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護你
第35章 護你
在魔王宮中住了一段時日, 衛初宴發現,魔界的王統治魔界時,手段與人間帝王略微不同。
沒有大小朝會, 不是文重武輕,當然, 魔界也被趙寂分割成了許多區域, 每一片地方都有長官治理,然而, 趙寂一般是不管各地的事情的。
衛初宴看典籍中記載, 若是哪一個地方讓王側目了, 那便離滅掉換個新地不遠了。
趙寂統率魔界, 用的是鐵血手腕, 總歸魔界慕強,而趙寂既強又果決,卻并不暴戾,這才有了這數百年的統治。
這些,衛初宴都是從趙寂宮中的奴婢處聽來的,這裏的人比之宮中奴仆的戰戰兢兢,要大膽奔放些, 對趙寂的忠誠自不必說,然而正是因為這種忠誠, 她們對衛初宴很是不滿。
衛初宴曾不止一次聽她們議論, 她們的陛下是那般驕傲強大之人,為什麽會委身一個凡人呢?
她們并未避開衛初宴, 或者說, 她們便是說給衛初宴聽的。但她們的話裏缺失了最關鍵的一環,即衛初宴是趙寂的情劫的這一環, 趙寂早已下令封口,因此她們雖然談論,卻也不敢違背魔王的命令。
衛初宴倒也淡然,總歸,這是趙寂與她的事情,只是,有一次她還是同那些人說了,趙寂不是委身于她這般委屈,她們只是兩情相悅。
那些魔自然不明白情愛是何物,一個個睜大了眼睛訝異地望着她,衛初宴看着她們,忽然就不想解釋了。
都是魔,可衛初宴分明覺出了趙寂與她們的區別,趙寂明顯是有血有肉有情的,然而她們,似乎只有忠誠與冷血。
又一日,衛初宴又聽到一種新懷疑。
有魔說,衛夫人或許也不是凡人,哪有凡人能讓魔王懷孕的呢?凡人與魔都無結果,何況那是魔王陛下呢?所以,衛夫人或許也是個魔,無論如何,不能簡簡單單是個凡人。
衛初宴當時沒在意,後邊有一夜忽然夢到那個算命先生,那人對她說,你生來不凡,原是帶着使命來這人間的,可你偏要耽于情愛,還與魔相戀,你這樣,如何能夠歸位呢?
衛初宴驚醒,醒來時,一身的冷汗,趙寂被她弄醒,大着肚子只是扭過了腦袋:“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趙寂伸手摸一摸衛初宴,不防摸到了一手冰涼,她擔憂起來:“什麽夢讓你難受成這樣?”
衛初宴當時怔了許久,忽然将趙寂抱住,沒頭沒腦地問她:“是不是,凡人其實是不能使魔懷孕的?或者,若是個凡人,也懷不上魔的孩子?總之,就是不可能有孩子?”
趙寂當時大驚,神情僵硬了一瞬,才裝作奇怪地笑:“怎麽會呢?若凡人不能使魔懷孕,那我們的孩子,是怎麽來的呢?難不成,你敢懷疑我紅杏出牆啊衛初宴?”
衛初宴連連搖頭:“不是,我怎麽會那樣想你,你不會的,我只是......我想起那日,你得知有孕,你問我,我是什麽人,或者......不是人。”
衛初宴像是已然想明白了,眼中十分沉痛,趙寂心中難過,想騙她,又有些說不出口,這時衛初宴忽然笑了笑:“或許總有特殊吧,或許是因為我們真心相愛,才會有這個孩子。”
趙寂不自然地笑了笑:“是了,合該如此。”
衛初宴似乎認定了是這樣的,後面,又該吃吃該喝喝,陪着趙寂,與趙寂談笑風生,好像再沒有懷疑了,趙寂原本擔心她發現什麽,後面見她一切如常,便放心了。
兩人皆是既期待又忐忑地等着她們的孩子出生。
常說十月懷胎,這個時期,孩子大抵便降生了,起先趙寂摸不準她懷孕的時長是否和凡人相似,畢竟神魔鬼怪,總有些奇異之處,不過,當她的肚子和凡人懷胎時一般無二地一日日大起來後,她便也确定了,的确是十月左右,便會臨盆。
事先是這樣預料的,然而真的等到發動,其實是趙寂懷胎九月二十一天,沒到十個月,那夜她睡前,便一直心神不寧,睡不太着,又見天邊翻滾着烏雲,分明是魔界,卻有種風雨欲來之感。
趙寂将衛初宴推醒,女人睡眼稀松地望了望她,忽然明白了什麽,一瞬間清醒過來,爬起身來穿衣。
“衣帶系錯了。”
趙寂望着似乎亂了些的衛初宴,提醒了一聲,衛初宴恍然低頭,又立刻将衣帶系好了。
兩人靜靜等待着那個時辰的來臨。
其實也沒等多久,趙寂忽然肚疼,衛初宴忙起身,要去叫人,趙寂卻已傳音出去,立時,便有早已等候多時的大夫穩婆以及端着熱水湯藥等物什的婢女匆匆進了內殿,趙寂是要生了,而便是在這時,天上開始打起驚雷。
這雷聲不似人間雨雷,聽着不響,卻好像是重重錘在人的心口,衛初宴只聽了一聲,便眩暈了一下,周身泛出淡淡金色,趙寂分神望她一眼,好在這時才剛發動,趙寂還能為衛初宴蒙上一層保護,衛初宴好些了,擔憂地陪在趙寂床頭:“是真的要生了嗎?你感覺怎麽樣?那雷......”
那雷,實在太過古怪了,這便是天罰嗎?
趙寂還有餘力,讓衛初宴将手給自己握着,待到抓緊了,才道:“這雷暫時打不下來,宮中有法陣護着,你莫怕,只要在法陣破掉之前将孩子生下來,我便有精力去應付。”
衛初宴額角已滴出了晶瑩汗珠,嘴上是說:“我不怕,你小心些。”
可趙寂卻分明感覺到,她手心也都是冷汗。
趙寂知她不是害怕她自己,只是怕那雷傷到趙寂和孩子,趙寂還想說些什麽,這時一陣劇痛自肚子裏傳來,趙寂悶哼一聲,在穩婆和醫生的引導下,開始生孩子。
衛初宴一直看着,原是握緊趙寂的手,後面卻被趙寂抓得生疼,女人的指甲掐進了衛初宴的肉裏,絲絲血跡滲出,衛初宴不躲也不避,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一臉緊張地望着汗水浸濕了長發,正在大喘氣的趙寂。
卻原來,魔王生子,也和凡間女子并無太多差別,痛是極痛,而努力,也是真正的用盡全力,衛初宴突然很恨自己是個乾陽,是個......能叫趙寂懷孕的,仙吧?
若是她是坤陰,她甘願為趙寂生子,然而沒有如果,也沒有後悔可言,這一難,趙寂身受了,而衛初宴的心,也是一寸寸被碾碎了在煎熬。
趙寂的這次生子并不順利,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孩子還是未能生出來,而頭頂的雷聲愈發響了,大殿的頂端也開始一陣陣地搖晃,似乎再也承受不了這天罰,有粉屑碎塊要落到趙寂身上,被一旁的魔擋去了,衛初宴焦急不已:“寂,你還好嗎?再用力些,莫暈過去了。”
她見趙寂已然沒了一開始的力氣,似乎已是強弩之末,急得祈求醫生,醫生早有準備,一碗靈藥灌下,趙寂回了些心神,虛虛道:“衛初宴,我再也不要生孩子了,好疼......怎生這般難?”
衛初宴伏在她身旁:“不生了,再也不生了,求你,堅持下去,實在不行......實在行......”
她掙紮着看趙寂的肚子一眼,剛要說,不若去子吧,卻被趙寂狠狠瞪了一眼:“我已懷了她這麽久,又為她疼了這麽久,你莫怕,我一定可以的。”
生子難熬,趙寂已是沒有平時的那種精神氣了,然而話語裏的倔強驕傲卻烈烈的,衛初宴打了自己一下,牙齒也幾乎要咬出血來:“我不該那樣說,你可以的,寂,還差一點了,你看,孩兒已露出了腦袋。”
她是诓趙寂的,然而趙寂一聽,卻好似有了力氣,又煎熬了一刻鐘,孩子終于冒出了頭,衛初宴緊張極了,穩婆在那裏歡呼,請陛下再用力些,趙寂已是抓着衛初宴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一點力氣用在生孩子上,而就在這時,她們的頭頂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是宮殿頂部碎了,碎石碎木雖有魔将擋住,可那些接踵而至的天雷,卻是直直朝着趙寂而去的,有魔去擋了,當場碎成魔光消散了。
趙寂也已看到了那些天雷,她想擡手,卻也已然精疲力盡,這孩子原本不該生得這樣艱難,然而她在出生時,仍然在瘋狂吸食趙寂的靈氣,趙寂大部分的靈氣精血都哺育了這孩子,又要生她,便陷入了這樣的危險境地。
直到天雷落下,孩子似乎預感到了,許多靈力忽然又反哺回了趙寂身體,可這時已經晚了,趙寂來不及,她睜大了眼睛,望着那雷落下,以為自己要落得個身死道消一屍兩命的結局,倏然落淚,側頭去看衛初宴,卻忽然目眦盡裂。
衛初宴也在看她,然而衛初宴人已飛撲上來,死死地将她籠住了,連同剛冒出一個頭、眼睛還睜不開的孩子。
趙寂大喊一聲:“不!”
而天雷已毫不留情地如山岳般壓到了衛初宴身上,剎那間,衛初宴那凡人的身軀化作了飛粉,而空中露出了金色的、屬于神女的魂,那神魂像是在燃燒般散發着耀眼的金光,将趙寂與孩子籠罩進一個光罩中,趙寂大恸,而孩子便是在這個時候,徹底地出生的。
又是許多道雷劈下,趙寂喊“衛初宴”,卻已什麽聲音都發不出,而那神女魂魄将所有天雷全擔了去,不是不痛苦,事實上,痛苦到極致了,然而無邊雷光裏,她卻溫溫柔柔地望着趙寂:“我果然......是仙啊。挺好的,能保護你和孩子,能看到孩子降生......寂,仙也怕天罰嗎?或許不怕吧,這些雷劈在我身上,其實一點也不疼,你莫哭,我無事的。”
趙寂已是淚流滿面,身側的魔仆們一個個已在這個變故中震驚作了石頭人,有人喃喃念出“華瑤、華瑤神女”。
怎麽會,衛夫人怎麽會是仙界神女?有魔在那一瞬間就動了殺意,然而下一刻她們卻又想到,可是,若她不是仙界神女,如今,陛下已然......
有這道神魂護着,明明沒有任何一道神魂落在趙寂身上,她卻痛苦不已,她原本篤定,衛初宴是衛初宴,華瑤是華瑤,然而,當華瑤端着這張從來都冷冰冰的臉,卻用衛初宴的眼神望着她,卻用衛初宴的語氣同她說話,趙寂已是,分不開了。
趙寂:“你走!你躲開!你騙我!你再擋下去,便是神女,也要死了......”
可衛初宴不動,她只是一直虛虛環抱着趙寂,在孩子發出第一聲響亮的啼哭聲時,在天雷終于消退時,才好像終于完成了使命般,虛虛飄落下去。
好像有一個溫柔而溫暖的靈魂與趙寂重疊了,然而趙寂去摸去尋時,卻再也找不見那縷淡淡的金光。
與此同時,她那小世界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安分地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