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望月

文/歲見

裴識月和爸爸剛到家,就聽見弟弟趿拉着拖鞋從卧室沖了出來,她有遠見的扶住牆邊的橫杆。

下一秒,一道柔軟的身體靠了過來,腰間被狠狠摟住,耳邊是弟弟的哭嚎:“姐!你救救我吧,媽媽要給我上四十五天的輔導課!四十五天啊!我的暑假才多少天!”

裴識月還沒說話,裴母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你喊天喊地都沒用,這次期末考試你知道你在你們班考多少名嗎?四十!多有遠見啊,都省得我去問你班裏有多少人了!”

“……”裴識月摸摸裴識星的腦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裴父也揉揉兒子的腦袋,“多大人了還撒嬌,快松手,你姐姐還生着病呢,去倒杯水來。”

兩年前的夏天,裴識月在一場交通事故中額頭遭受撞擊造成視神經損傷,意外失去視力,人也變得虛弱多病。

昨天和城下雨,她在盲校上課時不小心弄濕了外套,穿着短袖上了半天的課,回來的當晚便發起了高燒,吓得裴父連夜帶着她去醫院挂急診。

折騰了一夜,裴識月早已精神不濟,喝了弟弟倒來的熱水,便摸着牆邊的橫杆回卧室休息了。

中途裴母喊她吃飯,她也沒起,睡得迷迷糊糊中聽見父母的交談聲,又聽見弟弟吭吭唧唧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失去視力後,裴識月在不得不的情況下,努力訓練自己的其他感官,長時間下來,她的聽力、嗅覺、甚至是觸覺都比過去要靈敏許多。

家裏門鈴響起來的那瞬間,她也跟着睜開了眼,眼前像是有一層迷霧,只能隐約辨得是白天還是黑夜。

門外是裴母請來的家教,她辦事雷厲風行,早上才拍板定下家教的事,下午便聯系了學生過來試課。

都是附近大學的學生,物美價廉,态度也好,晚上在飯桌上,裴母便敲定了裴識星的暑假補習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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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數學,二四六英語,周日照舊去樓上汪老師那裏上作文輔導課,兩位學生家教,教數學是和大的周老師,英語是和師的江老師。

隔天先來上課的是周老師。

裴識月在房間都能聽見裴識星的笑聲,想來補習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多無聊的事情。

家教課中間還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周老師拆成了十分鐘一休。

第一個十分鐘,裴識星一放下筆就迫不及待跑來和裴識月抱怨老師課前課上兩個樣子。

第二個十分鐘,裴識月出去倒水,聽見周老師在陽臺接電話:“家教呢,沒空,你找……”

他說了一個名字。

裴識月聽清後,腳步倏地一頓,裴母見她站在原地不動,走上前接過杯子問:“怎麽了?”

“沒事,剛想到題目怎麽解了。”裴識月等母親幫忙接完水,回房間在桌旁坐下時還在想剛剛聽到的那個一閃而過的名字。

Liang-Wang-Shu。

在裴識月的記憶裏,也有和這三個拼音同樣讀音的一個名字,是每個字都很确切的——梁望舒。

仔細想想,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秋天,裴識月随父母工作調動,轉入平城八中讀高二,但因中間手續的疏漏,她一直到九月底才辦理入校。

進入理科三班還沒半個月,八中舉行校運會,裴識月在體育委員“參加集體活動就是融入集體第一步”的撺掇中,報了八百米長跑。

比賽安排在運動會最後一天下午,裴識月迷迷瞪瞪上了跑道,在人都沒認全的加油聲裏,伴随哨聲沖了出去。

她不算跑得快的,但勝在能堅持。

最後兩百米的時候,裴識月眨着被汗浸濕的眼,約摸着瞅準了班裏同學的位置,幾乎是閉着眼沖過終點線,一頭撲進了等在終點線外的同學懷裏。

身體完全脫力,幸好對方手快及時拽住她胳膊,才沒讓她當場雙膝跪地給人行大禮。

裴識月大口呼吸着,眼前忽明忽暗的,四周湧動的氣息裏,她聞見一星淡淡的香味。

不算柔軟的布料從她鼻尖掠過。

裴識月擡起頭,在恍惚裏瞧見一雙漆黑明亮的眼,急促地呼吸帶來胸腔劇烈地起伏。

她還沒開口,班長帶着人跑過來,“裴識月!你怎麽樣怎麽樣?沒事吧?”

男生見狀便松了手,頭也不回地走了,連一句謝謝的時間都沒留給她。

裴識月在班級同學的簇擁下緩了過來,趁着沒人的時候抓住班長的手問:“剛剛接住我的那個男生,不是我們班的嗎?”

“當然不是,”班長笑道,“那是高三的學長,你怎麽回事啊,是不是自己班的人都分不出來,我們就站在旁邊眼睜睜看着你沖着人家撲了過去。”

“我沒戴眼鏡嘛。”裴識月近視四百度,兩百米就已經人畜不分了,“你認識他?”

“校長的兒子啊,學校沒人不認識他。”

校長的兒子。

梁望舒。

裴識月震驚對方的身份,但也沒敬而遠之,下一次遇見,很熱情地朝對方打招呼。

“梁學長!”

對方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有事嗎?”

“你不記得我了嗎?上周運動會,女子八百米,你在終點接了我一下。”裴識月說,“那天忘記跟你說聲謝謝了。”

“不用。”梁望舒不是很受用,“是你自己撲過來的,我沒打算接你。”

“……”裴識月沉默了,她沒有跟校長兒子打交道的經驗,沒想到第一次就這麽尴尬。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一言難盡了,連帶着梁望舒也有幾分尴尬:“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裴識月下意識接道:“沒關系。”

“……”

“……”

莫名其妙的,她來道謝的,結果變成他在道歉。

裴識月頭回有聊不下去的天,硬着頭皮說再見,心裏卻想着再也不見,但往往事與願違。

越躲着什麽,越容易碰見什麽。

高二的期中考試,裴識月因為插班生的緣故,沒有過往成績,被分到了年級吊車尾紮堆的多媒體教室考試。

那兩天忙着考試,裴識月忘記自己生理期,考英語的時候小腹一陣抽痛,等反應過來已經遲了。

偏偏當天她只穿了件套頭的圓領毛衣,連個外套都沒有,在考場又“人生地不熟”,等人都走完了,也沒找到一個能幫忙的人。

裴識月一個頭兩個大,只能坐在位上給前來接她的母親發消息。

多媒體教室在高三教學樓的三樓,旁邊還有兩間辦公室,走廊大多時候都比較安靜。

裴識月人有些不舒服,趴在桌上玩游戲,猛地聽見敲門聲,驚得差點沒拿穩手機。

她一臉驚恐地看向門口。

梁望舒捧着一沓試卷站在門邊,身形很高,背光的緣故,五官輪廓不是很明顯。

“Hi。”裴識月擡手打了聲招呼。

他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提醒道:“老師等一會就要來鎖門了。”

“啊,哦哦,我馬上就走。”裴識月忙不疊站起身,小腹又一陣抽痛,她眉頭一皺,慢吞吞停了下來,“我……等人。”

梁望舒打量似地看了她幾秒,也沒說什麽,轉身就要走。

“學長——”裴識月欲言又止,掙紮幾番,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沒什麽,我等會就走。”

“嗯。”

裴識月看着他從窗前走過,莫名松口氣,手機跟着一響,裴母發來微信,說是快到學校門口。

她發了教室位置過去,從包裏翻出濕紙巾将凳子擦幹淨,背着包站在一旁,視線望向窗外。

窗戶和牆壁将暮色分割成碎片,梁望舒在碎片式的暮色中去而複返,挺拔的身影在窗前一閃而過,接而完全走進她的視野裏。

他一言未發,只是将手裏的校服外套擱在了離門邊最近的桌子上。

整個過程都是安靜,唯有拉鏈砸在桌上,發出一秒的聲響。

只一秒,卻恰好和裴識月的心跳同頻了一瞬。

她看着梁望舒第二次離開,站在原地頓了頓,才走上前拿起那件外套,熟悉的淡香萦繞在空氣中。

裴識月形容不出那是一種什麽樣的香味,只記得那天第一次聞見,連着胸腔都跟着顫動。

男生的外套寬大,穿上剛好遮到大腿邊。

裴識月心裏一陣發緊,說不上來是什麽心情,往外走的時候,手習慣性地伸進口袋裏,指尖碰到裏面的東西。

她摸了出來。

是一張字條,字跡龍飛鳳舞的。

——周一之前還我。梁望舒。134xx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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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秋天到了,寫點甜的樂呵樂呵(*≧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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