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過去的鹿吟其實還有點潔癖, 剛開始學畫畫的時候受不了身上有顏料。

後來習慣之後,潔癖就演變成了強迫症,畫筆和顏料盒總是及時清理得幹幹淨淨, 她跟其他美術生不一樣,不太喜歡混成一團象征着實力和努力的髒兮兮的顏料盒。

顏色她可以現調, 但絕不能夠容忍自己的工具變得髒亂差。

以及衣櫃裏一水的白色襯衫,衣服太花哨的話她也容易分心。

直到林淺淺住進家裏來。

林淺淺小時候最喜歡穿各式各樣的裙子,鹿吟心甘情願給她買了一件又一件。

她幾乎集齊了彩虹色,上至長裙,下至超短裙, 什麽流行穿什麽, 不流行的她也天天口嗨她要把身上那件衣服帶流行。

以至于家裏某個角落裏,拿過總是穿着白色襯衫的、坐在白色畫布面前的女人,旁邊多了個花裏胡哨的小女孩。

鹿吟的輕微強迫症也被強制磨滅,因為旁邊的小女孩不僅穿得花,動作也花, 說出來的話也接連不斷。

指着她問顏色, 為什麽都是藍色,卻用兩個格子裝,鹿吟告訴她那是藍色系,這幾種分別是碧落、碧藍和湖藍。

看到她用紅色和綠色混出了黃色,林淺淺又驚奇地鼓掌, 說她魔術變得好。

鹿吟被她擾得頭大。

于是洗顏料盒的任務鹿吟就交給了林淺淺,這樣她在靈感來的時候至少會有那麽會兒獨自待着的時間。

林淺淺幹活也認真, 不敢用刷子刷顏料盒, 怕有摩擦,她只用手指搓, 指腹都搓得通紅,就那也喊累喊痛,拿着洗幹淨的顏料盒沖到鹿吟面前求表揚,還沒幹褪的水珠在畫布上面點綴了些淩亂的透明斑點。

下一次,她就會主動把顏料盒擦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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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小時候的毛病和習慣長大之後是改不了的。

兩個人玩了雪回家,吃完晚飯,林淺淺主動攬了洗碗的任務。

鹿吟便站在旁邊看她,她又開始用手搓油漬,實在不行就用指甲扣。

她提醒一句有鋼絲球,林淺淺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我就喜歡用手洗。”

洗完林淺淺全自動索吻當成獎勵之後,洗了澡便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下雪之後,溫度驟降,她總覺得冷。

鹿吟穿着睡衣許久才進了卧室,她掖了掖被子,手摸到林淺淺的腳,“怎麽這麽涼?”

“不知道……”林淺淺嘟囔一句,雙腳被鹿吟揣着取暖。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心安理得受着鹿吟的照顧,翻了翻手機發現明遙搬家好幾天了也沒有聯系她。

林淺淺主動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邊這次接得很快。

“明遙?你現在還好嗎?”林淺淺擔憂地問。

“挺好的,我現在自己一個人在住。”明遙告訴她。

“這周末我們見個面吧,我找你玩兒。”林淺淺想把她約出來看一看她的情況有沒有好轉,前幾次見面實在是有點吓人了。

鹿吟默面無表情幫林淺淺捂着腳,順勢幫她按摩穴位。

林淺淺‘嘶’了下,往回縮了下腿沒能松開,“姐,我疼。”

鹿吟看她一眼,又按了下她的拇指,“這兒嗎?”

林淺淺疼得皺眉,“就是那兒。”

“這說明你生活規律差。”鹿吟松開她,起身朝着浴室走。

林淺淺跟那邊很快聊了幾句就挂斷,跟着去了浴室,“你什麽時候對中醫這方面還有了解啊。”

“你不知道的時候。”

林淺淺語塞,“你生活規律明明比我還差。”

“那一起調整作息?周末去健身房吧。”鹿吟提了建議。

“那不行,周末我有很多安排的,我很忙的!”林淺淺拒絕這個提議。

她說完就看見女人沒由來地笑了一聲,把手擦幹之後回了卧室。

哪來的火氣?

莫名其妙。

她小跑着跳上床,撲到鹿吟身上,大着膽子捏捏她的臉。

“等我賺大錢了,我包養你吧!”林淺淺手指戳戳她的鼻子,又戳她的臉頰,最後又捏捏她的下巴。

數不勝數的小動作讓鹿吟眸光幽深,“養得起嗎你?”

“怎麽養不起了?我就是要飯也能讓你吃飽。”林淺淺握拳捶床,“你不信嗎!我有很多特長的!”

說起來,她在國外還真的要過飯,不過是學校的社團活動罷了。

當時她們攝影社要舉辦一個公益活動,在一定時間內募捐,林淺淺舉着活動牌子在學校各處撈人,賣藝賣個沒完,最後籌來的捐款是參與人員之間的第一名。

要是在白天,鹿吟還有心思逗她一會兒,看看她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特長,但此刻她确實困了。

調整畫室不知道是誰在負責,來來回回挪,一直都沒弄好。

鹿吟一大早去了畫室,又是上了最後一節晚課才回的家,陪着林淺淺玩雪,在給她做飯,一天下來沒睡幾個小時。

天一冷,被窩裏暖和,就更容易犯困。

“冷嗎?進來被窩睡吧。”

林淺淺雙手雙腳都冰冰涼,進來就往鹿吟懷裏鑽,涼意直接讓鹿吟的困意散了大半。

她把空調的溫度又調高了些,這才抱着林淺淺安心入睡。

早上的時候,鹿吟罕見地被林淺淺起床的動靜吵醒。

時間快到中午了,林淺淺起床應約去見明遙。

鹿吟翻了個身繼續睡,只當沒聽見身邊人的動靜。

“姐?”林淺淺喊她,看她沒反應,便不打擾她休息了,洗漱完就準備直接走。

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響起來,鹿吟睜開了眼睛。

現在林淺淺已經習慣工作,年前忙,假也請得少,除開周末就沒什麽休息時間了。

但畫室的課一般都是周末最多的,她這段時間始終把周末的課調到周一到周五,就是為了騰出時間陪林淺淺。

這家夥倒好,連着幾個星期約了好友見面。

該說不說,不管是她這裏,還是鐘時霧那裏,亂七八糟的事情早都發酵開了。

只有林淺淺沒心沒肺,只當明遙是情緒不好,還想着多去陪陪她。

鹿吟心裏難免煩躁,鐘時霧辦事總是迅速又完美。

她這次,确實是覺得鐘時霧過于散漫了。

-

明遙在小區門口等着,司機開着車在路邊等着。

這是輛林淺淺沒見過的車,根據車牌號找了好久才找到上了後座。

她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車廂內的暖氣終于讓她舒服了不少。

前面的司機她不認識,不是明家那個司機,換了個女的。

林淺淺好奇地多看了幾眼,調侃了幾句,“大小姐就是不一樣哈。”

“走吧。”明遙吩咐了一聲,沒有跟林淺淺解釋。

“我們去哪兒?”林淺淺問。

“淺淺,你想去哪兒?”

“我有點餓了。”林淺淺想了想,“現在你一個人住的話,吃什麽應該都可以吧?不會有人管你。”

明遙點點頭,聽到‘不會有人管你’這句話頓時有些難過。

她現在不能一個人待着,太容易亂想了,轉移注意力的唯一方式就是出來消磨時間,這樣不至于讓她總是想起鐘時霧來。

林淺淺選了上次跟鹿吟去的那家火鍋店,冬季吃火鍋簡直是一件太幸福的事情。

半個多小時之後,車子便到了。

明遙讓司機等通知再過來,林淺淺羨慕得很,“唉,有錢真好啊。”

還不到正午,火鍋店的人不多,兩個人挑了個窗邊的位子坐下。

“你最近還好吧?”林淺淺關切地問。

“還是那個樣子。”明遙就是出來打發時間,也不怎麽想聊這些會讓她痛苦的事情。

林淺淺掃碼點了菜,問明遙吃點什麽。

“我都可以。”明遙依舊是随意的模樣,她往外面張望着,路面結了冰,很滑,路過的行人無論是電動車還是轎車都開得很慢。

看到有人摔倒,她下意識笑了下,很快又收斂了。

上一次被逗笑,她也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

旁邊是一家快餐店,不少情侶還有家長領着孩子來來往往。

明遙盯着這些人看,不知道她們之間的關系是姐妹,還是朋友、戀人、母女。

一輛車子在路邊穩穩停下,熟悉的女人拉着一個小女孩也朝着那邊走。

明遙的視線立即愣住,目光跟随着鐘時霧走。

這兩個人應該也是去了旁邊的快餐店。

明遙想也沒想便站起來,離開火鍋店一路進了旁邊的店裏。

她站在角落裏,看着女人用和藹的目光問着對面的小女孩吃些什麽。

那女孩年紀不大,看着也就初中左右。

“想吃什麽就點什麽,今天媽媽不在,我偷偷帶你過來。”

“可是我怕媽媽罵我,她說這些是垃圾食品,不讓我吃。”女孩小心翼翼地往周圍看,“阿姨能幫我保密嗎?”

“當然好啊,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好不好?”鐘時霧跟她拉了勾,跟不遠處的母親不動聲色地示意了下。

又是在忙工作,明遙看得出來,這是鐘時霧一貫的方式。

根據病人的年齡和愛好來匹配最合适的談話地點,不像問診室,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兒。

可現在的明遙不喜歡鐘時霧這樣,她不喜歡她對着別人笑,哪怕那是在工作。

鐘時霧拉着女孩去點了單,摸摸她的頭誇她懂事。

兩個人邊吃邊聊,沒多久女孩便哭了,“媽媽從來不讓我吃這些垃圾食品,她說影響發育,我考試沒考到第一,她就罵我,說我沒用,可我明明很努力了……”

鐘時霧了然,又是個在青少年之間非常常見的一個心理問題。

對于這種病人,她已經十分熟練了。

一個小時過去,鐘時霧将女孩哄得高興,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糖。

她摸出了包裝不對,拿出來看了一眼,還是一塊酒心巧克力,這個倒是不能給對面的小女孩吃。

拿錯就算了,怎麽偏偏拿了這一種?

看來她該把那一大堆酒心巧克力全扔掉才是,反正現在在家裏放着也沒有用了。

她對于甜食一點都不感興趣。

鐘時霧目送着女孩去衛生間,看見了角落裏的明遙。

她轉回了頭,坐好,看了眼時間,沒有別的動作了。

明遙知道她看見自己了 ,再也藏不住了,朝着她走過去。

鐘時霧聽見腳步聲,急切到她一下子就能夠聽得出來是誰。

可女孩的母親還在不遠處坐着,她總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跟明遙對話。

她起身,跟女孩母親說了幾句話便朝着外面走。

明遙立即跟上去,看到女人在路口停下時,她也站着不動了。

“跟過來做什麽?”鐘時霧轉身問她。

“我沒有跟,我是來這邊吃飯。”明遙撒謊道。

“抛下你的朋友來找我,可不太禮貌。”鐘時霧看向一邊的火鍋店,窗邊模糊的身影。

這兩個小妹妹也真的是,每個周末都要見面,再這樣下去鹿吟又要明裏暗裏找她麻煩。

那個倔強又要強的人,她确實是惹不起。

“我一會兒就回去了。”明遙連忙應,“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鐘時霧面色從容,“說出來。”

“看到你了,就想來找你。”明遙又說,“我想來找你。”

她重複了一句,可後面那句卻不是在說現在。

離開鐘時霧的每一天,她都想回去找她。

但她不敢。

看來明遙的執念依舊很大,鐘時霧只是無情,但也不是絕情。

她思索幾分鐘,對着明遙笑了下。

有時候絕情一下好像也是不錯的。

她從口袋裏掏出僅有的一塊酒心巧克力,遞給明遙。

明遙立即拆了送進嘴裏。

“好吃嗎?”鐘時霧問。

明遙猶豫了一下,“……不好吃。”

鐘時霧笑出聲來,“那吐出來。”

明遙飛快嚼了幾下吞進肚子裏。

鐘時霧瞧她狼吞虎咽的動作,盯着她看,“就只有這一塊。”

“以前也沒有一下子吃兩塊的時候。”

鐘時霧看她現在一板一眼反駁的樣子,分別還是有點好處的,至少看起來不至于乖巧到愚蠢。

“我能去找你嗎?”明遙舔了舔牙齒上殘留的巧克力渣,還伴随着細微的酒精。

“我很忙,現在就很忙。”鐘時霧看了眼手表,“問診離開的時間太久我是會被投訴的。”

明遙不想耽誤她工作,又不想讓她走,“我晚上去找你好不好?今天晚上!”

“你來找我做什麽呢?”鐘時霧問她,語氣輕飄飄的,“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吃飯嗎?”

“你不要說這麽難聽的話!”明遙被她冷淡的态度氣到,眼淚嘩啦啦地落。

“我說的是事實。”鐘時霧平靜地看她,“這是反駁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明遙說不出任何話來。

“快回去吧,別讓你的朋友等急了。”鐘時霧看了眼林淺淺的方向。

再這樣下去,鹿吟會變成最急的那個人。

然後,明遙就會為自己的沖動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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