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他帶着對方先在城中醫館看了傷,趕在太陽靠山前出了城。

山道裏稀稀疏疏走着幾個趕家的行人,謝忱剛拐過山道便看見了那只眼熟的大黃狗。

那狗吭哧吭哧吐着舌頭轉頭,看了看他車裏的少年嗷叫了一聲,似乎在說怎麽你進了一個城就脫單了!

狗主人聞聲呵斥了大黃朝他道歉。

謝忱看過去,面前果然是早上那對夫妻,那名大郎瞧着他眼熟露出一口白牙笑問:“哎,咱早上是不是一道趕路呢?”

“啊是,我在你們後頭。”謝忱點頭回應。

對方朝他車裏掃了眼繼續搭話:“車上那位是你在城裏買的哥兒嗎?”

哥兒?是這個朝代對小孩兒的稱呼嗎?謝忱沒在原身零碎的記憶裏找到解釋,于是按壓下疑惑搖頭否認,“這是我在城裏救的人。”

“哦……”那大郎還想細問被自己的妻子拉了一把,發覺追着問失了分寸,便收聲沒再搭話。

謝忱在天色全黑前抵達了村子,他試探地喊了喊車裏的人,對方依舊呼吸平穩地閉着眼。

少年的皮膚白皙,睫毛細長,只是右臉頰的傷口通紅刺眼,整個人弱小的蜷縮着。

謝忱看面相推算對方估計十六七歲,擱在現代也就是讀高中的年紀,過于弱小,根本不具備自力更生的能力。

他想起那些家将的話嘆了口氣,将人抱進家裏唯一的木床上,給人掖了掖被子,才收拾家當。

十把吉他賣出去了九把謝忱已經十分滿足。

他數了數賺的銀兩,除去收攤在城中花的一貫銅錢,還餘九十八兩銀子九貫銅錢。他将九十八兩銀子存放進柴房酒缸後面的暗格裏,另外九貫銀子用作這個月的生活用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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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謝忱便開始給竈起火燒水,而後又點起另一邊小竈的火給那名少年煮中藥。

他一人看顧兩頭太過入迷以至于沒發現身後醒來的人。

“這位郎君……”

謝忱被一道清脆地叫聲吓了一跳,回頭便看見那名少年虛弱地站在身後神情懷揣不安。

他趕忙說話:“你醒了?剛剛你在城中暈了過去,我沒辦法便将你帶回了鎮裏,如今天色已晚,若你想要回城,明日我再送你回去吧。”

少年雙手握在身前,垂下眼睫有些落寞:“謝謝郎君相救,明日我一人回城就好了,不能再給郎君添麻煩了。”

謝忱看着他消瘦的臉頰頓了頓,又想起了城裏對方失聲辯駁的話,最後轉身與他面對面:“那個……在城中我也聽了個大概了,如果你暫時無家可歸,可以在我這住下。”

少年聞言微微睜大了眼。

“不過不是給你白吃白住啊,我制器正好缺個人來打下手……”他話到一半突然問:“你會做飯嗎?”

對方緩緩點頭。

“那好,平時再做做飯。”謝忱見此補充,他用不慣過于落後的廚房,每次用那個大黑鍋添柴炒菜都炒的半焦。

少年聽完眼眶已經泛紅,但他的控制力很強,手指緊緊紮着掌心,壓下哽咽朝他叩首:“謝郎君相救之恩,今譽日後定會盡力報答郎君。”

謝忱不習慣古人的禮儀趕忙将人扶直,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不用,不用這樣,你喚什麽名字?我叫謝忱,答謝的謝,赤忱的忱。”

“你叫我謝大哥就行。”謝忱估量着補充。

少年乖巧喊了聲謝大哥。

“我叫林今譽,今昔的今,名譽的譽。”林今譽學着謝忱的方式介紹道。

“要知美譽傳今古,子孝親兮弟敬哥?”謝忱反問。

林今譽一頓點頭,沒想到對方知道這句詩,當初祖父便是在此詩中為他取的名字,本意是希望他盡孝愛兄,然而他家只留了他一個獨子,偏偏還是個哥兒。

當初謝章成蒙騙自己與親人,入贅家中,待親人離世後又哄騙自己簽下契書,将地契與鋪子的契書都轉讓與他,最後翻臉不認人将自己趕出家門……若是阿父阿母在天有靈,怕是無法瞑目,自己該如何将家中一切奪回來呢?

他雙眼暗淡無光。

謝忱不知這小孩兒怎麽了,他瞅着那中藥咕嚕咕嚕響趕忙抓起竈布将砂罐端出來,回頭和林今譽說話:“城中大夫說你郁結于心身體虛弱,需要吃補,這是開的補藥。”

他打開另一邊大竈上面的木蓋,從裏頭端出一份荷葉包裹的食物和幾個包子繼續說話:“現在藥燙,你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吧。”

林今譽聞言愣神,看着眼前年輕俊俏的郎君心中升起溫熱和難受。

回想曾經他與謝章成的種種,他才發現對方從來未有真心待他,一名無意出手相救的郎君都願意善意熬藥關心自己,而謝章成的每一次關心都是嘴上一套話做樣罷了,自己曾經卻從未去細究。

但林今譽又想,或許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謝忱這樣的善心,只是自己氣運好遇上了一位心善至極的好人。

謝忱見他神色呆滞,招了招手:“怎麽了?”

林今譽很快回神有些懊惱,他胡思亂想的毛病又犯了。

他翻開那荷葉,發現裏面是一只完整的窯雞,頓時有些無措看着謝忱:“謝大哥還未用食嗎?”

“你先吃,我不急。”謝忱安撫道。

林今譽拘謹吃了兩個包子其他的都沒動,燒完水準備洗澡的謝忱偶然發覺,只好将窯雞撕扯成兩半,遞給對方:“不用太拘束,大夫說你太消瘦了,要多吃點。”

謝忱看着林今譽一頭淺黃的長發,以為他在前夫家裏受了虐待營養不良。

見人乖巧吃了,他才提着木桶舀水去洗漱。

夜漸漸深了,臨近休息時,謝忱才反應過來家裏只有一張木床。

林今譽身上還有或多或少的傷口,不合适和他在擠一張床上,他将牆邊廢置的大木板翻下來,頭對着木床打了個地鋪。

林今譽洗漱完抱着自己的衣物乖乖堂屋裏站着,等候謝忱的發落。

他洗了頭,細長淺黃的長發在燭火顏色更暖了些,臉色也紅潤了些許,不似白日那般蒼白,只是側臉的傷口有些刺眼。

作為一個哥兒,林今譽的臉很小巧玲珑,五官也比尋常人要靓麗,垂着長發時讓人覺得有些雌性莫辨了。

謝忱從廂房裏出來看見他,心裏怪異的咯噔了一下,不自然的咳嗽了兩聲。

“我家中只有一間廂房,你不介意吧?”

林今譽趕忙搖頭,對方願意收留自己已是萬幸,他抿了抿唇低聲問:“謝大哥,我是個哥兒……會不會有影響啊?”

他其實更想說兩人住一間廂房若是傳出去了會不會影響謝忱的名譽,畢竟一名年輕正盛的郎君與一名被休夫的哥兒同住廂房,傳出去名聲怎麽都不會好聽。

“我知道啊,這有什麽的?”謝忱撓頭,完全不知道自己和林今譽的交流不在一條線上。

在桑樂朝,一共有三種人。

分別是男人,女人和擁有男性特質又擁有生養能力的哥兒。

而謝忱所理解的哥兒是年紀尚小的少年。

他讓林今譽将換洗衣物房檐下的木桶裏,明天早上他會一并洗了,然後帶着人進房。

“你的背上還有傷,睡床上比較舒服。”謝忱說。

他還記得林今譽身上的傷還沒上藥,于是低頭翻看桌下的木箱,拿出藥瓶。

“我先幫你上藥吧。”

林今譽坐在床鋪上聞言拘謹的挪了挪位置:“我、我可以自己來,謝大哥先休息吧。”

謝忱權當他是害羞,打開藥蓋:“背上的傷你看不見,快,塗了好睡覺。”

林今譽抓着裏衣僵硬無比,最終轉過身去,像個別扭的小孩拉起衣裳。謝忱原本心無旁骛,看見那白皙的背忽然感覺有些不自在,他壓下怪異的感受,手指蘸着藥輕輕抹上去。

微涼的藥水碰上皮膚,讓人條件反射的一顫。林今譽克制的扒着衣服不敢出聲,兩只耳朵熱得驚人。

原以為給背上的傷上完藥,他就可以自己來處理了,結果謝忱又讓他轉過來要給他臉上上藥。

“我、我自己對着銅鏡擦就好了。”

謝忱不明白他扭捏什麽,偶然瞥見對方通紅的耳垂方才明白,林今譽臉皮薄,估計不太習慣陌生人靠近。

想了想最後還是将藥遞給了林今譽:“你自己小心些。”

他點頭,自己帶着銅鏡縮在燭燈下上藥去了。

第二天一早,謝忱帶着林今譽去琴廠教他制器。

他現在要制作現代琵琶,它的外形是唐朝時期将傳統的直項琵琶與西域傳進來的曲項琵琶結合而成的半梨形狀。

林今譽見過琵琶,卻沒見過謝忱紙上畫的曲項琵琶,十分好奇。

“謝大哥,這個琵琶形狀好生奇怪。”

謝忱在挑選制作的材料,聞言輕笑:“像不像梨?”

梨?林今譽抓着圖紙細看發現還真是。

琵琶制作粗略分為背板、面板、琴橋、琴頭、品和覆手。

謝忱先翻出紫檀打算制作琵琶的琴頭,這些技術活林今譽幫不上忙,他只能幫謝忱晾曬之前做好的吉他零件。

做完這些他便空閑下來幫謝忱抄寫吉他使用說明書,裏面的內容他都看得懂,只是不知道吉他長什麽樣。

這樂器他還是第一次聽。

謝忱就在窗邊給琴頭切料,手拿刨刀手法幹淨利落。

三片材料切割刨形,他立即将他們組裝粘合起來,放在通風口等待風幹,這一頓忙活便花了半個多時辰。

他挑選面板材料時,偶然看向小隔間裏的林今譽,對方已經抄寫了好幾張說明書了。

謝忱制成面板時已經臨近午時。

林今譽見他空閑抱着一小疊草紙過來,給他看。

僅僅一個上午,林今譽便抄了十多份說明書,字跡娟秀工整。

“謝大哥,我先回去做飯,一會兒把飯送過來。”他打量外面的日光說。

謝忱此時已經開始抓着小刀刨琵琶內膛,力道又大又精準,那梨形檀木裏面凹成了圓弧。

他忙了一身汗,衣袖挂在肩邊,發力時手臂肌肉暴起,一邊挖內膛一邊說話:“送完飯下午就在家休息休息,這裏暫時沒事幹了。”

林今譽乖乖點頭,眼睛下意識瞟向對方身上的肌肉,最後回神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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