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林淺淺是在第二天早上才想起來明遙的那條語音消息的。
她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這次接得很快。
“淺淺,我在搬家,我不在鐘時霧那裏住了, 等我到了新家我給你發定位。”
“這麽突然嗎?”林淺淺問,“昨晚你……”
“昨晚沒什麽, 我現在挺忙的,之後聯系你。”
“好吧。”林淺淺沒再打擾,把電話挂掉了。
明遙沒有去挑明家旗下的房産,只是順從地聽着明儀的話給她安排了一個去處。
她出門的次數不多,對這裏的路段不熟悉, 唯一記得很清楚的地方就是鐘時霧所在的住處的周邊, 那裏她每天都經過了無數遍。
明儀讓管家先進了門,随後親自将明遙的行李箱從車子的後備箱裏提下來,拉着她的手往裏面走。
“喜歡嗎?”明儀笑着問她。
跟明儀很久沒見,就算是親姐妹,明遙對着她也說不出親切的話來。
“喜歡。”明遙垂頭望着地面, 也不去看這座房子長什麽樣子。
這裏比鐘時霧的別墅還要大些, 空蕩蕩的,毫無生色。
“喜歡就好。”明儀說,“不知道你的習慣是什麽,如果有缺的東西直接聯系管家就好。”
她拉過明遙的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 “你知道的,姐姐比較忙, 一直沒能好好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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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多大了, 我自己也可以的。”明遙擠出一個笑容。
早上的時候,她晨跑結束, 鐘時霧不在。
聽到門外的動靜,她以為是鐘時霧回了家,便高興地去迎接,看到明儀的時候,笑容立馬就僵了。
來的路上,她聽明儀跟她說了好多事情,真真假假她不知道,也沒精力關心了。
她跟明儀一點也不親,現在明儀已經上位,她就算再傻,也該知道明儀在國外白手起家的真正目的。
而這一切,在結束之前,她什麽也不知道。
她是被明儀安排到鐘時霧那邊去的,她被這兩個女人耍得團團轉。
“看到你這麽懂事我真的很欣慰。”明儀放了心,也松開了她的手。
她走到管家旁邊,認真囑咐了幾句話,轉身便離開了。
明遙想要跟她道別一句,卻發現明儀離開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給自己任何一個眼神和視線。
明遙的東西也不多,她大多數東西都是鐘時霧給她準備的。
在物質條件上,鐘時霧對她極好,幫她選衣服、首飾,還幫她梳妝打扮。
不像她在國外的時候,雖然花銷也不少,但像個沒家的野孩子。
鐘時霧說她病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鐘時霧生的病還是說自己已經對這個女人形成了嚴重的依賴感。
她拎着自己的箱子朝着樓梯走,身後的女管家連忙過來幫她,卻被明遙拒絕了。
她小步小步艱難地往樓梯上邁,進了房間之後就将門反鎖了。
明遙坐在地上,靠着門,抱着自己的雙腿,連燈也沒有力氣去開。
如果,如果鐘時霧能夠說聲再見就好了。
可她早上的時候連鐘時霧的影子都沒能看見,讓人來家裏把她帶走也一定是她允許的。
她就像個沒人要的垃圾一樣,被這樣甩來甩去的。
明遙反思着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錯了。
她好像就是嚣張了一點,愛玩了一點,唯一做錯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因為翻牆逃課被牆外的專業課教師撞見,直接挂掉了這門課而已。
可這點錯她也承擔了後果啊,她沒有傷害別人,還會去喂流浪貓跟流浪狗,朋友不富裕她自己願意出錢大家一起玩,朋友不高興她也去安慰,頂多也就是口嗨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
林淺淺對門那位白人老太太還誇她是個很懂事的小朋友呢。
現在她怎麽就……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呢?
她的姐姐明儀在跟她斷斷續續的聯系過幾次之後就把她扔在這裏,看樣子也好像不再管她了。
她跟明儀差的年齡很多,明儀跟鐘時霧是同齡人。
母親生她難産去世,她從鐘時霧那裏得到的幻想中的母愛,原來都是蓄意誘騙她的陷阱。
明家她更回不去了,明家那些同輩,把她當搶走遺産的眼中釘,恨不得她去死。
明遙想着便落下淚來,她自己未免也太好騙了。
時間俨然已經到了中午,她的手機自動響起了鈴聲,她現在該去吃午飯了。
明遙不知道自己在房間裏發呆了多久,她不想要起來,只想在這裏一直坐着。
可逐漸發燥的情緒讓她從地上爬起來,雙腿發麻的感覺迫使她撐着自己的膝蓋,彎腰緩了好久才開了門。
她下了樓,管家依舊笑着迎上來。
餐桌上的飯菜琳琅滿目,中餐西餐都有,她大致掃了一眼,但都沒什麽胃口。
管家為她拉開椅子讓她坐好,天氣冷,還給她倒了一杯熱紅酒。
“那個……”明遙指了指酒杯,“能幫我換成熱牛奶嗎?”
管家立即照辦。
看到面前的刀叉,明遙拿起又放下,“我能不能……”
管家雙手交疊放在前面,恭敬地等着她吩咐。
“我能自己一個人吃嗎?”
管家愣了下,“明總說讓我在這裏照顧好你。”
“她讓你照顧我,還是監視我?”明遙語氣強烈了些,“你怎麽不跟她說我馬上就要死在這兒了?”
“抱歉,如果有別的事情,小姐立即聯系我就好。”管家不敢忤逆她,道了句歉後便離開了這裏。
客廳內很快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強撐着的冷靜終于衰弱下去,她深深嘆了口氣,有點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聯系林淺淺也沒有用,這是她的家事,她也不能把別人扯進來。
況且林淺淺也幫不了她,又是個熱心的,難免跟着着急。
明遙吃不進盤子裏的飯,她想起自己已經深深刻在腦子裏的記憶就覺得反胃,但又無可奈何。
昨晚跟鐘時霧鬧成那個樣子,早上她的眼睛又紅又腫,睡在了客廳的地上也沒人管。
鐘時霧喊她去卧室,她也不想去,最後也就只被施舍了一個毯子蓋在身上。
她早該料到的,鐘時霧作為心理醫生,拿捏她這種沒有城府的人簡直輕而易舉。
早上明儀接她走,一點兒也不問她的眼睛是怎麽回事,也不問她最近過得怎麽樣,把她送到這裏之後就走掉了,就像是在走流程而已。
按照明儀現在在明家的位子,她作為掌權人,為了權力什麽都能夠做得出來,如果自己不是她的親妹妹,或許早就被她趕到大街上要飯了。
豆大的眼淚滴進地上的盤子裏,明遙拿過手機,調出了熟悉的鈴铛聲。
她趴着,咬起食物,飯菜的香味終于蔓延口腔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放聲哭泣。
“為什麽會覺得我沒用呢?”明遙哭着問,哪怕她已經知道明儀只想獨吞一切。
她确實傻,也鬥不過明儀,在國內幫她擋刀子,才讓她在國外發展得順風順水。
被丢棄在這個如同牢籠的豪華別墅裏,她才二十三歲,好像就已經看到自己年老時的日子了。
可現在,周圍就已經沒有人能夠聽到她的哭聲了。
……
渾渾噩噩三天過去,明遙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生活習慣依舊那般。
況且最後在鐘時霧那裏住的幾天,鐘時霧讓她強行改正,那時候她倒是當着她的面照做了,但現在她繼續偷懶似的用養成的習慣去生活。
改過來能怎麽樣呢?
又沒有人在意她。
除開這點之外,明遙開始瘋一般地思念鐘時霧。
她越是按照日程表的行為去做,腦子裏就越是覺得自己聽話。
她越聽話,就越覺得自己應該得到鐘時霧的獎勵。
但服從這一項已經在她腦子裏消失了,她現在只是單純地喜歡鐘時霧的愛撫。
如果她能夠再被摸摸頭就好了,別的她不敢再奢求了。
可鐘時霧跟她已經徹底斷聯,她走的那一天甚至沒回來家裏送她,這三天連一條消息都沒有發過。
明遙點開自己跟鐘時霧的對話框,發現了自己跟她的聊天記錄的問題所在。
鐘時霧的話向來簡短明了,囑咐她的時間也只是單純說幾點出門,幾點回家。
多餘的關心一個字都沒有,她從來都只用接觸性的行為來獎勵她,安撫她。
那時候自己被她完全蒙蔽,什麽也看不出來,怎麽會有人玩得過一個心理醫生呢?
她在還沒有跟鐘時霧達成合作的時候,就将鐘時霧的背景查清楚了,包括鐘家上一代人的事情。
鐘時霧這個女人,有能力且自信張揚,什麽都不隐藏,所有的信息她甚至都能夠在網上大大咧咧地查到。
她幾乎把心理學吃透了,這麽多年的醫學經驗也足以讓她洞察人心了。
可明遙現在還是在卑微去想。
既然鐘時霧能夠看透一切,那麽有沒有看出來她現在很需要她呢?
她對她的需要已經不是簡單的親密共處了,她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種變态的畸形的眷戀。
那應該是心理上的絕對服從和不容背叛。
晚上的時候,終于迎來的冬季的第一場雪,距離過年也只剩下半個月了。
房子裏供暖很足,她只穿了一件單衣,從窗戶外望見大雪,烏壓壓從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往下落。
像是有重物往她胸口上堆積一樣,她感到一股窒息般的難受。
如果有人抱抱她就好了。
明遙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光着腳丫回了卧室,依舊坐在地上。
她拿起自己的手機,在聯系人界面那裏躊躇不定。
她想給鐘時霧打電話,卻又不敢。
當蠢蠢欲動的心愈發不安的時候,那股想要得到的感覺便愈發洶湧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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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最後一位問診的病人,鐘時霧揉了揉肩膀,看了眼手表,突兀的電話鈴聲惹得她皺了皺眉。
來電顯示沒有備注,是個她沒有保存的號碼,但她知道這號碼的主人是誰。
思索了幾下,鐘時霧把電話接起來了。
“你……在幹嘛?”明遙的聲音顫顫巍巍的,帶着沉重的呼吸。
鐘時霧翻出來自己的手繪日歷,距離明遙搬走不過三天,而她預估的明遙主動聯系的時間是一星期。
看來她高估明遙了。
鐘時霧站起來走到窗邊,天已經黑了,跟小孩子聊天難免會忘記時間,看來她今天又下意識加班了。
“上班。”眼下跟明儀的合作結束,鐘時霧沒有心情應對明遙,“明小姐,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媽……鐘醫生……”明遙先用着禮貌的稱呼,想要試探一下女人的态度。
“有什麽事情嗎?明小姐。”鐘時霧只是重複地詢問她。
“媽媽……你什麽時候接我回家啊……”明遙聽她的稱呼十分客氣,語氣立馬着急起來,“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裏。”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合約時間到了,我們就沒有任何關系了。”鐘時霧刻意苦笑了下,“我就只是個心理醫生而已,無權無勢的,明小姐亂來的話,傳出去對我可是有害無利啊。”
窗戶上已經氲上一層白霧,她用手擦了擦,都是冰涼的水漬。
“我知道錯了,求您……帶我回去吧……”明遙低低地哭出聲來,“我很需要您……我不該對您的态度那樣差的……求您了……”
“明儀呢?”鐘時霧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在哪兒,我現在只想您陪着我……摸摸我的頭,喂我吃飯,喝水……”明遙的手跟着自己的話,回憶着女人溫柔撫摸自己的動作。
“明小姐,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您打擾到我了。”鐘時霧‘啧’了一起,語氣十分不悅。
她不是個溫柔的人,溫柔有禮貌只是她的工作态度,而不是她本人的性格。
“我可以給你錢,很多很多的錢!”明遙不想讓她挂電話,“你別挂!我還能再見你一面嗎……”
她接連不斷地喊,“媽媽,媽媽,求您了……”
鐘時霧挂掉電話之後利落地起身,脫掉身上的白大褂,轉身拿了衣架上的外套穿上。
她不喜歡背包,覺得過于束縛,習慣性将手機放進口袋裏之後,摸出了一塊兒酒心糖。
是明遙每次乖乖聽話時,她會主動獎賞的一種巧克力酒心糖。
她的病人裏青少年居多,糖果什麽口味都有,唯獨酒心糖就只有哄明遙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鐘時霧不喜歡讓自己身邊的某個人成為一種特別,這對她很不利。
那塊酒心糖被她穩穩地扔進垃圾桶,鐘時霧便笑着給某位熟人打了電話,約了晚飯。
今晚天氣這麽冷,還下了大雪,是個喝燒酒的好時間。
第一位聯系人把她婉拒了,這讓鐘時霧很不高興,她只能利索地去約第二位好友。
婉拒掉她的第一位好友鹿吟正在街上陪着林淺淺玩雪。
林淺淺買了夾鴨子的模具,在地上方方正正擺了好幾排,有小朋友路過還要主動詢問她要不要拿走一個玩。
鹿吟只是安靜地看着她,喝燒酒有什麽意思,在這裏陪着林淺淺,看她做什麽都有趣。
林淺淺的手凍得通紅,血液的流動充斥整個掌心,她跑到鹿吟身邊,給她看自己的手掌。
鹿吟伸出雙手來,捂住她冰涼的手給她取暖。
“你剛剛在跟哪個女人打電話?有我陪你還不夠嗎!”林淺淺對着她指指點點,“三心二意!”
“鐘醫生,她跟我約飯。”鹿吟覺得沒什麽好隐瞞的,便爽快地說了出來。
“那你是要出門嗎?”林淺淺不舍得,“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而且我還沒玩兒夠呢!你都不誇我的兔家軍多麽威風!”
她掰扯了好幾個理由想把鹿吟留下來。
如果是別人約了鹿吟,那她保證鹿吟看都不會看一眼。
就只是鐘時霧她說不準,這個女人能夠辦到太多事情了,而且她跟鹿吟的關系也是不一般的。
“不出門,在這裏陪你。”鹿吟走到那群兔子旁邊,誇了句,“确實威風。”
“那你把鐘醫生鴿掉了,她會傷心的吧?”林淺淺酸酸地問,還要裝模作樣心疼一下別人。
“她應該跟于……”鹿吟知道林淺淺不太喜歡聽到這個名字,便改了口,“那就讓她傷心好了。”
“你嘴這幾天還挺甜的嘛。”林淺淺踮起腳尖來,“我嘗一嘗。”
鹿吟餘光瞥見路過的行人,皺了下眉頭。
不過林淺淺可根本顧不得這些,撲到她懷裏,冰涼的手也觸碰到女人的脖頸。
鹿吟也沒躲,由着她抱。
林淺淺在女人嘴唇上又親又啄,終于滿意了,喜笑顏開道,“确實很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