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照顧

第28章 照顧

衛初宴發現自己的傷好了, 能動能走,如同常人。她一時還适應不了,怔怔問趙寂:“是你把我治好的嗎?”

趙寂并未直言:“你險些死掉。”

衛初宴便明白了, 她又想起之前在外面時,似乎也是這樣, 前一日還疼的傷口, 到夜裏竟好全了。

想來也是趙寂幫的她。

衛初宴過去将趙寂拉住:“先前那次,你悄悄跟着我時, 是否也治療過我的傷口?”

趙寂:“你那麽笨, 照顧不好自己, 原本快好的傷, 竟被你弄得開裂, 繃帶也是纏的亂糟糟,我看不過眼,便弄了下。”

衛初宴忍不住一笑:“你纏的繃帶,也未好看到哪裏去呀。”

然後她就被趙寂瞪了。

一時寂靜,趙寂已恢複了往時模樣,只眼眶有些紅:“你便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如何會沒有呢?衛初宴沉默片刻,與趙寂道:“若是我問了, 你不想說,便不要勉強。”

趙寂已準備好了:“你說便是。”

衛初宴猶疑着:“魔, 是什麽?”

妖魔鬼怪, 都是非人,為天地不容, 衛初宴隐約知道的, 且無論是妖要魔是鬼是怪,一旦現世, 都是人人喊打,衛初宴先前擔心天不容趙寂,不是作僞。

但魔,究竟是什麽呢?

趙寂正襟危坐,一雙好眼緊緊盯着衛初宴:“魔是一種好戰而暴烈的生靈,他們确實稱不上善。與仙相對。”

聽到這處,衛初宴顫了一顫。

與仙相對。

趙寂似有預料,沒安撫她,而是自顧自接了下去:“魔族都争強好勝,他們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大多數魔的感情,排在對強者的畏懼之後,于是每個魔都想變強,每個魔,都想做王。”

有些事情,說清楚才好,且趙寂總覺得,事到如今,再有隐瞞,反而對不起衛初宴。

衛初宴,是要為她同擔罪責的人啊,這樣的人,一顆真心掏出來放在了趙寂的面前,趙寂怎會不以真心回報?

或者說,趙寂的那顆真心,也早已是衛初宴的了,不是真心換真心,只是......相互都掏心了。

衛初宴想起趙寂平時也是争強好勝之人,輕輕問道:“你也想做王嗎?”

趙寂大笑,笑的傲慢又猖狂,似乎天地都在她手中:“我已是了。衛初宴,你是魔族之王的娘子,你找了個魔王做娘子,你知道麽?”

“魔、魔王?”

衛初宴似乎有點喘不過氣,不是恐懼,只是驚詫不已,趙寂過去握住她的手,聲音一柔:“你大概不知,數百年前,魔族曾來人間禍亂,不過這一段,史書上自然不會有記載,便是知道的人,也都死掉了,如今只餘下一些傳說。那時......我還不是魔王,我不是魔,我是,人間的帝王。”

衛初宴睜大了眼睛:“人間帝王?趙寂......寂......”

衛初宴豁然站起來:“難不成,你是那位少帝?”

衛初宴是飽讀詩書之人,聽趙寂一說,她便想到一人,數百年前,前大齊朝的最後一任帝王,便是姓趙名寂,她是亡國之君,隕落又早,原該稱“殇”的,然而,不知為何,史書只以“少帝”記她,并未給她惡谥。

趙寂:“不錯。我死的不甘,或許是怨氣太深,又以魔身重活一世,後來,成了個不大不小的王。而人間到底曾是我的王朝,那裏的人,都是我的子民,因此我為帝時雖未為人間做事,成魔後卻将魔族壓回魔界,後面我在魔界又是一番鬥争,便成了唯一 的魔王。”

她說的輕描淡寫,數百年的厮殺,在她口中,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然而衛初宴卻聽得動容,手掌忽然緊握,開口已是哽咽:“很難吧?”

趙寂訝然:“什麽?”

衛初宴難過地望着她:“我是說,做魔王,一路上,有許多艱險困苦吧?”

從未有人問過趙寂這個問題,趙寂極為不習慣,假裝輕松地笑了笑:“其實也不是那麽難嘛,我是以帝王之身入魔的,真龍氣運堕為惡龍,然而氣運仍在,你大約不知道氣運是個什麽東西,便這樣同你說,我雖做不成人間帝王,然而命裏就該登頂,于是做魔,也成王。”

這又是在騙衛初宴了,趙寂是以真龍之身入魔的不假,然而她的氣運早已随着她龍骨的剝離而盡數送與了新王朝,趙寂有今日,不是天賜,是她自己争來搶來的。

衛初宴什麽都不懂,趙寂說什麽,她都信,唯獨不信的,是......

衛初宴嘆息,憐惜地在趙寂額間一吻:“其實,沒那麽容易吧?”

趙寂的眼淚險些又奪眶而出。

衛初宴唏噓不已,嘴裏像是嚼了一塊黃連根那般苦澀,隐在沾血白袍下的手掌緊握。趙寂原是那般尊貴的人間帝王,一朝國滅,堕成了魔,她說魔族有魔界,都是魔的地方,該是如何的烏煙瘴氣呢?趙寂在那種地方,不是鬥争,是打打殺殺中浴血走來的吧?

衛初宴沉默良久,忽然被趙寂拍了一下:“怕嗎?”

衛初宴呆呆擡頭:“怕什麽?”

趙寂:“你嫁的這個人,可是個大魔王,你不怕嗎?”

衛初宴素面朝天、墨發傾瀉,眼神如水洗過一般的純真:“我該怕嗎?”

趙寂歪頭:“為什麽不該?你不怕我把你吃掉嗎?我可沒有與你說,魔族就不吃人了!”

衛初宴不知想起些什麽,笑了一笑:“你早已吃了許多遍了。”

趙寂:“你!”

這下居然是趙寂被說的紅臉。

衛初宴反而恢複了認真神色,與趙寂道:“我不知道魔族吃不吃人,但我知道,你不會吃的,且你做了魔王後,也不會再有魔吃人了,我說的對不對?”

趙寂:“你讨厭。衛初宴,我讨厭你。”

衛初宴珍惜地拉住她:“讨厭便讨厭罷,只是別像昨夜那般,走的那樣幹脆,還說不要我們的孩子了。”

對了,孩子!

兩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往趙寂的肚子看。

衛初宴伸一伸手,又似乎有些猶豫,仔細地問趙寂:“我可以摸摸她嗎?”

趙寂扭頭:“誰說不讓你摸了?難不成你就不是她阿娘了?”

衛初宴就很輕地摸了摸趙寂隆起的小腹,好久都舍不得放手,後面癡癡地道:“還是別讨厭我了,不然孩子随了你,出生便讨厭我怎麽辦?”

趙寂給她弄的,噗嗤一下笑起來。

“笨蛋。”

衛初宴便也笑了,她其實知道趙寂不可能讨厭她的,她呀,只是在逗趙寂。

兩人“陪着”孩子一陣子,說了許多小話,衛初宴不知想起些什麽,忽然輕輕拉起趙寂便往書房走:“說起來,我對前大齊朝還有許多困惑呢,當時各諸侯王真的反了嗎?還是如你所說,只是魔族作亂呢?我聽說你即位時頒布了新律十三條,然而存世的卻只有關于嫁娶與宵禁的兩條,另外十一條是什麽?也該都是些好律法吧?還有,那位被流放的左丞,真的盜用了他人的書文嗎?我有許多問題,想請你解惑。”

趙寂頭一遭被她拉着走,原本不願理人間事,然而見衛初宴興頭這麽大,動了動嘴唇,到底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一連幾日,趙寂都被衛初宴拉着,修補前朝歷史,趙寂不耐煩了,把筆一摔,氣道:“你都不在乎我是不是個魔王,我算是明白了,你更在乎的,是我的少帝身份,你就是想從我這裏,得到前朝遺珠!”

衛初宴被筆打了頭,臉上一抹黑痕,看着很是無辜與可憐,這樣的事情,這幾日發生過好幾次了,衛初宴熟練地抱着趙寂哄:“怎麽會呢?我只是好奇,也想修補前朝遺落的歷史。那是你的王朝,你不想它們重現人間嗎?”

趙寂生氣地扭過頭:“總之,我今日是不願陪你在這裏枯坐了!”

衛初宴耐心地轉了幾步,又與趙寂相對,哄道:“那我去給你做桂花糕,還有梅花糕,你前幾日不是說想試試梅花糕嗎?現下早冬的梅花也開了,我去采一些與你做糕。”

趙寂冷哼一聲:“算你還有些良心。”

衛初宴又摸摸她的肚子,珍惜不已:“還有孩子,她也嘗嘗吧。腰酸不酸?我給你揉捏一番再去吧?”

趙寂默認,衛初宴就低下頭去,在趙寂孕期中酸軟的腰身上,仔細地揉弄了許久。

最後反而是趙寂這被伺候的不願意了:“你快滾去做糕,再揉要出火了。”

衛初宴懵懵地,被趙寂一推,跑去廚房弄糕了,趙寂倚在門邊,看那個木簪束發的秀麗女子進了廚房,沒一會兒又匆匆出來,看她朝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忘記去摘梅花了,寂!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趙寂嘴角勾起來,看衛初宴快跑去外邊了,不知想起些什麽,又匆匆折返,跑去屋裏搬了把椅子出來,扶着趙寂坐下:“你現下不能久站,莫忘了休息,如今天冷,也別總吹風,在外面看一看,便回房吧。我就去一會兒,等下就回來陪你和孩子。”

趙寂也沒想到她這麽長又跑回來是為這事,被她扶着坐好了,天氣是冷,但趙寂倒是覺得一陣暖和。

衛初宴馬上又樂呵呵地跑出去了。

趙寂想,衛初宴好像經常忘記她是個不懼人間風霜的魔王,也經常忘記,久站久坐之類的,對她這魔王身軀,其實無甚區別。

趙寂與衛初宴說過的,然而,衛初宴真的總是忘記。

于是有時,趙寂也險些以為,自己還是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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