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識

第 4 章   初識

金魚們在玻璃缸裏無辜吐泡泡,紀彌沒再關心它們如何上浮又下潛。

他怔愣半晌,滿臉都是不可思議,艱難消化着對方的自我介紹。

……平時被大家叫做Delay。

……新任CEO兼任執行首席。

這和同事群裏爆的照片完全不一樣啊?

要是丢去營銷組,都能當上鏡模特了!

紀彌混亂地想着,但這些現在不是重點。

最主要的是……

自己和老板見的第一面,愣是沒把人家認出來!

“賀、賀總?”紀彌有些暈。

賀景延嗤笑了聲,分不清是輕松還是無語。

他說:“不用這麽正式。”

這裏不像國企那般拘謹端正,張總或王董之類的叫法幾乎絕跡,為了營造輕松的辦公氛圍,高層們帶頭不挂這種稱呼。

紀彌溫順地點了點頭,從發蒙的狀态中勉強找回幾分冷靜。

“別人說夏天最好兩三天換次水,今天也該換了,我沒有對你的魚亂來。”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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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瞄着頂頭上司的臉色,他怯生生地頓了一下。

再輕聲地說:“但助理這種生物應該不用更新得那麽勤快……”

賀景延的表情很淡,難以從面上分辨情緒,令紀彌很懷疑是在裝蒜。

對于助理的試探,賀景延沒接茬,很讨厭地另起了一個話題。

“東二門在哪裏?我點的外賣快到了,還有一刻鐘。”他問。

紀彌跟着轉移注意力,輕快回答:“下了電梯往右拐,穿過前面那棟樓,有一排考勤打卡機的地方就是。”

然後,他心思細膩地感覺有哪裏不夠妥帖。

紀彌轉而和賀景延說:“那邊離A棟有點遠,要不我過去吧?”

“不用,把魚缸放回桌上,我跟你一起去。”賀景延安排道。

“之前我來開過幾次會,但沒怎麽逛過。”他說,“正好熟悉一下園區。”

陽光照進明淨的落地窗,暖洋洋的大樓內,他倆踏過發亮的地磚,一前一後走進電梯。

紀彌分明落後半步,望着賀景延高挑挺拔的背影,卻莫名其妙有種自己被其扣留、被押送的感覺。

電梯門緩慢閉合,模糊地倒映出兩人的輪廓。

紀彌站在賀景延身旁,身形高挑清瘦,線條薄而柔軟,視覺上比對方纖細了一圈。

如果賀景延擋在他前面,他像是很容易就會被覆蓋住,亦或被困起來。

他們的目光落在不同地方,誰也沒開口交談,廂內唯有設備運作的機械聲,直到電梯平穩地停在五樓。

随着“叮”的一聲,再度打開了門。

付千遙走進來,看到裏面的紀彌,驚訝地想喊一聲“小彌”。

但與此同時,他瞧見另外有個陌生男人。

猜着這應該紀彌在總辦的同事,付千遙舔舔嘴角,把原本的稱呼咽了回去。

他好心給紀彌撐場面,頗為恭敬地改口:“這不是我們尊敬的小紀老師嗎!”

紀彌在真·尊敬的大領導旁邊,正瑟瑟發抖:“。”

他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看着付千遙歡快地邁步過來,拼命地眼神示意讓人換個電梯乘坐。

然而付千遙見紀彌這樣子,還以為朋友在跟自己親昵互動,拍了下紀彌的肩膀。

紀彌:“……”

“這班電梯還挺賞心悅目的啊?當CEO真有眼福,我要懷疑總辦是顏控天堂了。”

付千遙打量兩人,自然熟地調侃。

“上回營銷部請了男模來賣腐,說真的不如省那錢換你倆上,并排站着就比他們養眼。”他還說。

輕飄飄的打趣聲落下,紀彌感覺兩眼一黑。

他絕望地心說,比起讓賀景延賣腐,他們更可能被老板賣去當鴨。

“你別開玩笑了,搞不了那種東西……”紀彌幹巴巴道。

他再急忙岔開這茬:“這會兒你是去幹嘛?”

付千遙爽快地說:“今天下午的活不多,我偷溜寄個快遞,你們呢?”

紀彌道:“我和他要去拿外賣。”

“懂了,吃下午茶。”付千遙腦補道。

他開玩笑地說:“趁着Delay還沒有來,開個派對狂歡一下,享受最後的美好時光是吧?”

紀彌聽着他開玩笑,痛苦地閉了閉眼。

救不了,真的救不了。

付千遙大概要和自己打包滾蛋了。

“确實是幾杯咖啡。”賀景延道,再看了紀彌一眼。

蔫巴巴的,埋下了腦袋,顯而易見地在不安。

“至于Delay麽,是今天的航班來這邊,小紀老師好像狂不起來,人也已經不太好。”他優哉游哉地補充。

紀彌:“……”

付千遙應聲說:“他從上個星期就在慌,要我講犯得着那麽怕老板?你說是吧這位小兄弟?”

被他cue到的兄弟賀景延面不改色:“嗯對。”

緊接着,付千遙望向紀彌,不着調地加油鼓勁。

“人都是感官動物,像你這麽好看,一見面就占有優勢,Delay不該是率先被蠱得五迷三道?”

溫暖開朗的聲音回響在電梯裏,紀彌的心越聽越涼。

賀景延捧場地繼續嘴欠:“嗯嗯。”

紀彌不敢與他對視,默默地倒吸一口氣。

他無語,賀景延在嗯什麽嗯?

怎麽充滿了陰陽怪氣啊!

賀景延與付千遙一唱一和,仿佛紀彌的職場摯友,有沒有激勵作用尚未可知。

反正紀彌被夾在中間,看上去更想死了。

分開前,付千遙抛出友誼的橄榄枝。

“話說你是剛從穗城來的秘書?有空一起食堂約飯呗?我和小彌每次點椰子雞鍋,兩個人總是吃不完。”

賀景延也客氣道:“不是秘書,正式的任命函應該這周能群發在大家郵箱裏,我當的是被下蠱目标。”

另外一邊,紀彌暗落落撇了眼付千遙。

他只能說這輩子沒見過那麽豐富的表情。

震驚、窘迫、後悔……

慘得紀彌不忍心多看。

付千遙如同靈魂出竅,步伐踉踉跄跄,幾乎是飄走了。

分開之後,他在微信對紀彌狂轟濫炸。

[我靠我靠,他怎麽會是Delay啊???]

[為什麽不早說他就是老板!!]

紀彌也很抓狂:[你準備進電梯的時候,我就眼神示意了!]

付千遙吐血:[媽的,我以為你在提醒我趕緊來一起看帥哥?]

紀彌:“……”

有的人也許就是活該。

付千遙:[為什麽見過Delay的同事要說他難以直視啊?長成這樣不是回頭率爆炸嗎!]

看到這行字,紀彌其實對此沒什麽質疑。

他已經理解了這個形容詞背後的深刻含義,情緒有些心酸,慢慢打字回複。

[真的挺難以直視的,我現在也不敢看他了。]

付千遙:[……]

付千遙:[可憐你擁有一個壞比上司,要不還是早點辭了,回學校讀個博吧?]

紀彌:“。”

在他旁邊,賀景延從貨櫃上找到了自己的外賣。

點了五杯不同風味的咖啡,被分別裝在兩只袋子裏,他輕松地單手拎住。

“和秘書室說一聲,我過來看看,請他們喝的咖啡放在樓上。”他囑咐。

紀彌點點頭,先給Noah發了通知。

Noah:[111。]

Noah:[你見着Delay了啊?我忘記把你拉到我們群裏了,你等等@所有人就行。]

随即,紀彌被他拉進內部群。

他一看群名,倒是貼切:

《總辦不相信眼淚(滬市遠征版)》

加上紀彌一共五個,全是在這裏辦公的人員。

Noah是群主,賀景延也在裏面,頂着系統默認的灰色頭像。

在裏面發完了通知,紀彌聽到賀景延問:“和他們都認識了嗎?”

“這兩天大家都很忙,頂樓還沒湊齊過人,有時候行政和HR也會過來,我容易弄不清。”紀彌說。

他看了眼群裏其他人的頭像,有的挂上了自拍:“現在我能把臉和人名對上號。”

賀景延倒是沒什麽态度:“Noah他們不怎麽待在工位。”

紀彌“嗯”了聲,說:“之前我以為秘書室會在CEO邊上繞着轉。”

“別的地方招了很多行政崗,那種差不多會這樣,這裏的話職責不一樣。”

賀景延搭腔:“他們等于我的切片,背靠我的職權和別人做把控。”

整個事業群的攤子太大,一個人不可能顧得過來,獨斷不止會累死,往往還容易造成錯漏。

所以總辦在架構上是垂直管理,以賀景延為頂端統管,秘書各自有負責的模塊。

如果下屬部門有困難想傳達,按照标準流程,首先是向秘書報告。

秘書會把瑣碎的問題代為處理,剩下的事項做好梳理再向上傳達,推進期間也由他們跟進,有時候甚至要在工作室駐場。

他們經常要主動和底下打交道,看上去總是在到處跑,每天很難見到人影。

說到這裏,賀景延話鋒一轉。

“物理意義上,還是金魚和它的小夥伴離我更近。”

紀彌:“……”

還以為這人把金魚的事掀篇了。

敢情在這兒等着自己呢?

正好走進頂樓的辦公區域,秘書室和助理都是開放式工位,他們望過去便一覽無餘。

紀彌很輕地拍了拍旁邊桌沿,說:“這裏是Noah的位置。”

賀景延也适時收住話頭,随之側過臉望去。

桌上擺了很多新買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拾,估計懶得挑搭配,色彩全是黑色。

賀景延沒對這種審美做出确切評價,只是問:“Noah最近信撒旦了?”

紀彌好心澄清:“他今天上午搶周末的車票,念的還是阿彌陀佛。”

說完,因為害怕給另外兩個同事引來不幸,接下來他沒再吱聲做向導。

路過自己的座位時,紀彌頓了一下。

“我坐這裏。”他說,“的确離你很近,從你辦公室走出來就是。”

聽到他這麽說,賀景延慢下腳步,掃了眼那張桌子。

标配的臺式機和雙屏顯示器,屏幕沒有鎖掉,開着幾份對外公開的開發組月報。

沒放什麽名貴的工學椅或升降器,有使用過的書本、紙筆和便簽夾,收拾得很有條理。

角落塞了全麥面包還剩半袋,不知道是嫌難吃還是胃口小。

淡淡收住眼神,賀景延拆開外賣袋,把其中一杯咖啡擱到上面。

“下午了所以點的是低因。”

“謝謝。”紀彌沒想到自己也會被捎上。

思及此,他有些懊惱,之前把Delay想得太片面了。

對方是在整個事業群平步青雲的上位者,無論個性再怎麽鮮明肆意,在這種職場交際上當然不至于不靠譜。

走神之際,賀景延又取出一杯,自顧自開封插上吸管,再把其他的咖啡都放到了會議室。

正好,群裏有人問:[咖啡放在茶水吧裏麽?]

紀彌幫忙回答:[Delay放在第三間會議室裏。]

Noah:[這裏有幾個部門互相甩鍋,我在當裁判員,傍晚才能回來,到時候再去拿。]

Shell:[沃豁,你好慘!我在電梯裏咯,回來癱一會摸~摸~魚~]

他好像看錯群了,以為這裏沒有老板,嘚瑟完發了一張炸公司的卡通表情包。

五秒鐘之後,他火速撤回了上述發言。

Shell:[收到。]

雖然手速很快,但不幸被其他人目睹了全程。

有同事幸災樂禍,瞬間冒泡出來。

方溪雲:[@Shell撤回幹什麽?有什麽事情需要跟我們難以啓齒?]

方溪雲:[被藝設中臺的幹了就直說啊,大家幫你想辦法,讓他們給你負責。]

藝設中臺在公司裏是出了名的不好惹,Shell平時會與他們對接。

管麽管不住,吵又吵不過,幹得忍辱負重。

Shell:[@Cloud我對美術生有心理創傷和生理過敏,要我的命直說。]

跟着賀景延一起來滬市的秘書就是這三個,他們共事了好幾年,關系非常融洽。

群裏一吵就是99+,紀彌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會。

沒到兩分鐘,Shell回頂樓喝拿鐵,然後圍到紀彌旁邊。

“之前聽Noah說咱們有個漂亮的新人,但是這兩天太忙了沒能打招呼,诶Noah這回沒有虛假宣傳啊!”

他這麽搭讪完,扭頭朝着總裁辦公室嚷嚷。

“Delay,你不來介紹下你的助理?”

賀景延走出來,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

“他的顯示器上不是貼得很清楚麽?”他散漫道。

互娛的體量很誇張,一款大項目的開發組有近千人。

整層樓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加上裝修風格很統一,方向感不好的甚至會在辦公區迷路。

為了線下溝通的時候方便找人,行政給每個員工都發了身份标牌。

大家默認把标牌豎在顯示器的頂端,名字和代稱一目了然。

Shell剛才忘了注意這茬,這下瞄了一眼。

[紀彌|Lethe]

與此同時,紀彌很禮貌地說:“Shell老師,喊我小彌或者Lethe都可以。”

Shell笑起來:“別喊得那麽客氣,Noah和溪雲都是大佬,我在秘書裏面資歷最淺,算不上老師,不過你需要我的話随時來找。”

紀彌點點頭:“那之後就麻煩你了。”

他讀書時課業壓力重,除此之外還要打工,每天難得捉到人影,沒機會也沒力氣去交朋友。

離開了校園之後,他待在開發組的技術線,每天加班敲代碼,很少有和人閑聊的機會。

在人際方面紀彌尚且生疏,表現得腼腆又小心,好在Shell是個自然熟。

兩人借着交談的契機熟絡起來,沒有閑聊太久,方溪雲也回到頂樓。

方溪雲剛從項目組回來,染成酒紅色的頭發微亂,真絲質地的襯衫扣子解開了兩顆,手上還拿着一疊材料。

注意到紀彌之後,他停下着急的步子,笑眼盈盈地說了句“Hi”。

“你們在組織迎新會?”方溪雲問。

Shell得意地說:“對啊,要不要我給你引薦一下?”

“不用你幫忙,我今早在這兒拆報表,就和小彌打過招呼。”方溪雲答,“這兩天倒是難得見過你人影。”

Shell嘆氣:“事兒多啊,在研組光是手游都有十多款,我每天輪番在各個樓層閃亮登場。”

他指了指自己的膝蓋:“別說腦子卡機,腿都要累廢了。”

“你當我這兒運營期的容易嗎?給你看眼MAU*圖,刺激程度相當于天天在打A股3000點保衛戰。”

方溪雲應聲着,把手上的紙塞在Shell懷裏,騰出手匆匆回複了幾條工作消息。

他一邊飛快打字,一邊對賀景延的反常行徑感到困惑。

“話說Delay你不是周五才上班麽,怎麽突然過來了?一落地司機不該先把你送去公寓?”

聞言,賀景延自然不可能坦白。

滬市瞧着風平浪靜,一個比一個純良無害,背地裏自己已經被造謠成Gay。

他來探探這幫人到底是什麽玩意,今天一到可謂是收獲連串意外。

思及此,他不動聲色地瞥向身旁。

紀彌正乖乖地垂着腦袋,黑亮柔軟的頭發很蓬松。

在自己面前還有一些不安,右手緊張地捏着咖啡杯,略微用力的指尖泛着白。

“來看看新助理。”賀景延有些惡劣地開口。

他停頓半秒,拖腔拿調地說:“Noah對他評價很高,吊起我的胃口。”

方溪雲聳聳肩膀:“你冷不丁出現在公司,別把人吓壞。”

Shell卻好奇:“Noah難得會誇人诶,他都和你說了什麽啊?”

紀彌被吸引注意力,也偷偷豎起耳朵。

清瘦的身體沒再局促緊繃,微微地傾向賀景延這邊,很在意接下來的內容。

賀景延不動聲色地收住目光。

“Noah說……”他道,“紀彌長得好性格乖,而且很貼心,懂得疼上司。”

眼前三個人排排站,聽着賀景延随口胡扯,方溪雲率先受不了,把手機揣進口袋轉身就走。

“這幾天我很忙,有正事勞煩撥內線電話。”他揮了揮手。

Shell也是無語又好笑:“你當Noah給你招助理還是招老婆?”

他離開前不忘補充:“說起來小彌是不錯,等下Noah回來,你懷着感恩的心給他磕一個吧!”

賀景延對此只是嗤笑,懶洋洋的沒有回應。

他難以理解,Shell和紀彌才認識了幾分鐘……

怎麽就口口聲聲覺得人家不錯了?

立場如此容易被勾走,這人未免太不值錢了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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