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看着鶴雲栎炖出這鍋湯的顧決雲自然知道是什麽味道。他故意的, 就是想看這總是在弟子面前裝“好好師父”的家夥破功。

“好喝嗎?”鶴雲栎期待地問道。

應歲與不動聲色地放下勺子:“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是什麽?”

“好喝。”

“真話呢?”

應歲與:“好喝,下次別做了。”

雖然從師兄不懷好意的模樣裏他已經料到這碗湯不會好喝,但實際味道依舊遠遠超過預估, 完全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驚才絕豔。

不料雲霄門人不讓掌門碰鍋碗瓢盆的行為竟間接救自身于水火。

——這意思是不行了?

不過考慮到師父的口味一直很挑, 鶴雲栎也沒想到自己做的湯會有多難喝, 以為最低就是中下水平。

他拿起勺子準備嘗嘗,卻被應歲與打斷:“你三師伯教你炖湯也辛苦了, 也該給他盛一碗才是。”

顧決雲飛速拒絕:“我不用!”

“三師兄, 弟子一番孝心,你就受下吧。”

顧決雲暗恨:這家夥都知道什麽味道了還讓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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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眼神對視。

應歲與的意思很明顯:如果他不喝下這碗湯,那這事兒就沒完。

衡量了一下喝湯和被這個小氣鬼記恨孰輕孰重, 顧決雲最終選擇了前者。

他接過鶴雲栎端來的湯, 一咬牙一跺腳, 幹了。

放下碗, 他丢下一句:“我還有事。”

逃也似的走了。

——水在哪?!!!

鶴雲栎不解:“三師伯怎麽了?”

“人有三急吧。”

還了顧決雲一招,應歲與的心情再度舒暢, 又拿起勺子, 舀了一勺湯送進嘴裏。

修仙者沒有三急, 三師伯肯定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火急火燎地離開,不過

鶴雲栎依舊沒有懷疑到自己做的湯上面。

一來師父和三師伯互相陰陽怪氣是常态了;二來, 師父不還在喝嗎?

此時,一個記名弟子出現在門口:“掌門師兄, 孟師兄請你去後山一趟。”

鶴雲栎看了看應歲與:“師父, 那弟子先告退了。”

“去吧。”

顧決雲捧着茶水回來時, 鶴雲栎已經走了, 但應歲與留着,且還在喝湯。

他瞧着都覺得嘴幹:“你還喝?”

原以為“金舌頭”的應歲與為了維護“心頭肉”的自信, 沒有當場戳穿這湯的水平已經算給面子了,不想他還打算喝完。

不會真的喝到味覺失靈了吧?

“我說了好喝的,師兄總不把師弟的真心話往心上放。”

雲栎師侄在時也就算了,現在就剩下他倆,還裝腔作勢,就是這副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腔調最叫人火大。

顧決雲不想和他多争辯,不然最後受氣的肯定是自己:“那你就喝吧。”

他端着茶水坐在一邊,倒要看應歲與能裝到何時。

有本事就喝完!

然後他就真的見到應歲與一口接一口,碗裏的湯逐漸見底,最後他甚至還把碗端起來,連最後一點也沒放過。

顧決雲咋舌:牲口!

“再來點?”

應歲與沒接話,奪過他手裏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裏面泡的是上次他讓孟滄淵送過來的白毫烏龍。顧決雲不懂茶,用的水不對,火候更是無從談起,權當白水喝了。

“老四,你徒弟剛才說想吃面果。”

顧決雲這話起得可謂別有用心,鬥嘴從來贏不了的他也只能借鶴雲栎的名頭擠兌擠兌應歲與了。

“然後呢?”應歲與反問,“不是跟你這個當師伯的說的嗎?”

“我又不會。”

“師兄冰雪聰明,一定手到擒來。”

“你誇我我也不學。”

小時候怕那幾個小子餓死也就算了,這個年紀了還想吃什麽就給做,真當他是廚子了?再說他也不喜歡下廚房啊。

應歲與抱怨:“真是個悭吝的師伯。”

顧決雲啧了一聲。

惡人先告狀一直是這家夥的拿手好戲。

“顧師叔、應師叔。”又一個記名弟子出現在門口,他小心翼翼說明來意,“掌門師兄叫我來端湯。”

應歲與搶在顧決雲發話前反問:“什麽湯?”

“就是掌門師兄給青葉小師姐炖的湯。”

記名弟子渾然不知自己被套了話,而得到答案的應歲與幽幽看向某位“共犯”。

顧決雲頭一偏。

——不關他的事。他只是提供了一點技術指導而已。

記名弟子還在等着,應歲與指了指竈臺:“你看看是不是那鍋。”

“多謝師叔。”

弟子來到砂鍋前,揭開蓋子往裏一看,疑惑:“沒了啊。”

裏面只剩下幹巴巴的湯渣。

沒了?

明明還有半鍋。

顧決雲很快明白了什麽,扭頭看向應歲與——

這家夥喝完了?

搞半天他回來時應歲與喝的并不是一開始那碗!

牲口!

應歲與不理會他的眼神控訴,又喝完一杯茶後才回道:“可能水加得少,燒幹了。你再兌點水燒開,就行了。”

雖然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但記名弟子不敢反駁,只應道:“好的。”

重新熬湯的時間裏,兩師兄弟坐在小廚房裏,誰也不說話,氣氛詭異得讓記名弟子後背發毛,湯一熬好,便飛速端着鍋逃離了此地,活像有鬼在追。

待弟子離開,顧決雲才開口:“做師父的人,卻連這種事都要計較。你說你有什麽立場生這門子氣?”

應歲與再度倒滿茶杯,反問:“三師兄仔細說說,我生什麽氣?”

還能是什麽?

吃醋呗。

這家夥就屬嘴硬,天塌下來都有他嘴頂着。

“雲栎師侄再怎麽孝順,終有一天也是要獨當一面的。你這個當師父的總不能攔着他一輩子不娶妻生子吧。”

在顧決雲眼中,這就是應歲與享受慣了鶴雲栎的侍奉,做慣了做弟子心尖尖上唯一的人,所以不允許弟子對其他人的好超過自己一點。

但他好像忘了,師徒可算不得人一生中最親密無間的關系。

“三師兄誤會了,我從未阻止過阿栎談情說愛。”

見顧決雲滿臉不信,應歲與繼續解釋:“少年思春很正常,堵不如疏。我唯一擔心的是他用情太深,為人所誤,難以全身而退。”

顧決雲:“可有些苦頭遇到了也沒辦法,情之一字,誰也說不清。”

應歲與不以為然:“追根究底,受傷都是因為用了心。投入的越多,感到的痛苦才會越多。如果一切都來得輕而易舉,得失也就無所謂了。”

歪理一大堆。

顧決雲質疑:“說得輕巧,你管得住你的弟子,你還能管住別人怎麽想的?”

“也不難。”應歲與幽幽回道,“我那有很多藥,各式各樣的。無論是精神不配合,還是身體不配合,我都可以幫‘那人’調理。我的弟子,不需要吃感情的苦。”

應歲與并沒有露出平素捉弄人時會露出的愉悅表情,這也讓顧決雲意識到這家夥好像是認真的。

一股寒意從他的脊背湧到天靈蓋。

他知道應歲與道德感很低,但不料會扭曲到這種地步。屬于是他這種狠人看了都說變态的程度。

應歲與還感嘆:“可惜二師兄太過堅持那些無謂的底線,也太過相信自己,上回不肯全盤采納我的計劃,所以搶親的事出了這麽多岔子。”

他還想過實踐?

訝異于這家夥給二師兄出的主意竟然不是亂出的的同時,顧決雲也不禁憐憫起将來那個有可能出現的鶴雲栎喜歡的人。

“三師兄的意思是阿栎喜歡上誰了嗎?”應歲與感覺顧決雲談論此事并非心血來潮。

“沒有啊!”顧決雲飛快否認,“你當師父的都不知道,我怎麽可能知道他喜歡誰?”

應歲與若有所思,但沒再刨根問底。

他比較傾向于相信“沒有”一說,如果弟子的感情狀況有變化,他不可能覺察不到。

不過……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還有一句話,顧決雲不吐不快:“老四啊,你可真他娘是個神經病。”

莫名其妙被罵,應歲與也是不樂意的:“三師兄,你這張嘴真是讨厭。我不止一次考慮過要不要給你下點啞藥。”

才聽了他那番理論的顧決雲心底發毛,鄭重強調:“我是你師兄!”

應歲與:“那給你加量不加價。”

……

另一頭,記名弟子才端着湯走出廚房,便見迎面走來一個俊美的紅衣少年。弟子躲閃不及,入了隽明袖的眼:“站住!你幹什麽去?”

隽明袖走上前不由分說揭開了蓋子,臉色驟黑:“給誰的?”

老頭子竟然背着他給別人開小竈,可惡!

記名弟子如實回道:“掌門師兄給小師姐炖了點補湯。”

“鶴師兄炖的?”

震驚之餘是更強烈的嫉妒,他都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呢!

隽明袖咬牙:“狐貍精!看來上次的教訓還沒給夠。”

他一把搶過弟子手裏的湯罐,在記名弟子的驚呼中,一口氣将湯全幹了。

有點鹹。

隽明袖一咬舌頭,打住将要出口的抱怨,改口:“好喝!”

把湯盅塞回給記名弟子。

“給‘小師姐’端過去吧。”

記名弟子看着再度只剩殘渣的補湯,欲哭無淚:“掌門師兄要問起我怎麽交代啊?”

一說鶴雲栎,隽明袖也開始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被發現,左右看了看,觑見一口水井,他打了一瓢涼水倒進去:“行了,送過去吧。”

這兌了兩遍水的湯還能喝嗎?

記名弟子看着清冽的“湯汁”,不知道,也不敢問。

……

來到靜思堂,青葉剛泡完鶴雲栎給他調配的藥浴,正在苦讀《村西頭的狗都能掌握的基礎劍法》。

就在昨天,他成功

地引氣入體。

這一進步大大激勵了葉清的修煉熱情,他決定更加努力地學習,鞏固修為,如此才不辜負師兄們的苦心。

這段時間黑袍人還未來過,葉清很怕被發現消極怠工。

不過,鶴師兄是應師叔的親傳弟子,先和他打好關系,應該也不算摸魚吧。

想到鶴雲栎,葉清目光不禁柔軟下來。

雖然他是直男,但鶴師兄又好看又溫柔,哪個男人扛得住?

再說他對鶴師兄也不是男女之情,就是非常純潔的仰慕。

男人嘛,有個性別為男的白月光很奇怪嗎?

正常的嘛。

畢竟那個男人沒在少年時對男人動過心呢?

門被敲響,葉清驟然警覺:“誰?”

“小師姐是我,給你送補湯的。”

補湯?

葉清攏緊衣襟:“進來吧。”

“小師姐最近練劍辛苦了。應師叔一向教導掌門師兄要關愛同門,因而掌門師兄專門做了補湯,來慰勞小師姐。”記名弟子盡力一字不差地背誦出鶴雲栎叮囑的話。

“鶴師兄做的?”

葉清直接屏蔽了部分過于違和的內容,放下書來到桌邊。

小師叔看起來根本就不喜歡他,怎麽可能關心他?應該是鶴師兄怕直接關照他不好意思接受,于是假借師長之名。

想到此處,他不禁捂住心口。

——師兄好體貼。

首先說明,他不是南桐,他對鶴師兄确實沒有什麽想法。但該說不說,鶴師兄确實溫柔體貼,不止多金還舍得給師弟們花錢。

他也不是說喜歡男人,但鶴師兄這種确實是很不一般的。怎麽形容呢?鶴師兄一對他好,他就心癢癢的。他只是希望能和鶴師兄親密無間就好了,畢竟他不是男同。

葉清嘗了一口,驚喜:“鶴師兄怎麽知道我喜歡吃淡口的?這湯很好喝,我很喜歡。”

至于為什麽是冰冰涼的他完全不在乎。

記名弟子笑着應和,應和完繼續站着不動。葉清想了想:“我這兒還有點碎靈石。”

弟子連連擺手:“小師姐把我當什麽人了?分內之事,說什麽賞金?雲霄派不興這個。”

雲霄給弟子們的月例一直很豐厚,保底便是一千,如果擔任了其他職務還有相應補貼,所以雖然是記名弟子,但他們并不缺錢。

那為什麽不走?

“你也嘗嘗?”葉清雖然很舍不得,但對方這麽想要,就分一口吧。

記名弟子手擺得更猛了。

這可是他親眼看着過了兩遍水的湯啊,第二遍還是生水。

“不不不,這是鶴師兄按照應師叔的囑咐特地給小師姐您做的,我怎麽能喝呢?”

那走啊?

難道還想留下來過夜?

記名弟子實在沒辦法,只能挑明了:“小師姐就不感謝感謝師叔?”

葉清倒抽一口冷氣。

感謝師叔?

為什麽要感謝師叔?

不會真是小師叔吩咐的吧?

“感謝……師叔的心意。”短短的話,葉清說得心驚肉跳。

得到鶴雲栎特地囑咐的必須要聽到的話,記名弟子也松了一口氣:“我會把話帶回給掌門師兄的!”

他走後,獨自一人的葉清愈發惴惴不安。

湯也變得食難下咽。

理智告訴他,應歲與絕對不可能對他好,但記名弟子的話着實教他內心難以平靜。

難不成是斷頭飯?

小師叔終于決定把他捉去煉藥了?

別了吧,他天賦這麽差,煉不出什麽好藥的。

不行,得找機會去挨小師叔兩句罵,找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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