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私欲:自以為是的保護欲
第61章 私欲:自以為是的保護欲
紀懷序接到柯晚璎的哭訴電話時,是晚上九點多。
他将剛做好的冰糖葫蘆放進宿舍的小冰箱,電話那頭的哭聲仍是沒有停止。
他抽出一絲注意力聽了個大概,好像是她之前來糾纏他的事被她爸媽發現了,現在要逼着她和夏念森辦訂婚宴昭告所有人,也讓她別在把心思放在其他亂七八糟的人身上。
他的內心無波無瀾,唯一有些被影響的瞬間就是提到夏念森要和她一起辦訂婚宴。
只可惜她還哭哭啼啼地說夏念森當場拒絕了,還跟她發了好大一通火。而她之所以這麽哭哭啼啼的,就是因為被他逼迫得感到難受委屈。
紀懷序深感遺憾,為着那個看上去膽大妄為卻從小就不敢忤逆父母的夏念森,竟然還有這樣一面。
他本該覺得諷刺的,可當這件事與齊筝有關了起來,他的心情就變得複雜。
“……懷序,你來找我好不好?我一個人在路邊好害怕……”
紀懷序的思緒被柯晚璎的聲音拉了回來,手機的通話界面上,兩人的通話時間已經長達五分鐘,他忍受的極限也快要到了。
紀懷序将她的話聽完,輕輕啓唇:“可以啊。”
紀懷序的答應對柯晚璎來說是意外之喜,只是她本以為紀懷序很快就會趕到,卻沒想到她仍是在秋末的寒風中等了四十多分鐘。
她去參加聚餐時精心打扮過,可折騰了這麽久,她的妝發已經微微淩亂。
柯晚璎坐在路邊的石階上,酒紅色的絲滑裙擺覆蓋在勻稱纖細的小腿肚,長發低低地挽在腦後,雖有碎發掉落,卻更顯我見猶憐。
她輕蹙着眉頭等待紀懷序走近,在他停在面前時想要伸手拉他的衣襟,但被紀懷序截住了。
他的手握在柯晚璎小臂,一觸即分,身子卻已經适時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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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晚璎被他這冷漠的反應刺激,情緒到達了某種頂峰:“懷序,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她的語氣頗為委屈,與她跋扈傲慢的行事風格不太符合。但這樣的語氣紀懷序聽到過很多次。
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站在那,柯晚璎就更加難受:“我已經解釋過了,比賽的事只是開個玩笑,我也知道有點過分……但事情已經這樣了,大不了我去跟夏念森說說,讓他把你換回來……”
紀懷序心中冷笑。
夏念森換他還真不是什麽難事,畢竟前兩天夏念森還親自給他打了電話,仿佛是要給他施恩。
當然,他說話一如既往的不好聽。
“我讓你重新參賽,之前我參賽的記錄也可以抹掉。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不許告訴齊筝。”
紀懷序感到莫名而好笑:“你為什麽覺得我會答應?”
夏念森卻是胸有成竹:“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談條件。我知道你讓柯晚璎出手把你親生父母送出了國,可能這輩子都回不來了,我們從前的誤會當然也可以一筆勾銷。你很果斷,我也相信你知道怎麽選擇對自己的未來才是最有利的。”
“說人話。”
“……柯晚璎喜歡你,如果能跟她在一起,你以後的路會比現在好走得多。”
“我沒記錯的話她是你未婚妻吧?沒想到你有這種愛好。”
“我在乎的是誰你難道看不出來?”
一句話成功地讓紀懷序沒了聲響,夏念森在他的沉默中更加直白地說道:“我不會去幹涉你和柯晚璎,甚至可以幫你們,但還是那句話,我希望你也不要來阻礙我。孰輕孰重,我相信你心裏有衡量。”
衡量?衡他*的量。
紀懷序居高臨下地看着此時極為脆弱的柯晚璎,倒認為她與夏念森有種出奇的相配。
“懷序,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我實在太難受了……”
柯晚璎淚眼盈盈,又伸手拉住了紀懷序的袖口。
紀懷序笑了笑,并沒有着急甩開:“外面涼,我先叫車送你回去吧。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柯晚璎認真地分辨他的神情,發現他竟然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埋怨和動搖。她心中的情緒越發複雜起來。
如果她之前還在懷疑紀懷序是在跟自己虛與委蛇,為的只是利用她達成一些靠他自己無法達成的目的,那麽現在她卻有些懷疑是否他也是在意她的。
否則為什麽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談任何條件,卻願意為她跑這一趟,也只說要送她回家,動作也始終克制有禮?
認識多年、交情頗深的夏念森對她粗魯刻薄,可這樣一個一無所有明明該跪舔她的窮小子卻仍舊保持着溫柔和距離,強烈的對比讓她此時無比委屈,也無比堅定。
她在紀懷序低頭點開叫車軟件時站起身,沒有任何預兆地靠近他,踮起腳尖張開雙臂摟在了他的脖子上。
紀懷序被突然的力道一禁锢,小幅度的沖撞導致他沒有站穩後退了幾步,下意識就要推開她。
可柯晚璎卻越摟越緊,用了全部的力氣:“懷序……我真的喜歡你,就算為了你和家裏人鬧翻我也不後悔。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
只一瞬,紀懷序渾身都像爬滿了螞蟻,不适感無以複加。
但那只扯開柯晚璎的手卻在下一刻停在了半空,漸漸握成了拳。
彼時湧進他腦海的,是齊筝的眼淚和她臉上的傷。
或許還有他在面對她無聲的哭泣時那種除了心髒抽疼外的無能為力,是她說“錢和地位”時那種義無反顧的語氣。
他為什麽要來見柯晚璎?這一趟的原因他明明再清楚不過。
只要把握住機會,夏念森就會徹底對他放下防備,齊筝和夏念森或許也能發展得更快。
齊筝的目的……也能更早達到了吧。
紀懷序的手緩慢落下。
但最後,它卻還是沒能落在柯晚璎的背上,而是洩了力,垂落在身側。
趴在沈嘉聿背上的齊筝,不太清楚自己現在該不該裝作沒看見紀懷序和柯晚璎。
出現這種想法,她顧慮的有二。
其一是沈嘉聿正背着她,氣氛正濃,她不太好分心。
其二是紀懷序那邊似乎也正忙,不太需要過多的觀衆。
仔細掂量了一下,齊筝還是決定當作沒看見,将臉轉向沈嘉聿的方向。
沈嘉聿幾乎是和齊筝同一時間看到紀懷序和柯晚璎的。他們在馬路的另一邊,身影于霓虹燈下重疊糾纏,看上去親密至極。
馬路不太寬,剛好此時人也不太多,從他們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算是十分清晰。
沈嘉聿下意識想去看齊筝的反應,卻發現她靠在他的肩膀上閉上了眼,大概是累得睡着了。
他們是壓馬路壓到這的,因為沈嘉聿想無限拉長這段難得安靜平和的時光。
今天來找齊筝之前,沈嘉聿其實也是有些躊躇的。
畢竟兩人分手的原因并不算十分主觀,而那次借着醉意的複合請求也石沉大海,一切就好像已經蓋棺定論。
但一切不甘而未竟的情緒,都會有一條導火索順勢引燃。這條導火索,就是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和猜測。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有些人有些事從未刻意隐瞞。
因此沈嘉聿聽說了夏念森在協會聚餐時的意外,并且每一次聽說的內容裏都會帶上齊筝的名字。
沈嘉聿不想再與夏念森碰面,卻沒想到那次刻意忽略卻促成了他與齊筝更多的單獨交集。
他憑借着對夏念森的了解,幾乎無障礙地拼湊出當時的情況,也幾乎頭一次出現了如此深刻的憤恨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已經跟齊筝分手,沒有理由再去對她的交友關系做任何推測和評判,但這些天無數次想到夏念森此前的行為,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極致的折磨。
夏念森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惦記齊筝的?
他每次見到齊筝心裏都在想什麽?
他之前那些莫名其妙針對他的行為,究竟是不是為了齊筝?
沈嘉聿知道自己不該再多想,卻承認無法不多想。
高燕和沈霆不停地跟他說,齊承坤當初想拉他們家下水,要不是他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早就被他害得家破人亡,齊承坤卻還覺得是他們害了他。
他們還說齊筝是罪犯的女兒,人窮志短,心思陰暗,配不上他。
可他們嘴裏的齊筝,和沈嘉聿自己認識的齊筝,一點關系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對父母也沒有多麽信任,沈嘉聿想辦法去了解這件事的原委,卻發現追根溯源不是件簡單的事,許多事不知是因過了太久還是有人有意為之,早已了無痕跡。
他該弄清楚。他該問問齊筝的。
如果一切都是誤會……或許他和齊筝還有餘地。
沈嘉聿聯系了齊筝見面,想要心平氣和地再聊一聊這個問題。齊筝說她不巧正在校外,恐怕沒那麽快趕回去。
沈嘉聿有些冒昧地問她能不能去找她,她答應了。
可當到達兩人約定的餐廳,沈嘉聿在門口見到的,卻是一臉驚懼,正被一個兇神惡煞的中年男人拽着胳膊的齊筝。
齊筝正在劇烈掙紮,周圍環繞着一些想幫忙卻更傾向持續觀察的人群。
沈嘉聿沖過去将齊筝從對方手中拉走,護在身後,沖着對面的人嚴詞警告:“你在幹什麽?我要報警了。”
男人那副兇惡的模樣還沒收回,卻在看到沈嘉聿時已頓了頓,上下打量,最後看看齊筝,又再看向沈嘉聿,露出一個笑:“呵呵,你是沈家那兒子?”
沈嘉聿眉頭一皺,還沒等說些什麽,齊筝就擋在了他面前,語氣十分緊張地對男人說道:“他不是。我不認識他。你要錢找我就好了,別牽扯別人幹些龌龊事。”
沈嘉聿奇怪地盯着齊筝,終于反應過來什麽,震驚地再次看向那個男人。
他難道就是齊承坤?
齊承坤身着襯衫,還背着個看似斯文的公文包,并未像落魄者一樣胡子拉碴,但面部腫脹,印堂發黑,面相讓人極為不舒服。
他聽了齊筝的話似乎很不滿意,擡手指着齊筝的鼻子:“怎麽跟你老子說話的?真是不學好。不要臉的東西,跟你媽一模一樣。”
“閉嘴!不許你說我媽!”
站在齊筝身後的沈嘉聿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言語間的委屈和倔強卻被他完整地感知到了。
沈嘉聿剛要将她拉回自己身邊,卻見話音剛落的齊筝拿着包朝齊承坤揮了過去。
齊承坤被一把敲在左耳,又一把敲在天靈蓋,力道雖不致命,卻足以讓人懵逼那麽幾秒。
幾秒後齊承坤的火氣蹭地一下瞬間冒了上來:“賤貨!”
說着他就要來抓齊筝和沈嘉聿,那氣勢仿佛勢在必得。
齊筝手向後一撈,精準地撈到還在發愣的沈嘉聿,并扯着他躲過齊承坤的手。
“先跑!”齊筝沖着沈嘉聿喊道。
沈嘉聿總算在這喊聲和手上的力度下反應了過來,反手牽過齊筝,擠開圍觀的冷漠人群,朝街道的另一邊跑去。
腦滿腸肥的齊承坤追不上靈活健步的兩人,他們一路狂奔,沒用多久就将他遠遠甩在身後,終于停下靠在牆邊喘着粗氣。
齊筝不是個愛運動的人,平複的時間明顯比沈嘉聿要長,因此當她緩過來後,才注意到沈嘉聿正看着兩人緊緊相扣的那只手。
齊筝有些驚惶地撤開手上的力度,想要抽回來,卻在下一秒就被更大的氣力握緊了。
沈嘉聿眼中的心疼無需言表。
齊筝就知道,這次又成了。
不枉她演得這麽辛苦,還特地冒險利用了一把齊承坤的愚蠢。
或許是直觀感受到了齊筝的處境,沈嘉聿更加确認了心中原本的堅持。
同時,他內心深處對齊筝輕易說分手和欺騙他這麽久的那點怨怼也徹底消失不見,唯餘內疚與疼惜。
畢竟是曾經熟悉和親密的前任,沈嘉聿只對齊筝才有的傾訴欲很快便又止不住,關切地問起她需要什麽幫助來。
齊筝卻一直顧忌着什麽似的,說話時保持着冷靜的距離:“沒,我挺好的。”
沈嘉聿心裏更不是滋味,坦誠地說道:“筝筝,別這樣好嗎?我想幫你。我可以幫你的。”
齊筝卻還是搖搖頭:“不用了嘉聿,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沈嘉聿欲言又止,等到再次醞釀好想要說出口,話剛到嘴邊卻被輕柔地打斷了。
“你什麽都不需要做,陪我走走吧,聊聊天就好。”齊筝微眯着眼笑了笑。
她的笑容依舊幹淨純澈,讓沈嘉聿心跳漏了一拍。
兩人這次像是之前無數次一樣,肩并肩走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彼此熟悉的氣息籠罩着他們周身,生出一種出奇的缱绻。
後來他們就像是在進行一次普通的約會,這裏看看,那裏瞧瞧。
再後來齊筝說有些累,沈嘉聿自然地在她前方蹲下身,意思不言而喻。
他沒敢去催促齊筝,只敢等待。
最後他終于聽到輕輕的腳步聲,随後便感覺到一雙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而此時,沈嘉聿側頭看着肩膀上閉着眼呼吸漸勻的齊筝,終于難得自私了一次,收回了已經邁上斑馬線的腳。
他不想,也不會再給別人制造任何機會了。
他無法忍受再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