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失憶
第36章 失憶
衛初宴......死了。
被天雷打得神魂消散, 趙寂附在她身上的靈力也早已消散了,那一瞬間,趙寂生出一種随她去死的沖動。
孩子的啼哭聲嘹亮不已, 似乎感應到了娘親的離去,醫生竭力抑制住看到神女後起伏的情緒, 将臍帶剪去, 把殿下輕輕一裹,抱到趙寂面前:“陛下......小殿下她哭得止不住。”
穩婆已哄過了, 沒有什麽作用, 趙寂怔怔躺在床上, 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兒, 兩眼忽然流下血淚。
“衛初宴......”
下屬圍了床邊一圈, 藺無歸在外面抵抗天雷,如今也是奄奄一息,渾身是傷地被擡了進來,魔王殿內空虛,外邊人心浮動,衆人知陛下心傷,也從衛初宴舍身擋天雷的舉動看出, 或許神女也愛上了他們的魔王陛下。
趙寂并未去接孩子,只是嘶吼着道:“引魂燈呢?還不去拿過來!”
馬上有人出去了, 不消片刻, 打開禁制,從庫房中拿來一盞燈, 遠遠地, 趙寂眼睛亮了亮,将手一招直接将燈拿了過來, 而後便是将從前她與衛初宴成婚時結的發放進燈中,不要命地傾注靈力,想要将衛初宴的神魂招回。
立刻,一種青灰色的光芒将這片廢墟照得極其幽靜,沒有人出生,趙寂死死盯着那燈,許久,許久,卻始終未見有半縷香魂被召回。
燈光燃盡,趙寂手一松,虛脫地躺在那裏,而那燈從她手中落下,滾了幾滾,忽然又朝趙寂這邊滾來,直至貼着床腳,才不動了。
“陛下,夫人是為您死的,她一定不希望您這般痛苦。”
有人勸說,藺無歸躺在那裏,也是一陣點頭,夾雜痛苦的喘息。趙寂卻始終不為所動,可怕的寂靜過後,她起身,殷紅嘴唇,蒼白臉蛋,搖搖欲墜的身軀,好像一瞬間就消瘦許多。
看到她這個模樣,衆人心中第一反應是,這還是殺伐果斷強橫無比的魔王陛下嗎?
可是,又都知道她為何這般心傷。
渡劫,果真是劫難了。
趙寂将最後一點靈力輸送給藺無歸,這人原本就是她用靈力重鑄的血肉,一吃到趙寂的靈力,傷勢便肉眼可見地轉好,待到藺無歸大好,跪在趙寂身下請罪時,趙寂卻俯身,将孩子交給了藺無歸:“我要去尋她,我不信她就這樣死了,這孩子叫趙羨,是從前,她還在時,我們便想好的名字。我要我的孩兒一生放肆快樂,人人羨慕,她......也是如此。”
小小的嬰兒落進懷抱,藺無歸渾身都僵硬了,擡眼望着趙寂:“陛下......”
趙寂疲憊地揮揮手,對衆人道:“現下,我也無甚精力去看顧羨兒,你們是我最信任的,我将羨兒交給藺無歸,也是交給你們,諸位,照顧好羨兒,我尋到她便回。”
事已至此,藺無歸發誓道用她的命來守護小殿下,而也有人嘆息,有人勸說,然而趙寂心意已決,又布置了下,其實也沒有心思去弄得周全,自己便忽然消失在了魔王宮的廢墟中。
趙寂其實并未離開,她只是進到了自己的小世界中,衛初宴消散時,她總覺得有什麽進入了自己的身體,而小世界有東西在動,加之引魂燈也是朝她貼近的,于是趙寂心中還有那麽一絲絲的念想。
會不會,衛初宴的神魂散進了她的小世界?
趙寂提着那盞引魂燈,在小世界中尋了許久,最終找到那本被她丢進來的魔王圖鑒。這本書應是不凡,在罡風遍布的小世界中,竟然無絲毫破損,如今正漂浮在空中,書頁翻開,似乎在等着人去看。
可趙寂分明記得,她丢這本書進來時,并未翻開它,它的漂浮,也極為奇怪。
可這是最後一根稻草了,趙寂将書拿在手中,仔細看去,只見原本的空頁中,突然浮現了一些圖畫,沒有字,然而趙寂的眼神卻漸漸變深,翻書的動作,也愈來愈快了。
第一幅圖是趙寂曾經很熟悉的那座宮殿,裏面有個栩栩如生的少女趙寂,那年夏日,她在廊下讀書,母後過來了,給她送酸梅湯......
第二幅圖是那年年關,她從父皇手中接過壓勝錢......
第三幅,國破。
第四幅,魔王生。
第五幅,是衛初宴,或者是華瑤吧,趙寂并未見到衛初宴的少時,只看到華瑤,從一開始,便是天上的神女了。
而後,小院問糕,上元看燈,她與衛初宴大婚,那麽好的光景。
天雷來了。
趙寂越看,神情越是凝重,這書原本無字無圖,如今有了圖,卻将她的一生都凝練了,而這本書,叫《魔王收集圖鑒》。
而趙寂最在意的,是衛初宴神魂的去處,可書中未寫,趙寂将書翻來覆去,也看不出衛初宴的神魂是否附在書中,而當她試着将神魂探進書裏時,卻感覺一陣轟鳴,神魂似乎受了重重一擊,趙寂險些跌落在地上,而暈眩之中,她仿佛看到一抹熟悉的神魂從書中飛出去了。
趙寂顧不上這陣眩暈,追着衛初宴的神魂過去,一直到了仙界,趙寂的腳落在雲上,似乎漂浮,一顆心卻落在了地上。
衛初宴回仙界了?
回了,哪怕她變成華瑤,也至少,并未消散。
趙寂好些了,然而在這時卻感到一陣虛浮,先前拼着的那一口氣,如今撐不住了,她本就剛生孩子,又被衛初宴的死弄得心傷不已,加之給藺無歸療傷,又來追衛初宴的神魂,自身已是強弩之末,竟直直栽落下去,好險才抵住這股落勢,平安落到了人間,卻只好留在原地養傷。
趙寂卻不知,神女的确回歸了,卻只回歸了一瞬,又不可抵抗地回了人間,華瑤原本有兩個劫,情劫已以身消了,另一劫,卻始終未完成。
衛初宴在家中醒來,全然忘卻了前塵,她整個人暈暈噔噔的,也不知發生了何時,記憶裏自己在家中苦讀,後面的事情,竟一點也記不清了,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華麗的宅院,不記得自己曾有個妻子,不記得自己,已經有了個孩子。
“所以,我已然入仕了?我還成親了?這是我娘子的家?可我娘子呢?”
衛初宴覺得自己如在夢中,她始終想不起管家所說的那些事情,然而她試過,自己有痛感,會餓,會冷,于是又只好接受他人告訴自己的事情。
她細細詢問了許多,知道她入仕的心願已完成,而她想做的那兩件事情,也都已快完成了,她有些恍惚,不知如何會這樣順利,而有關于她的娘子......
她也着實不記得了。
衛初宴在家蹉跎了幾日,有官署的人上門,抱來事務請她決斷,衛初宴的确不記得前面的事情了,也不怎麽适應,然而她夠努力,既然身在其位,便會好好做,一段時日之後,已能将官署的事情處理得很好,官署的人她也都重新熟悉了起來。
只是有一件事情始終困擾着衛初宴,便是,她若是真的成婚了,她的娘子去哪了,她的确可以見到這個家處處有她與另一個人生活的痕跡,且她是被标記了的,那人的信香是妩媚的桃花香,衛初宴覺得很熟悉,然而,不記得。
她每每回想,都頭疼不已,後面實在無奈,只好先将心中的疑惑放下,而正逢這時,宮中來消息了。
是陛下要召見衛初宴。
衛初宴“第一次”見陛下,她甚至不知道如今已是新帝當政了,她一直以來想效力的那位帝王,已然西歸了。
其實傷感,然而衛初宴也知曉,若非新帝登位,她或許還一直郁郁不得志,這是位銳意進取的帝王,衛初宴不記得從前的事情,然而大概也能猜出來。
衛初宴本以為那位帝王是個好相處的人,至少對她來說是的,然而衛初宴進宮後,卻感覺到了無形的壓力。
雖然陛下笑對她,然而衛初宴總覺得,高高在上的那位,似乎不是很喜歡她。
趙璨先問,衛卿近日去哪了,怎的好些時日都無動靜,衛初宴自是不好說自己失憶了,然而趙璨已問出了,她是否有些不适。
衛初宴大概便明白了,她家中,有陛下的眼睛。
衛初宴倒也坦然,直接承認自己失憶了,趙璨又與她聊起趙寂的失蹤,衛初宴很是悵然:“我也不知我娘子去哪了,而且,她似乎是即将臨盆了。”
衛初宴憂心忡忡,而趙璨眯了眯眼,望着衛初宴道:“你真的不知她去哪了嗎?”
衛初宴:“她是我的娘子,懷有身孕,我很擔心她。”
趙璨看不出衛初宴是否是真的失憶了,不過,對她失憶了還要去維護趙寂的舉動,卻有種淡淡的熟悉感,趙璨不由扶額,沒再與衛初宴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