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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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憐玉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令穆千璃腦海中沒由來的浮現出容澈身嬌體弱的模樣。

俊美,易碎,乖巧,溫順,笑起來時,唇角還有兩個柔軟的梨渦。

穆千璃驀地回神,戳了一下憐玉的腦門:“別說胡話,我沒那個意思。”

憐玉不解地眨了眨眼,她方才分明聽到穆千璃稱容澈為夫人的。

不過這事倒是沒能再繼續詢問下去,因為城中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勢來得急,她們匆忙避雨,最終無法在雨夜趕路回扶風鎮,只得先在城中找了間客棧住下來。

當夜,因着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城鎮周邊的氣候莫名又降低了不少。

都已是春季濃郁之時了,竟沒曾想還會如冬末時那般寒冷。

好在兩個姑娘身體好,也抗凍,晨間起來雖有些身子發冷,但也不至于瑟縮得走不動道。

翻身上馬時,穆千璃不禁想起隔壁那位身嬌體弱的鄰居。

本是想着快些回了家,夜裏将豆角捯饬出來,還能邀他一起喝酒。

可天氣降溫,他那身子若是沒熬住,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

一路快馬加鞭往鎮上趕,剛入了鎮口,卻見有人家發喪。

一場大雨還當真叫人沒能熬得住,斷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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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是鎮口劉家的男人。

這人與容澈處境多有相似,因着家中無人關照,獨自一人來到扶風鎮,因着身子病弱,只能做些輕松的工作。

好在他讀過書上過學,識得一些字,便在鎮口替一些不識字的鎮民寫信讀信。

賺得不多,但也勉強能夠糊口。

他是在去年和他的妻子相識相知相愛的,兩人成婚後,日子也逐漸好了起來。

他身子仍舊虛弱,但病疾已經很久沒有再複發過了,兩人甚至打算在今年要一個孩子。

這些,都是穆千璃來到扶風鎮後,和鎮上的人閑聊時知曉的。

上次她還想着回頭在劉家男人這給表哥寄一封信,也算是照顧一下鄰裏生意,卻沒曾想,一夕之間人就這麽走了。

劉娘子哭得肝腸寸斷,周圍不斷有人上前安慰着,她卻仍舊沉浸在失去愛人的痛苦中。

嘴裏不住哭訴着:“他怎就這麽走了,我還未與他過上好日子,我們還未擁有一個孩子,他什麽都沒留給我,劉家連個後人都沒能留下。”

周圍唏噓嘆息一片。

穆千璃也不禁有些啞然。

從鎮口回家的路上,穆千璃又想起了容澈。

若他的病最終沒能治愈,年紀輕輕就離開了人世,什麽都沒留下,他在天之靈可會覺得惋惜。

“咳咳咳咳!咳咳咳!”

思緒忽的被一陣激烈的咳嗽聲打斷。

穆千璃驀地拉停馬兒,錯愣轉頭朝自家隔壁緊閉的宅門看去。

憐玉也是一愣,翻身下馬,張嘴就要呼喚什麽。

穆千璃忙壓低聲音喚住她:“憐玉,先別去打招呼,先收拾東西回家。”

憐玉愣在原地不解地撓了撓頭,到底還是沒說什麽,待穆千璃也下馬後,便牽着兩匹馬兒去了後院馬廄。

穆千璃沉默地看着隔壁宅門,直到內裏的咳嗽聲逐漸淡去,她才抿着唇邁步回了自家宅院。

容澈果然病了。

氣溫驟降得厲害,稍不注意,有些身子強健的也可能染上風寒,更莫說容澈這般體弱的了。

隔壁院中,所謂“體弱”的容澈剛推開房門,便和端着一個空杯,卻濕了一胸膛的衛嘉四目相對了。

“主、主子,我剛被水嗆到了,可是吵着你了?”

容澈淡然收回眼神,顯然是被吵着了,但也懶得和他多言:“去換身衣服吧。”

衛嘉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知曉自己這兩日來接連犯了些小錯。

先是昨日錯把鹽和糖弄混,一桌子菜甜得沒法下口,又是夜裏被蛇吓醒,連哭帶喊吵醒容澈,最後大雨來襲,洗好的衣服全數遭殃。

再加之隔壁兩個小姑娘昨日一早進城後,到今日還未曾歸來。

雖不知容澈的低氣壓是否和她倆沒回來有關,但肯定和衛嘉頻頻犯錯脫不了幹系。

衛嘉不敢多言,忙放下手中空杯,打算換了衣服再來收拾地上的水漬。

他剛要邁步離開,隔壁忽的傳來了聲響。

“不行不行,這個太補了,他那身子受不住這般突然的大補,得循序漸進。”

“那這個呢,小姐?”

“嗯……就這個吧,把我新買的砂鍋拿來。”

“是,小姐。”

容澈眉眼微擡,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然側頭看向了院牆的方向。

衛嘉聞聲也轉頭時,先一步看見的,就是難得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容澈。

衛嘉心下松了口氣,咧嘴笑道:“主子,她們回來了。”

容澈收回眼神,面上卻是毫無波瀾:“我聽得到。”

衛嘉撓了撓頭,看來還是自己頻頻犯錯占大部分原因,自家主子看上去仍是不喜悅。

果不其然,他站着半晌沒動,就遭容澈一聲淡冷的催促:“還愣着幹什麽,不是去換衣服?”

“哦,哦,小的這就去換。”

院中無旁人後,隔壁傳來的聲響又清晰了幾分。

炊煙袅袅,又見生機。

沒過多會,衛嘉換了身衣服出來時,便見容澈已如往常一樣悠閑地躺靠在了木椅上。

想起昨日查到後還沒來得及禀報的消息,衛嘉終是能大着膽子上前,直言道:“主子,有關昨日你提及的那事有消息了。”

容澈微閉着眼眸,淡聲道:“說。”

“穆姑娘已年過及笄,因母親早逝,自小被父親帶大,穆老爺心系女兒終身大事,一連和穆姑娘說了好幾年無果,這便在今年年初為穆姑娘定下了一樁婚事,因此兩人大吵一架,而後穆姑娘便從家裏逃出來了。”

容澈聞言緩緩睜了眼,沉淡的眸光像是對此毫無波瀾似的,就此沉默着。

衛嘉站在一旁有些摸不着頭腦,也不知自己打探的這番消息究竟是有用還是沒用。

不過沒多會,宅門傳來敲門聲,是憐玉端着一盅湯前來問候。

衛嘉禮貌接過,順勢便問:“你們這一趟進城可還玩得開心?”

憐玉笑道:“還不錯,就是可惜下雨了,不然昨夜我和小姐還能再四處逛逛呢。”

衛嘉道:“下個月城中還有芙蕖宴,屆時你和穆姑娘再進城便能更得趣了。”

憐玉卻歪着腦袋嘀咕道:“下個月?也不知那時候我們是否還住在這裏沒有。”

衛嘉一愣:“怎的,你們要搬走了嗎?”

談話間,容澈從木椅上起了身,坐立不動,似乎也沒有要進屋的意思。

憐玉倒是沒多關注,只擺着手和衛嘉解釋道:“也不一定啦,總歸是我家小姐說了算,我只是聽小姐近來說好像找着解決的辦法了,若是問題解決了,我們自然是要回去的。”

憐玉告辭離去。

衛嘉關上宅門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同容澈驚訝道:“主子,憐玉姑娘那意思,是說穆姑娘要回家與人成婚了嗎?”

話音剛落,容澈驀地一下站起身來,連個多餘的眼神也沒留給衛嘉,只冷淡扔下一句:“莫要過多打探別人的事,你關心過多了。”

衛嘉看着容澈進屋的背影無辜地撇了撇嘴。

他怎又關心過多了,可最初不是他家主子自己拉近了兩家的關系嗎。

入夜,兩間院子早早沉靜了下來。

容澈在屋中坐了片刻後,目光瞧見隔壁院最後一抹光亮徹底熄滅。

顯然,今夜穆千璃是沒打算來邀約他飲酒的。

殊不知,穆千璃同樣坐立屋中,鬼鬼祟祟熄了燈,卻又一直再沒別的動靜,像是刻意在等待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穆千璃悄然站起身來,邁步走出屋中。

院內,沉暗一片,淺淡的月光在圍牆邊灑下陰影,飄蕩的柳枝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穆千璃擡頭看了眼隔壁院中的方向,沒有別的光亮,顯然衛嘉和容澈都已入睡。

她在圍牆邊站了一會,多有猶豫,但最終還是一咬牙,伸手攀上了兩間宅院相隔的圍牆。

穆千璃屏住呼吸,極力放輕自己的動靜,身體猛然一躍,輕而易舉翻上了圍牆。

下一瞬。

四面相對,皆是錯愣。

穆千璃趴在圍牆上瞪大了眼。

院中石桌前,容澈回頭驚愣地看着她。

“你……還沒睡呢……”

容澈眨了眨眼。

衛嘉總說他家主子那雙黑眸顏色很深但情緒很淡,穆千璃卻總覺得他的眸子亮燦燦的。

就好像此時,月光照進,偏愛地落在他一側臉頰上,為他冷白的膚色鍍上一層溫柔的光圈,也在他黑眸中映出點點光點。

容澈站起身轉過來,輕聲道:“有些睡不着,就出來坐坐,穆姑娘,你這是……”

穆千璃抓着圍牆的手指緊張地縮緊了一瞬。

很快,她驀地綻開笑容,臂膀用力讓自己徹底翻過圍牆,輕松落地後,打着哈哈笑道:“本來是想邀約你一同喝酒的,但一看你屋子燈都熄滅了,就想着爬上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睡了。”

容澈斂目,眼睫微顫了一下。

這個借口有夠蹩腳的,他忍不住拆穿:“你院中也早就熄燈了。”

穆千璃面上藏不住尴尬,語氣卻仍是理直氣壯:“是啊,我就是打算熄了燈來邀約你嘛。”

容澈擡手摸了摸鼻頭掩飾将要露出的些許笑意。

擡眼之時,他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帶着趣意的審視。

也不知她不靈光的小腦袋在這胡言亂語目的為何。

而後,容澈看着穆千璃兩手空空,卻是一臉坦然向他邀約道:“容公子既是沒睡,可要一起喝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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