑什麽?
她才不要那麽聽鹿吟的話,她也要任性。
面前伸過來一只手,林淺淺一下子就拍掉了。
她可不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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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沒放棄,又伸過來,不過這次不是想拉她, 反而撓了撓她的下巴,擦掉了她頰邊的眼淚。
鹿吟蹲下來, 捧起她的臉, 讓她看着自己,柔聲道, “快點進來睡啦,時間已經不早了。”
“那你抱我進去。”林淺淺朝着她伸出雙手。
鹿吟将她打橫抱起來,兩個人進了房間。
林淺淺躺在床上,眼淚又忍不住了。
她不是心疼鹿吟,她恨自己不争氣,這女人什麽都沒幹她就被哄得服服帖帖的。
眼淚被她蹭在鹿吟的被子上,鹿吟看她一眼,她蹭得更來勁。
剛剛鹿吟那句柔聲的話讓林淺淺想到小時候,她發現現在鹿吟拿捏她還有一個辦法。
用小時候那種柔聲蜜語跟她講話,這種語氣沒幾個字她就中招了,渾渾噩噩的,暈暈乎乎的,鹿吟說什麽她都信都應。
“你這個壞心腸的女人,壞女人!”林淺淺鑽進她懷裏,戳着她的柔軟,憤憤不平道,“我真的生氣了!”
“怎麽生氣的?我看看。”鹿吟抱着她,手掌撫着她的後背,語氣滿含笑意。
林淺淺擡眸,咬住女人的唇,怎麽也不肯松口。
今天她要翻身做主人!
雖然林淺淺已經不知道這句話已經是她在心裏默念的第幾遍了,但給自己洗腦久了,怎麽不可能會有成功的那一天呢?
“有沒有考慮再送我一只狼毫?”換氣的空隙,鹿吟微喘,低聲問她。
林淺淺的氣勢一下子就被某些記憶覆蓋,一點一點壓下去。
“你想得美,我沒錢。”林淺淺也不知道那只狼毫哪兒去了,或許是被鹿吟清洗幹淨,放回了盒子裏,但她沒那個心思在乎。
睹物思人,她這是睹物追憶。
“那我送你?”鹿吟問她。
“你……你你你,我不要!我用不上!”
“怎麽用不上了?”鹿吟質疑她,“就屬你用得最浪費了。”
“明明是你!你怎麽血口噴人啊?”林淺淺啞巴吃黃連,“我送你狼毫是讓你專心練字,寫書法的!你送我狼毫是準備幹嘛?”
“專心練字,寫書法啊。”鹿吟刻意逗她,“你想什麽呢?”
林淺淺憋屈得想哭,直接将計就計哭出聲來。
鹿吟看出她在裝哭,但還是好聲好氣地又去哄她,“好了好了,別哭了。”
林淺淺哭得更大聲,頗有一副受盡萬千委屈的樣子,勢必要讓今年冬季遲到的雪立刻下起來。
“好了,我的錯,我向你道歉。”鹿吟也笑得更大聲,把被子給她掖好,順勢又抱住她,擦她的眼淚。
“你就只口頭道歉啊?我不接受。”林淺淺抖了抖身子,還想要掙脫女人的懷抱。
“那你想怎樣?”鹿吟認真地問她。
“你以後得聽我的話。”
“好啊。”鹿吟答應得很快。
“你就會嘴上說說,我一點兒都不信。”林淺淺指揮着她,“那你去幫我倒一杯熱水過來。”
鹿吟遲疑了下,還是起身去了客廳。
林淺淺趁着她離開的功夫,去自己脫掉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了剛才的藥。
她接過女人遞過來的水杯,吹了吹,抿了口試試溫度,把藥瓶和水杯都遞出去,“那你現在把藥吃了。”
鹿吟看着她,眸光幽深。
林淺淺确實嘴硬,繞了這麽一大圈也還是心疼她,讓她吃藥。
鹿吟也沒再多言,将這頓藥吃了。
“水也要喝光!”
鹿吟将杯子裏的溫水一飲而盡。
林淺淺終于露出笑容來,在女人頰邊吧唧親了一口,“這才算聽我的話嘛。”
“現在,抱着我睡覺。”林淺淺又吩咐她,重新鑽到女人懷裏的時候,她徹底松了一口氣。
現在沒有什麽是比鹿吟安好更讓她緊張的事情了。
她以前記性很差的,成年之後唯一辦過的一張銀行卡是鹿吟帶着她去辦的。
當時鹿吟不讓她把生日當成密碼,林淺淺說不然那她會忘的,但還是按照鹿吟的話換了個陌生密碼。
後來她去銀行存錢,還真把密碼忘了,又纏着鹿吟跟她一起拿着身份證去改密碼,最終還是變成了鹿吟的生日。
只有這一串數字她記得最清楚,所有的密碼她都設置成了這個。
她雖然忘性很大,但關于鹿吟的一切她都不會忘記,無論是開心的還是難過的。
“姐……”她湊近她的面容,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看,“睡前還有最後一件事,你得聽我一下。”
“什麽?”鹿吟睜開眼睛,垂眸看她。
“你再親我一下。”林淺淺指着自己的唇,“要用力一點哦!”
對視的雙眸裏,炙熱的火星在空氣裏蔓延。
鹿吟的手指撫上她的嘴唇,指腹輕輕摩挲。
林淺淺感受到觸碰的癢意,舔了下嘴角,舌尖觸碰到女人的指尖。
她看着她柔和的眼睛,回想起鹿吟教自己做過的一切事情。
疊被,做飯,為人處事……
不是監護人,卻勝似監護人。
雖然林淺淺學得一塌糊塗,對于自己獨自的生存能力表示堪憂,但只要她在鹿吟身邊,那她還學這些做什麽。
林淺淺順着女人的手滑下去,抓住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脈搏,就像她緊貼着她胸脯時那般有力的心跳。
可此刻林淺淺的心跳卻快了很多,就像站在沙灘上,感受着浪潮的襲來。
她很不滿意鹿吟在某種情況下蓄意放慢的動作,那只會讓她自己焦躁不堪,且毫無解決的辦法。
介于剛才鹿吟聽了自己的話,林淺淺想要把‘主人’這個概念貫徹一晚上,所以她選擇不開口哀求。
可鹿吟就是不滿她的意,像是捏準了她心裏的想法,溫熱的手心撫遍了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就是不肯點一點泛紅的門扉。
“我已經看穿你了!你就是故意的!”林淺淺往前挪了下,緊貼女人的手指,去吻她的嘴唇。
她已經不是最開始那個青澀的人了,也學着鹿吟的方法回吻回去,一點力道都不肯松。
雙手繞過女人的脖頸,她什麽都從鹿吟身上學,正經的本事不肯用功,這種時候倒是會舉一反三。
林淺淺也不用蠻力,輕一口重一口地咬女人的唇。
在印象裏,鹿吟也常容忍她的叛逆。
無論是假期作業不肯寫,被發現了就偷偷撕下幾頁偷懶,或者是上學跟着別人去打耳洞,同學痛到哭,她吓得直接跑回家,又或是成年之後鹿吟不陪她放縱,她買了小玩具大白天跑到鹿吟的床上自己解決。
鹿吟也不批評她,監督着她把剩下的作業乖乖寫完,給她買了不用打耳洞也能帶的耳墜和耳夾,以及那一年無數個大汗淋漓的夜晚。
大概只有鹿吟這種松弛中帶着認真的教育方式,才讓林淺淺過得如此沒心沒肺,唯一能讓她害怕的事情也就只是關系到鹿吟的一切了。
她依舊吻着鹿吟,想讓這個女人也發出一些動情的悶哼,但她實在高估了自己,氣喘籲籲的她沒多久就覺得嘴唇發酸。
鹿吟沒能放任時間流逝,将她的手抓住高舉到頭頂,專注地看着她朦胧的眸光,輕吻她的眼角。
總是毫不留情地闖入她夢裏的林淺,在此刻打碎她沉重的夢境,如同小狗般的嘤咛聲徹底取代渾噩的夢魇。
“不要抖。”鹿吟吻她的額頭,些許發絲緊貼鬓角,撫着她的臉安慰她,“這才多久?”
“那你親一親我,你剛才就沒聽我的話……”林淺淺哽咽地開口,“我們明明就說好了的……你總是這樣反悔……”
鹿吟聽不得她這時候可憐巴巴的懇求,一下子便應了。
林淺淺的唇落了空,但她知道鹿吟在答應她的話,她咬住自己的嘴唇,手抓過女人的手,跟她十指緊扣,但交握的距離卻忽遠忽近,掀起細微的近乎感受不到的疼痛。
許久,鹿吟按下她不安分的往上撐起的小腹,答應了她第二次。
不過這次是去吻了她的唇,林淺淺嘗到女人嘴唇間熟悉的味道,雙唇輕輕磨來磨去,似乎要把她自己的氣味渡給她。
林淺淺鼻子泛紅,眼眶也含淚,卻在鹿吟起身時嘴硬地喊,“我還想……”
鹿吟抿了下唇,口腔內的味道很重,她吞咽了下,壓了壓味道,“這麽饞?”
“你要聽我的話。”林淺淺仍然用這個把戲。
“你等一等,我去漱一下口。”鹿吟朝着浴室走。
林淺淺重新躺好,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和脖頸,黏糊糊的,好像都是汗。
這晚她饞了三次、五次、還是八次,她不記得了。
反正她數不清,鹿吟也不會讓她有多餘的精力去計數。
“姐……”林淺淺趴在女人身上,把弄着她的頭發,用她的頭發跟自己的去編辮子。
鹿吟垂眸看她,撫了撫她後背光滑的肌膚。
林淺淺張了張嘴巴,喉嚨卻哽咽。
以前她總覺得在這種時候說一些煽情的話很蠢,但現在她知道情難自禁的時候什麽話都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在鹿吟庭審結束的那一天,她一定會從人群裏沖出來,站到鹿吟的面前保護她。
“怎麽了?”鹿吟看她許久沒說話,問她,“哪裏難受嗎?”
“不是。”林淺淺吸了吸鼻子,“要是我長得比你高就好了。”
鹿吟笑了下,“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長得高的話是不是可以反過來保護你了?”
“保護這種事情哪有看個子的?”
“說的也是……”林淺淺摟緊了她,眼淚卻嘩嘩落。
鹿吟看到她的不對勁,去擦她的眼淚,心疼地問她,“怎麽哭這麽可憐?”
“就是覺得……有一點對不起你。”
林淺淺說完便低低哭出聲來。
如果沒有她的話,鹿吟一定過得很好,會成為最優秀的畫家。
過去的鹿吟溫潤又善良,一定會有很多朋友,也會有很多喜歡她的後輩。
重逢沒多久時,她罵着鹿吟過分,明明最過分的是她。
她把鹿吟害成了這個樣子,從一開始鹿吟就把她當妹妹,是她勾引的她,也是她對她表的白,但她遇到挫折就跑了,把所有的爛攤子都丢給鹿吟。
林淺淺還是無法釋懷那一天,想起總是忍不住難過。
她知道這四年鹿吟過得一定很辛苦,如果當初的她可以勇敢一點就好了。
鹿吟同樣知道她話裏在指明什麽,她只是沉默了會兒,露出坦然的笑,“大概是上輩子欠你的,所以這輩子要好好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