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裴識月聽着梁望舒發來的短信,坐在床邊沒動,她想到剛剛那個未完的夢,擡手摸了下額角。

當初留下的痕跡已經不複存在。

她閉了閉眼,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天門開後發生的一切,混亂和疼痛在一瞬間擠進回憶裏。

裴識月記得門開時她和梁望舒還坐在地上,她是不知所措,而梁望舒更像是因為生病沒反應過來。

門徹底打開了。

一道挺拔的身影朝裏邁進一只腳,卻在看清客廳的人影時停了下來,走廊的風将他身上的酒味一同吹進屋裏。

梁望舒在一瞬間站了起來:“你來做什麽?”

話音落,一聲責備的女聲從男人身後傳出:“望舒!你怎麽跟你爸爸說話的!”

聲音伴随着人影一同出現在裴識月視線裏。

毋庸置疑的,這是梁望舒的母親,他們有着一雙同樣漂亮的眼眸。

只是沒等裴識月開口同他們打招呼,先前還站在玄關處的男人突然快步走了過來,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揚手給了梁望舒一巴掌,慣性使得他自己的身形也跟着晃了一下。

“你做什麽!”裴識月猛地從地上蹿起來,整個人擋在梁望舒身前。

梁遠松喝了酒,思維本就固化,見裴識月如此護着梁望舒,更是怒火中燒,指着梁望舒的鼻子罵道:“我說你這次期末考試怎麽掉了那麽多!小小年紀好的不學,學人家早戀!你要不要臉!”

梁望舒緊抿着唇,高燒讓他沒有争辯的精力,抓着裴識月胳膊便要往外走:“我先送你回去。”

“你站住!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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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遠松扯了扯領帶,酒精讓他的行為變得沖動粗暴,他往前一步還想要動手,被站在一旁的宋麗媛拉住:“行了行了,你讓孩子說一句,望舒,跟你爸爸好好解釋解釋,到底怎麽回事。”

“我沒什麽好說的,他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吧。”梁望舒咳了聲,拉着裴識月繼續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梁遠松怒氣上頭,推開宋麗媛走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翅膀硬——”

梁望舒忍無可忍,回過身用力甩開他的手,攥緊拳頭吼道:“是,我他媽就是翅膀硬了,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

“你——!”梁遠松擡高胳膊,眼見巴掌落下,裴識月忽然一閃身擋在梁望舒身前。

巨大的慣性使得她整個人往旁邊一摔,額角重重磕在茶幾一角。

“裴識月!”梁望舒心跳重重一落,猛地撞開梁遠松,蹲在地上把人扶起來,“你怎麽樣?”

“沒事……”裴識月捂着額頭,慢慢有血珠從她指縫溢出。

梁望舒咬了咬牙,從藥箱翻出一塊紗布按在她額角的傷處,垂眸問她:“自己能按住嗎?”

裴識月點點頭,擡手按住了。

梁望舒半蹲着将人抱起來,起身的時候腦袋還有些眩暈,他停在原地緩了幾秒,側身擋開前來查看的宋麗媛,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望舒!”

宋麗媛追了出來。

梁望舒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裴識月望着他緊繃的側臉,小聲說:“我沒事,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

他沒吭聲,也沒動。

“梁望舒……”裴識月又碰了碰他胳膊,“你這樣抱着我,我有點暈。”

梁望舒垂眸看過來,一道血線順着她的額角滑落至臉側,像一道鮮明的分割線。

他抿着唇,把人慢慢放下來。

裴識月腳踩着地才真覺得有些發暈,不動聲色貼着電梯牆壁,擡眼瞧着他的臉:“你還好嗎?”

“沒事。”梁望舒捏緊拳頭又松開,“對不起。”

“跟你沒關系啊,是——”裴識月還要說什麽,電梯到了一樓,梁望舒先走出去擋着門等她出來,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你幹嗎?”裴識月不明所以。

他低着頭,後頸脊骨凸起,“上來,我背你。”

“不用。”裴識月推脫了兩句,見他實在堅持,慢吞吞趴了上去,他身上的溫度更加清晰地貼着她。

離開單元樓,冬日的冷風讓裴識月覺得腦袋痛意變得更加明顯,人也跟着一陣陣發昏。

梁遠松那巴掌因為角度原因差不多都落在她腦袋上,加上額角的傷口不停流血,到醫院的路上她有些不受控制地想睡覺。

只是每次剛要閉眼,就聽見梁望舒在耳側喊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她要醒不醒地看着他,仿佛在問做什麽。

“別睡。”梁望舒很近地看着她,“快到醫院了,你再堅持會。”

離得太近了。

裴識月有些恍惚,擡手碰了下他腫脹的臉:“你疼不疼啊?”

“不疼。”

“騙人。”裴識月皺着眉,痛意讓她失去思考能力,只是發自內心地說,“我腦袋好疼,梁望舒,那是你親爸爸嗎?他怎麽下手那麽狠……”

梁望舒沒說什麽,拿濕紙巾擦了擦她手上的血。

好在醫院離得不遠,裴識月被梁望舒背着上上下下跑了幾回。

最後坐在處理室包紮傷口的時候,她碰碰梁望舒的手:“你臉上的傷要不要也處理一下?”

“我沒事,等你弄完。”梁望舒反握了下她的手,“冷不冷?”

裴識月搖搖頭,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心跳突然變得很亂,轉念又想到什麽:“醫生你這裏有沒有體溫計,我朋友他好像還在發燒。”

“這裏有。”另一位值班醫生從桌上拿了支體溫計,消完毒遞給梁望舒,看了看兩人的傷,沒忍住八卦道:“你們這都怎麽弄的啊?”

“都是誤傷。”裴識月說,“他見義勇為,結果不小心被誤傷,我在旁邊沒站穩,也被誤傷了。”

“是嗎。”對方笑笑,沒再問。

等處理完傷口,醫生摘掉手套,又消了毒,邊敲鍵盤邊叮囑道,“傷口不深,片子我看了也沒什麽問題,只是有些輕微腦震蕩,最近這幾天最好卧床靜養,少走動。”

“好的,謝謝醫生。”裴識月看向梁望舒,他臉上的傷口處理過了,嘴角破皮的地方也擦了藥,看着十分狼狽。

“怎麽了?”注意到她的視線,梁望舒擡眸看了過來。

“沒事,現在回去嗎?”裴識月摸摸口袋,“我手機好像落在你家裏了。”

“那走吧。”

回去的路程好像變得更短了,裴識月還沒找到合适的契機開口,出租車已經停在小區門口了。

她走在梁望舒身側,欲言又止。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梁望舒的傷應該都是梁遠松打的,只是裴識月沒想到梁遠松私底下是這樣的人。

學校裏的人都說校長和藹可親,她也和對方打過照面,是在食堂,他還關心她們幾個女生吃得太少。

校長和梁望舒爸爸,兩個身份怎麽差距這麽大。

“在想什麽?”梁望舒突然問她。

裴識月想了想,說:“我聽同學說,之前有女生給你遞情書,你把這事跟校長說了,其實事實不是這樣的對嗎?”

梁望舒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頓了幾秒“嗯”了一聲,說:“梁遠松翻了我的書包。”

情書是對方在課間塞到他書包裏的,梁望舒并不知情,也因此沒來得及将情書處理掉。

因為梁遠松對這件事的不合理處置,梁望舒從家裏搬出來,住進爺爺奶奶花盡積蓄留給他的這套房子。

但也無濟于事,梁遠松強硬地換掉了他的門鎖,改成密碼鎖,并且不允許他更改密碼。

最後在梁望舒的堅決抵觸下,他才放棄了在屋內裝監控的決定。

“為什麽啊?”裴識月不明白。

“因為我是梁遠松和宋麗媛的兒子。”梁望舒說,“很小的時候,就有不同的人告訴我,我的父母很偉大,是真正的教書育人。”

當年,梁望舒出生沒多久就被送到了爺爺奶奶身邊,成了典型的留守兒童,作為父母的梁遠松和宋麗媛則是繼續全身心投入到山區的教育發展當中。

二十多年的時間,他們在山區創辦了多所小學、初高中,将無數學子送到了全國各地的院校中,真正做到了桃李滿天下。

他們是很偉大。

多年的嘔心瀝血讓兩人得到許多好聲譽,同時傷病也如影随形,梁望舒小升初那年,梁遠松調任至八中當校長,而宋麗媛則進了教育系統,繼續為山區發展做建設。

他們在山區見了太多孩子想讀書而沒機會讀,想要他們能讀書成才的心幾乎成了一種信念。

而這種信念在面對普通平庸,在他們看來并不算上進的梁望舒時變得幾乎有些扭曲了。

他們不允許梁望舒有失敗,有松懈,不管是考試還是競賽,他都必須做到最好。

每每梁望舒沒有達到他們的期許,他們都會用很失望的語氣告訴梁望舒,他現在擁有這樣的機會是多麽難得,他的起點是多少人用盡一輩子才能走到的終點。

在這種打壓式的教育之下,梁望舒的心态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一到關鍵考試就掉鏈子。

久而久之,這就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梁望舒交朋友,是浪費時間,梁望舒多睡十分鐘,是不思進取,梁望舒考試失利,是不夠用心。

他們看不見梁望舒的努力和付出,只在意他的結果。

……

……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裴識月的回憶,她聽到系統讀出梁望舒的名字,有些驚訝地接通了電話:“梁望舒?”

“嗯。”他應了聲,又沒下文了。

“怎麽了?”裴識月問,“這麽早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嗎?”

“沒事,做了個夢。”他頓了頓,說,“想确認一下夢醒了沒。”

裴識月一愣,還沒想好說什麽,他突然又問:“你今天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

“我上午要上課。”

“那吃晚飯也行,我可以等。”

他話趕話似地,不給裴識月拒絕的機會,她抓着手機,望着看不見的眼前,“那好吧。”

“好,你結束了跟我說。”

“嗯。”

挂了電話,裴識月又想起被打斷的回憶,那天去梁望舒家裏拿了手機之後,他送她到了自己家樓下。

分開之前,他突然說:“裴識月,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

兩年。

真是什麽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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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裴:我也變了(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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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今天再更一章>3<

昨天看到有人說我的更新是兩天打漁五天曬網(笑哭),真是中肯的、一針見血的評論TvT

為了不讓大家每天都來刷更新,提前預告一下,下章更新在周三(高亮!!!),明天我要出個遠門,差不多為期一周,這次回來之後會争取日更完結這篇!!!(真的!!!再信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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