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殺雞儆猴

第26章 殺雞儆猴

又是半月。

各地田畝初初核定,冊子送到宮中時,趙璨将衛初宴叫去,盛怒之下摔了半桌冊子:“孤竟不知,我大齊的田畝已少到如此地步,你看這裏最多的一縣土地不過十萬畝,其中擁地十畝之戶數百上千人,百畝千畝之大戶竟寥寥無幾?”

衛初宴撿起地上的冊子翻看一陣,看得是眉頭緊縮,面色也沉下去:“這其中定有貓膩,陛下,許多地都虛報了,這數目不對,且擁地十畝的,或許有很多被擋稅的無辜百姓。不如我們将之公布到各郡各縣,這樣,百姓自己便會憤怒,便會鬧事,到時,再遣官員去調查。”

衛初宴又是一禮:“到那時,臣向陛下讨用的三百人,也能派上用場了。”

趙璨冷冷道:“就這麽辦。”

于是各地張貼起核定的畝數,大家圍上去一看,原是看不懂的,然而人群中有人大聲念起告示上的名字和田畝數,這便是衛初宴安插的輕騎了。他們的話引得四周嘩然,當下便有人往地上一躺不起:“我家何來的十三畝良田?天地可鑒啊,我家不過兩畝田地,如今要征土地稅了,我家平白多了這麽多畝,是不讓人活了嗎?”

圍觀的衆人也紛紛應和,細聽之下,竟各有各的苦處。

倒是地主豪強,見到這告示,先是想撕,卻見告示旁站了兵卒,又不敢上前,紛紛夾着尾巴先行離去。

還有好多人大字不識,居于村落,也不知道縣城發生何事,但都被“好心人”進村敲鑼打鼓告知了,一時間他們田也不種了,紛紛圍到縣衙讨說法。

各地便出現縣衙閉門、府衙精兵不夠用的盛況,百姓們民怨沸騰,已隐約有造反之勢。

便見各處聚集的人群中,有人小聲道:“我聽說皇帝陛下是真心想給大夥兒減稅的,只是奇怪的是,核定的田畝卻出了問題,因此陛下才命人将各地上報的冊子張貼出來,為的就是還大家一個公道。”

此言一出,有人響應,又有人提出:“會不會是那些大戶與咱們縣的官老爺們勾結了,因此将他們的畝數平攤到了我們身上,導致現下的局面?”

這一句點醒了撒潑的衆人,他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紛紛罵起官老爺來,若是放在平時,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說這樣的話,然而如今他們人多勢衆,且若真要他們交那麽多地稅,跟要他們家的命也無甚區別,命都無了,誰還怕官?

大家這便要打進縣衙,卻又有人高聲道:“大家別激動,陛下會給咱們公道的,咱們的官老爺不做人,自有新的官老爺來為我們主持公道,我聽說陛下已在選派新的官員了。”

這人說的斬釘截鐵,在他的安撫下,大家的情緒紛紛又消減了些。

各縣皆是這樣,過得幾日,不見朝廷有動靜,大家又紛紛鬧起來,于是又聽有人說:“朝廷已有風聲,凡有才者、凡願為民做事者,皆可自薦,現在各地的官老爺不做人,自有要做人的,若是有願意核定田畝、推行稅法之人,自薦于朝廷,便能救大家。”

百姓聽了,都有些猶豫,倒是有些書生異人,聽得心中一動,躍躍欲試了。

期間地方豪強動作不斷,派許多家仆前往各戶各村威脅鎮壓,有人被吓退,卻有更多的人被激起,發生了許多場小械鬥。

趙璨一度擔憂難以鎮壓,不過衛初宴篤定如今百姓恨的不是頒行稅法的朝廷,而是陽奉陰違之地方官員。加之士族也都害怕百姓造反,在這一點上,他們的利益,又與帝王相同了,因此也無人去進一步鼓動百姓,趙璨擔心的事情,注定不會發生。

再幾日,各地果真冒出許多人上書請求重新核對田畝,又有人自薦,百姓簇擁着他們去往官署,事情一度鬧的極大,士族已壓不下去,趙璨順應民意下發诏令,命衛初宴執天子令,去往各地選派有志之士,并給她撥派了一支兩千人的精兵,護衛她周全。

同時趙璨調派了兩支共五萬人的軍隊前來拱衛京畿,以防士族狗急跳牆,發動兵變。

大地烏雲滾滾,那是衛初宴率領的精騎出長安了,然而這并不是烏雲,而是将要踏破烏雲的,萬丈陽光。

衛初宴早與趙璨有計劃,是以備好了行李也與趙寂道了別,去宮中領了诏令後,便立即出發了,趙寂原先要跟她去,衛初宴卻萬分不願。

“寂,你別看我此行有天子令、有鐵騎護衛,看似風光,實則前路難測,一路上少不了有刺殺,在家中時他們已這般猖狂,出了長安便更是兇險,你跟着我,會很危險的。”

趙寂:“我不怕兇險。”

衛初宴輕言細語道:“可是我怕,且你若和我一起,我少不得分心去護你,你在家中,陛下給了許多護衛,我也放心。還有,我此行是去公辦,有許多事要完成,陛下若是知道我攜帶家眷,或許會降罪。”

趙寂只好假裝留下,然而衛初宴一走,她便放了個傀儡在家中假扮她,自己卻跟過去了。

“笨蛋,你也知前路兇險,若無我相護,你又如何能安穩走遍這大齊十三州?”

衛初宴率軍隊一路輕車簡從,很快來到距長安最近的北鹿州。

她手中持有天子令,所到之處,無論官員豪強如何恨她,卻都做足了面上功夫,都是笑臉相迎。

衛初宴卻鐵面無私,未接受北鹿州州牧設宴款待之“好意”,而是馬不停蹄地下去府縣,且一去就是去到瞞報最嚴重的五羊縣,直接将縣令、縣丞自官署中押出,當地百姓得知這一消息,攜家帶口來看,衛初宴的屬官當着衆人的面高生連說三次他們的罪狀,便不聽他們哭訴求饒,由衛初宴持刀親自将他們二人斬首,州牧一路跟過來了,見此場景,眉頭動了動,面上還是笑意。

百姓拍手稱快,衛初宴第一次殺人,但她知道自己不得不親自動手,且這兩人實在該殺,衛初宴殺了這兩人後,命人将他們的屍首提了,去往各處游行,自己則趁着民心大定,在刑場擺起臺子。

衛初宴坐在臺上,屬官上前一步宣告:“今天子侍從郎官衛大人持天子令,來為百姓伸冤,也是為了推行土地稅制,天子有令,凡有才幹者,都可自薦為官,從此為核定田畝、推行新稅法出力。各位若有想自薦者,都可前來,受衛大人一試。”

又有屬官将衛初宴早已準備好的告示張貼出去。有斬官游行立威在前,又有懷柔在後,加之衛初宴先前已讓輕騎在各地鋪墊,如今沒等多久,果然便有數人上前來,請衛初宴考較。

衛初宴選出了兩位主事官,又将其餘幾人分作屬官,由此定下新官框架,又将官署中剩下的官兵叫來,軟硬兼施地敲打一番,命他們輔佐新任的兩位主事官,好好将本地稅制推行。

離開五羊縣時,有屬官憂心道:“這些新選的官員勢單力薄,又有州牧阻撓,真能做成嗎?”

衛初宴道:“他們不是勢單力薄,有百姓在他們身後,他們若是聰明,就該發動百姓。至于州牧,他的确可以左右一府一縣,然而若是所有府縣都選派了新官,他又如何阻撓得過來?”

衛初宴又請人給她端來盆子洗手,其實她手上并未沾血,且已經洗過數次,然而她殺了人,總是不适,于是強迫性地洗了又洗。

趙寂隐在一旁,看她這樣,微微嘆了口氣。

有些事,或許衛初宴不想做,然而她卻不得不做。

再一次洗淨了手,衛初宴揉了揉眉心,道:“他們應該已是開始了吧?否則就太慢了。”

屬官不解:“大人說什麽?”

衛初宴低頭翻書:“沒什麽。”

她原先派出的輕騎,确實在做事,在衛初宴殺過幾只“猴”後,天子使節趕赴各地推行稅法之事便傳遍了坊市鄉野,雖然衛初宴只有一人,注定不會太快,然而輕騎們已按照衛初宴先前的吩咐,在各地造勢。

于是又傳出一種說法:“衛大人有令,各地若有先行核對田畝者,數目若實,便有賞賜,且早一日核定了田畝,便能早一日廢除人頭稅。”

核定了田畝,不僅可以把之前官員多加的畝數給退掉,還能得到賞賜,這是天大的好事啊!于是大家更不願種地了,全家都出動,去丈量土地,不會寫字的就跟識字之人合作,總之,在衛初宴還沒到時,好多地方的田畝,都已被核對了好幾遍。

這種自動自發的行為在衛初宴果真獎勵了上報真實田畝之人後,真正盛行起來,于是便見到田間地頭總是徘徊着許多人,哪怕世家大族将土地圍起來,也擋不住膽大的去窺探,更甚者他們自己的佃戶已報了田畝數,總之,大勢已去。

眼見事态已定,衛初宴便派出随行的數十名屬官,去往各地選拔官員,這些官員并非有官籍的正式官員,待到事了,還要去往長安接受天子考較,然而即便如此,事情也大大地推進了。

趙璨在長安,讀着衛初宴的折子,一日比一日心定,衛初宴還未回京,流水般的賞賜已快要把趙宅填滿,而全長安,也再無人不知衛初宴衛大人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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