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漂亮
第10章 最漂亮
桂花糕自然是極好吃的,何況衛初宴做這一籠時,還奢侈地用了糖。這對衛初宴來說是難得的珍馐,不過,她還是将那籠幾乎沒有動過的桂花糕擱置在了廚房。
糕點還冒着熱氣,衛初宴緩緩走到石桌旁,似乎有些出神。
身旁樟樹茂盛蔥綠,夏日的風氣性大,吹的樹葉沙沙作響,而天上的陽光,也不複冬日的淺淡溫柔,變得咬人,好在石桌是在樹蔭之下,還是涼爽,衛初宴在這裏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回房。
自從天氣漸熱後,她便少在院中看書了,因樹下蚊蟲多,難以心靜。
但她今日又去桌旁坐了許久,直至日暮低垂,倦鳥歸林。
肚餓了,衛初宴還是随意拿餅子對付了一頓,坐在院中啃餅時,她下意識望了眼廚房,清隽眉眼中劃過苦澀,口中的粗餅子也嚼不出味道來,不知道是因為想起了桂花糕,還是因為別的。
夜很快也就到了,衛初宴愛潔,冬日寧願洗冷水也要沐浴的,如今到了夏天,洗得便更是勤快,她弄至一身清爽,又摸着黑将洗好的衣物晾在院中的繩架上,這才回房睡覺。
她睡了。
趙寂悄悄然出現在了衛初宴的房門外,女人的呼吸淺而淡,像她這個人一般清疏,然而趙寂照顧過她幾日,知道衛初宴睡着,是什麽模樣。
過了這麽久,趙寂的氣已是消了,今日,卻又冒着小火花。她徑直往廚房去,端走了衛初宴全部的桂花糕,嘴裏說着:“隔夜了便不好吃了,不可辜負了這口美味。”
于是第二日衛初宴晨起去廚房拿餅時,竟發現她的桂花糕不見了。
家中遭賊了?衛初宴往外走了兩步,想起些什麽,回廚房一找,便望見蒸籠旁多了一小瓶熟悉的蜂蜜。
她一怔,伸手拿起那個小瓶子,素白的手指在瓶身摩挲片刻,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忽而淺淺一笑,雅致又秀氣。
是她來過了。
此後,衛初宴時不時就會做起桂花糕,雖則從來再沒有一個紅衣姑娘會在白日推開她的院門,一陣風地過來,然而,她的桂花糕也從來都會在第二日不見。
衛初宴的心漸漸便定了。
後有一日,衛初宴外出采風,離家時好好的天色,行至半路卻下起了瓢潑大雨,于是青布衣的女書生匆匆跑去人家屋檐下躲雨,雨着實大,她的身旁很快聚了一些人,衛初宴便拂着衣袖上的雨水,斯文地一讓再讓,最終被擠到了檐角,她也并不生氣,只有些無奈地望着愈下愈大的雨。
正自憂愁,大雨中卻緩緩走來一個小少年,少年撐了一把傘,手中卻還抱着一把,衛初宴不認識他,起先只以為他是來接人的,但未曾想到,這小少年卻朝她走來:“大姐姐,給你傘。”
衛初宴懷疑地指着自己:“我?可我與你素不相識......”
她說着,眼見少年眼中露出疑惑,便換了個說法:“可我不認識你,你是否找錯人了?”
少年露出小虎牙一笑:“不會,那個大姐姐說這裏面最漂亮的姐姐就是了,她讓我把這把傘送給你,還給了我一個銀角兒呢!”
衛初宴聽着,更是一頭霧水,但她忽然想到一個人,眼睛便亮起來:“是什麽樣的大姐姐呢?”
少年便指向東邊一側:“就是那邊的那個紅色衣服的大姐姐啊!”
紅衣。衛初宴不由露出喜色,她一把拿過少年手中的傘,匆匆道了謝,便連忙朝少年所指的方向追去,可惜,她走出去好遠,也未曾找見那個紅色的身影。
于是恹恹回了家。
衛初宴頂着大雨往回走時,她身後的某個巷角,才轉出一個紅衣姑娘,那姑娘撐一把和衛初宴手中那把傘一般無二的青竹傘,望着雨中仍然筆直的清瘦背影,忽然笑了下。
隐約有一聲嗔怪般的“笨蛋”淹沒在了噼啪雨聲中。
一晃便是中元。
中元祭祖、點燈、解厄。節前幾日,街市已有商販陸陸續續支起了攤子,紙錢是最熱銷的,各色各樣的燈籠應有盡有,還有賣糖人的、賣面具的,茶鋪酒館也迎來爆滿。
衛初宴肅穆在家祭奠了亡父母及祖先,她家子息不豐,已單傳了數代,祖上出過大儒,是以家中有許多藏書,雖然敗落多年,一度窮困潦倒,然而每一代都謹遵祖訓,未曾将書籍變賣,否則衛初宴連書都讀不起。
她也祭拜了自己的恩師,年幼時,有一老者流浪至她家附近,向她家讨了一頓飯吃,後面留下來,教養了她兩年,便至大限,衛初宴将他葬在了父母墓旁。是以衛初宴雖然家貧,卻能識文斷字,且恩師教她良多,如今每每想來,仍然受益。
中元悼亡,另外,卻又熱鬧。這是個獨特的節日,既有悲痛,也有歡喜,人們在家祭奠了亡靈後,就喜歡往街上去玩耍一番,好似這樣便能洗掉傷心,衛初宴也一直遵循這風俗,祭奠後,便整理了衣着,提了昨日新作的花燈往街上去,路上遇上幾個早就等在她家門口的小孩子,一個個都要來摸她的花燈,口中驚嘆不已。
“衛姐姐!你今年又做蓮花燈嗎?真好看!”
“給我摸摸給我摸摸,你放心衛姐姐,我肯定不給你摸壞!”
“哎呀別擠着燈了,我也想摸,哎呀,怎麽我爹就只會做圓圓的燈呢?”
衛初宴就伫立在門口,含笑看這幾個小家夥摸完,哄她們說她們的燈也很好看,待得她們心滿意足,才提着花燈往最熱鬧的坊市走。
另一頭,趙寂倒未刻意去尋衛初宴,她也許久未見這樣的熱鬧,便往最是人聲鼎沸之處去,倒與衛初宴不約而同地,走到了同一處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