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交心:誰也不想當條狗
第70章 交心:誰也不想當條狗
紀懷序找到齊筝的時候,他已經去過了家中和學校,這兩個地點相距太遠,以致于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而他從頭到腳都狼狽不堪。
這是紀懷序第一次到Dejavu西餐廳,非常小衆精致的場所,他很少來到這種場合。但他也知道,自己這副像是跑了一千五百米的樣子,是不适合出現在這裏的。
随意推開餐廳的玻璃門,有人朝他投來異樣的目光也實在不足為奇。
但他并不在乎那些目光,因為他的目光已經被角落那架鋼琴前的身影吸引。
齊筝一身藏藍色短西裝外套搭配同色系及踝長裙,頭發挽在一側,正專注地彈着鋼琴。
琴音流轉在靜谧的餐廳裏,穿行在并不算太密集的客人之間。
喻延坐在不遠處的吧臺,輕輕搖晃着手中的玻璃杯,看着琴音傳來的方向。
有人來到他身邊,對他附耳說了什麽,他側頭看過去,看到了一個并不算陌生的面孔。
對方正直直盯着演奏區,擋在了路中間。
喻延擺擺手,身邊的人就離開繼續招待客人去了。而他則繼續坐在遠處,小口抿着杯中晶瑩的酒液,不置一言。
幾分鐘後,鋼琴曲停了下來,齊筝照常站起鞠了一躬,起身時便看到紀懷序。
他頂着還未散去的滿頭大汗,衣服領口亂七八糟,站在那裏與這個地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齊筝若無其事地挪開目光,從側邊走下了低低的地臺,紀懷序跟了上去。
在通往洗手臺的拐彎處,齊筝主動停了下來,面對着亦步亦趨的紀懷序。
“怎麽找到這裏的?”齊筝順手拆掉緞帶發繩,松了松頭皮,眼睛似有若無地落在紀懷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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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小頌。”
“只是這樣?”
紀懷序露出迷茫的表情,齊筝淡笑一聲:“沒用什麽奇怪的手段?”
“……什麽?”紀懷序的手收緊。
“沒什麽。”齊筝無所謂地随意回了一句,“有事?”
紀懷序沒問齊筝在這裏做什麽,因為目睹就已經能猜到七八分。
所以無論才發生過什麽,她的步伐也始終沒被打亂。倒是他擔心過甚。
“你什麽時候下班?吃過飯了嗎?”
紀懷序并沒有在這個時候談論什麽嚴肅的話題,讓齊筝有些意外。
她本來不想回答,卻又不自覺地答道:“還沒有。”
“我也沒有。”紀懷序稍稍走近一些,在逼仄的走道與假盆栽的縫隙間靠近齊筝,“小頌偷偷點了外賣,現在肯定不餓,要不我們一起吃了飯再回去?”
“這裏就是餐廳,要不我請你們吃一頓?”
齊筝還沒做出什麽反應,就有一道聲音從紀懷序後方突兀地插了進來。
紀懷序擋着齊筝的視線回過頭,一個逆光的人影好整以暇地靠在轉角。
喻延的手上轉着一個金屬的打火機,開開合合的聲音極富節奏感。
他伸手輕輕拍開牆壁上的開關,這條過道上的頂燈就亮起,光線比剛才暧昧的壁燈要讓人愉快許多。
而光線落在喻延的臉上,照清他模樣的一瞬,紀懷序一怔。
喻延……
真正利用他恢複健康的最終受益者。
紀懷序其實幾乎沒親眼見過喻延,李文佳将他保護得太好,不可能允許他和紀家的人見面。
但紀懷序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喻延的樣子,那個他被紀豐按着頭對着手機屏幕,逼着記住的少年的臉。
喻延相比于十幾歲時變化并不大,除了看起來成熟許多,就連神态都十分相似。
齊筝很快意識到什麽,開口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喻總。”
果然紀懷序和喻延間凝滞的空氣開始流通,兩人都朝齊筝看去。
紀懷序那股只有她感知到的委屈的情緒呼之欲出,齊筝忽略它,繞到他身前。
喻延的嘴角始終挂着絲笑意,目光審視,卻又很和善的模樣:“嗯,你的朋友我好像也認識?一起聚一聚吧,聊聊天也不錯。”
喻延認識紀懷序,但他其實不該認識。因為李文佳不允許他去了解這一切,對他刻意隐瞞了許多消息。
但他有種執念,想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存在多少意外與糾葛,于是他其實對紀懷序一直以來的遭遇都略知一二。
只是他也确實沒主動做過什麽,或許他骨子裏仍舊存在着遺傳至上一輩的冷漠,盡管他更多時候對自己的這種冷漠嗤之以鼻。
齊筝暗中偏過頭看紀懷序一眼,見他沒有其他的動作,松了口氣,而後對喻延說道:“那真巧。不過還是下次吧,我們都約好去別的地方吃了。”
喻延的笑意變深,很快又控制自己将笑容收了回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空口白話,當他沒聽見剛才的對話似的。
但喻延也沒有拆穿和為難,挑眉點點頭,同時“噠”的一聲收起了打火機:“好,那你說話算話,下次一起吃飯。”
齊筝不置可否,也禮貌地笑了一下,拉起身後無言的紀懷序,離開了這個角落。
喻延目送着齊筝去往更衣室的方向,随後他低下頭,單手在手機上打字。
齊筝換好自己的衣服後,才發現手機來了條喻延的信息。
她猶豫後點開。
喻延:【我還以為你跟阿森關系很好】
他說的隐晦,其實這個話題他們之間自醫院見面後也再不曾提過。
齊筝不知道喻延有沒有跟夏念森說起她在這裏兼職的事,但夏念森是個藏不住話的人,這麽久也沒有問她,大概率就是沒聽說。
她從不期望喻延守口如瓶,但由于他的置身事外,倒是讓她對他多了幾分信任。
但這樣的信任也不知能維系到幾時,也許今天,也許明天,就要被一些變化打破。
齊筝:【你是他哥,應該知道我和他不可能關系多好的】
她回應完就想收起手機出更衣室,但對面消息來得實在快,她便繼續看下去。
喻延:【我知道阿森不喜歡現在的安排,如果你們願意,我會幫忙的】
齊筝曾有些感慨兩兄弟并不相像,現在又覺得他們的自說自話仿佛如出一轍。
齊筝:【不用了,我們只是普通校友】
連“朋友”的字眼都沒用上,已走到窗邊抽煙的喻延有些意外。他還想問些什麽,最後想了想,還是作罷。
開門見到垂眸等待着的紀懷序時,齊筝手裏的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屏幕上彈出一行字。
【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然而這次,她選擇不再回複。
“剛才在看什麽?”
走出了餐廳的門,紀懷序突然出聲把齊筝吓了一跳,她瞥他一眼:“沒什麽。想好去哪裏吃了嗎?”
紀懷序沉默半晌,卻是說道:“……我以為只是借口。”
齊筝反應半天才明白過來,他以為她說一起吃飯是借口,她有些氣笑了:“那就當是借口吧。回家。”
“哎。”
齊筝還沒走出幾步,就被紀懷序抓住了手腕,但這次他很是克制,很快将手收了回來。
“一起吃吧……我現在找個餐廳,你等我一會兒。”他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拿出手機開始飛快地查找起來。
齊筝看着他有些急切的樣子,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半小時後,兩人在一處熱鬧的串串香二樓靠窗位置坐了下來。
齊筝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紀懷序便很自覺地承擔了點餐的責任。
點好餐後,紀懷序也學着齊筝看向窗外,見到的就只有商業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并沒有什麽特別的。
只是他不知該如何打破兩人間的沉默,便仍舊安靜。
“我的直覺一直挺準的。”
齊筝卻意外地主動開了口。
紀懷序擡眼,将她臉上的清醒與落寞都盡收眼底。
齊筝知道紀懷序這麽着急地來找她,和下午發生的事有很大關系,她和夏念森的這次矛盾恐怕不是那麽容易解決的,紀懷序應該也看得出來。
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她并沒有很排斥和紀懷序提及。
“早知道會這樣,還是應該想辦法遠離夏念森的。”
齊筝的聲音很輕,有些像自言自語,可紀懷序卻屏蔽了除她外的所有聲音,聽得很清楚。
他默了默,說道:“也許不會。”
齊筝沒有回應這個回答,而是笑了笑,轉頭對上紀懷序的眼睛:“你的提醒被驗證了,你不是應該幸災樂禍嗎?還應該居高臨下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紀懷序的心髒抽疼了一瞬,手指掐住掌心,安慰道:“齊筝,還什麽都沒有發生。也許他對你不會像對別人那樣。”
齊筝沒忍住笑了一下,語氣聽起來很輕松:“你什麽時候變成個理想主義了?我以為你只是單純腦子不會轉彎呢。”
紀懷序看着她,最後輕嘲地垂下眼:“我是腦子不會轉彎。”
兩人一時無話,紀懷序停頓了許久,才再次開口:“齊筝,慢慢來,不可以嗎?”
齊筝撐着下巴再次轉頭看着窗外,別在耳後的頭發掉落至鬓邊,神态随性,話卻直白得殘忍:“如果可以選,誰會想要慢慢來呢?”
雖然看上去脆弱,卻又堅硬執着得可怕。紀懷序知道,這才是齊筝。
他将剩下想要說的話悉數吞回肚子裏,念頭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
初識夏念森的時候,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的确讓齊筝生出敬而遠之的想法。
齊筝對自己單薄的實力實在了解,這樣的人她惹不起但還躲得起。
而夏念森在別人口中的惡霸形象也一直十分穩定,每次的表現都不讓人失望,齊筝對他的刻板印象始終沒消失。
但由于他後來在她面前總是收起自己的利爪,齊筝竟也不知不覺間沒那麽恐懼他的身份帶來的壓迫了。
所以她也忘了,夏念森甚至都不需要多麽費力,就會把她好不容易擁有的一切都盡數攪亂,甚至摧毀。
在盯着手機上收到的“大學聯合會電臺主持複試通知撤回郵件”長達二十分鐘後,齊筝的內心已經漸漸歸于平靜。
如果不是前兩天剛收到人文學院藝術展主辦方的通知,以志願者滿員的理由,将她早已确定好的下學期活動的名額收回,她應該也不會把這一系列事件的源頭都索引到夏念森身上。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将無關的情緒通通撇開,繼續在施琅工作室最偏僻的辦公室裏,獨自整理着繁瑣的資料。
而另一邊,柯晚璎氣勢洶洶地走進了飛镖館,在鎖定了那個正斜倚在桌邊玩飛镖玩得津津有味的人後,她将手上的文件狠狠拍在了桌面上。
“你什麽意思夏念森?”
夏念森頭也未回,飛镖離手,如離弦的箭一般朝靶子飛去,插進九和十環的邊界線。
夏念森“啧”一聲,睜開眯着的一只眼,又從盒中撈起一支飛镖,這才懶洋洋地問道:“又怎麽了?”
柯晚璎直接上手把他的飛镖奪了下來,越發憤怒:“我預定的露白島包機行程你為什麽叫人取消?跟你有什麽關系啊?我招你惹你了?”
夏念森冷笑一聲,又拿出一支飛镖,眯着眼擲了出去:“你不是我未婚妻嗎,我阻止你和別的男人度蜜月不是非常正常?”
“你又發什麽病啊?”柯晚璎簡直要抓狂,“你自己不順心就要所有人都不順心是吧?你上次不都見到了嗎,紀懷序對那個齊筝是個什麽态度,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嗎?這段時間又是寒假,連他人我都不怎麽找得到,好不容易計劃好用工作原因把他騙過去和我單獨相處,你別告訴我你想攪黃我的計劃?!”
夏念森終于停下手裏的動作,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柯晚璎:“你挺搞笑的柯晚璎,跟條狗一樣讨好那個姓紀的,他那種鄉巴佬窮光蛋被你供得舒舒服服,你是不是還特有成就感?”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少來我這當爹。”柯晚璎輕蔑地打量夏念森,反客為主地嗤笑,“是不是破防啦?是不是以為在背後搞點不痛不癢的小動作人家就會來找你?這都多久了?七八天了吧?你得逞了嗎?還教育我呢,我看你就是自己不痛快非得讓別人都跟你一樣不痛快!嘶——”
突然被夏念森捏住肩膀,柯晚璎吃痛地叫出了聲。
“露白島你是去不成了,但你再多說一句,露白海裏的魚就可以嘗嘗你的味道了。”夏念森陰寒的聲音貼着柯晚璎的耳邊擦過,引起她一陣寒顫。
她用力推開他,對于剛才的威脅心有餘悸。因為他知道這人比她沒有道德得多,什麽瘋事都幹得出來。
其實夏念森剛才的話也不無道理,尤其如今夏念森對齊筝的态度幾乎直接決定了她和紀懷序的結果。
于是柯晚璎心念一轉,突然對着拿起外套準備離開的他說道:“誰願意做什麽舔狗,但對于最想得到的東西誰也不可能放棄。既然正常的方法不行,你有沒有想過把利益擺在面前,讓他們自己選擇?”
夏念森腳步頓停,柯晚璎向着他的背影靠近,說出的話仿佛蠱惑:“這次露白島之行,多加兩個人……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