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他帶謝忱去的樂坊名為伶樂府,坊主劉錢原先與他父親是熟識,兩戶人家也是逢年過節互相拜訪的關系。

兩人進入樂坊與店小二交涉了一番,依着林今譽的關系得了坊主的默許,上了二樓廂間。

店小二拉開木排門,只見一名身穿灰色大袍留着長胡子的中年人正立在窗邊,手裏正把玩着一個精巧的金算盤,一副精明高深的模樣。

謝忱看見此人心裏瞬間警惕起來,臉上揚起笑,一手虛扶着林今譽擡步朝前向對方拜禮:“劉坊主好,久仰大名。”

林今譽也在後行禮喊了一聲:“劉伯伯。”

劉錢轉身單手作揖讓兩人入座。

隔間裏是低矮的小桌,關系并不親疏的三人迎面對坐畫面顯得有些滑稽。

謝忱懷裏還緊緊抱着被布包裹着的吉他,他待劉錢飲了茶欲要張口,便看對方臉上表情微動,先開口說話了。

他問林今譽:“聽聞小譽要給我介紹一位樂器制師?”

他臉上帶着三分淡笑眼裏卻無波,似乎對他的打擾有些不喜。

林今譽看着劉錢忽然有些後悔帶謝忱來伶樂坊了,他原以為帶謝忱來找父親的故交,能得到一絲幫助,卻忘了自己與父親最大的不同是他已經一無所有了,對方一介商人做不了施粥的善事。

“是。”他扯出笑容,壓着情緒說話:“謝大哥是我偶然結識的朋友,制器能力異于常人,他最近改制一類琵琶,十分優良厲害便想帶他來見劉伯伯引薦引薦。”

劉錢呵笑了一聲:“小譽啊,你年紀不小了,可不要信些旁門左道,糊弄人生呀,改制琵琶可不輕巧,國中沒幾位制師能改得出新意,你不要讓人蒙騙了。”

謝忱見對方話裏帶刺安撫的壓住了林今譽的手,臉上笑容不減把話插進來,“劉坊主,誤會了,小譽也是受我所托來此引薦。”

“坊主說琵琶改制艱難實屬不假,我來此尋坊主不是為得紙上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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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笑繼續說話:“不如這樣,坊主先瞧一眼改制的樂器?”

劉錢聞言不予答複,只是橫着粗眉看過去。

謝忱将灰色的粗布一層一層翻開,琵琶光滑的背部率先露了出來,紫檀木被打磨的色澤光滑,一下便吸了晴。

他抖了抖胡子,顯然有些感興趣了。

謝忱握住細頸将那邊精細的紫檀琵琶正面翻轉過來給劉錢看。

只見那琵琶形狀似是細梨,正面面板平整光滑,四弦多品。

細頸上半部分凹凸不平似小山,四根弦鈕削成了螺狀,十分漂亮。

謝忱臉上笑容恭恭敬敬,将琵琶來回展示了個遍,随後才開始介紹:“我這個呢,叫曲項琵琶。”

他的手中環着琴頸彎曲的位置繼續說話:“咱們平時的琵琶脖子都是直的,便是直項琵琶,那我這琵琶脖子是彎的,于是便稱為曲項琵琶。”

他手中摸着上面長短不一點的品,細小牢固像一排排立于湖上并行的小舟。

“這琵琶最妙的地方不在相貌,而是品,二十四品,能彈的曲子更加豐富。”

他撥了撥弦,耍了個輪指:“玩法也很多樣,音色一點不比直項琵琶差。”

劉錢打量着那邊精美的梨形琵琶,手指玩轉的算盤的速度不禁加快了許多,他面色沉穩搭配上那一撮長胡像釣魚坐定的老翁。

許久才露笑,有些遺憾搖頭:“你這琵琶的确改的好,又漂亮又有新意,只是難彈吶,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般将着新琵琶彈的順暢,何況是彈一首曲子呢?”

“劉坊主這是多慮了,小譽花了五日便彈的熟練無比了,何況哪有人只賣新樂器不教彈法的?”謝忱笑着将話抛回去,将人堵的無話可說。

“即便是這樣,客人聽不慣也是沒辦法呀。”劉錢兜兜轉轉就是要講話說絕,完全不照顧林今譽的人情。

故人之子有什麽人情?

劉錢捋着胡子心道。

謝忱也不罷休,鑽頭将背後的吉他翻出來,開始強買強賣:“坊主實在擔憂那也沒關系,我這還有一把新樂器叫吉他,最近在集市裏一天便能賣掉十把。”

“可見百姓們有多喜歡,坊主擔憂的問題一律不存在呢!”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劉錢抓着手裏的金算盤拍桌,指着吉他大大的音孔急斥:“這是什麽四不像的玩意兒?放着大大的洞口哪能彈曲!你休要唬人。”

林今譽今天才算真正見識到了謝忱沒臉沒皮的模樣,與尋常穩重的樣子大相徑庭,竟直接将劉錢給搞急了。

“坊主別不信吶——”

“行、行,我可以給你個機會。”劉錢臉色漲紅收住氣,再次變回先前不冷不淡的口吻:“待樓下的伶人奏曲結束,你便帶上你的樂器在臺上彈一曲,讓我看看這些樂器是不是真有你說的其貌不揚。”

就等你這句話。

謝忱挑眉露出真情實感的笑容:“那敢情好!”

他将琵琶遞給林今譽和劉錢打着商量:“劉坊主,一會兒我彈吉他,讓小譽彈琵琶,可否?”

對方拍了拍袍子起身擺手:“随你。”

兩人揪着伶人一曲臨終,抱着樂器從屏風後面進去,與她們交接。

古色古香的屏風是由薄紗織繡而成,坐在臺下的客人看屏風裏便是一副若隐若現的畫面。

謝忱目前只會兩首桑樂朝的曲子,除了上次林今譽摸索的《樂行歌》還有一首《送春風》。

《送春風》講的是一名歌女哭送心上人參軍的故事,後來延伸為了送別曲。

樂坊彈曲彈的是樂曲裏的故事,好的伶人能用一把琵琶彈出壯闊的畫面來。

《送春風》是林今譽自己摸索曲項琵琶彈出來的,彈起琵琶來也更加熟練。

論吉他自然是謝忱的長項,林今譽彈《送春風》的吉他和弦還不夠熟練。

兩人對坐兩側,遠遠對上視線。

謝忱微微颔首,林今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環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彈撥。

铮——

響而短促的弦聲響起。

他右手緩而有力的彈弦,奏出一段平緩輕柔的小調。

第六聲出後,謝忱擡手撥弦開始彈奏吉他低聲伴奏。

兩道聲音相互融合纏綿不止,像是在娓娓道來歌女與心上人的初遇。

臺下尋歡作樂了客人原是不以為然,直到聽見熟悉又陌生的琵琶聲而又聞見一道低沉的聲色尾随琵琶緩緩行來,一下子便被抓住了興趣。

只聽那琵琶由原先的輕快忽而變成了悲傷流轉。

林今譽的左手也開始了不停的輪指,伴随着謝忱的和鳴,他的拇指對着琴弦加速挑起,伴随着急促而起的弦音。

心上人要離開了。

歌女只能站在城門之上眺望那密密麻麻的行軍隊伍,期盼能在其中找到心上人的身影。

最後一整只行軍隊伍都消失在了日落之下,歌女悲痛歸家。

急促的弦音再次低緩而來,此時琵琶與吉他同起同落。

不過十秒,琵琶聲再次急切而來。

打仗了!

客人們的精神緊繃着,聽着那極速短暫的弦音與影影約約的吉他聲揪緊心髒。

林今譽擡手掃弦的速度極快,直到最後一瞬猛的拂起。

弦聲停了半霎,再次激烈而起。

是大捷!

客人們飲茶大笑仿佛身臨其境。

弦聲微弱落入尾聲,琵琶退去留下吉他緩緩臨終。

曲子一停,臺下歡呼雀躍。

“好!這曲子彈的好啊!”

“再來一首秋宴如何!?”

有人喚着店小二問。

店小二無助望向櫃臺旁的劉錢,只見他保持的笑容沒有回話。

“坊主,我加多一兩銀子,讓臺上再彈一首給大家樂樂如何?”

“呵呵,怕是不行了,剛剛那是客人獻曲,非我意願。”劉錢臉上挂着虛僞的笑容道。

忽的他眼睛看見了什麽,拂袖快步上去。

只見一名青衣公子頭戴金冠,身戴圓珠金鏈推搡着店小二朝着屏風後闖去。

“啧,你們這些夥計怎麽回事?我想去看看裏面的伶人怎麽了,這些錢賞你了,給我讓開”他說着随意往兜裏掏了一袋銀子甩在了店小二臉上,将人砸的撲通倒地。

他未走幾步便被劉錢攔下了,對方眉開眼笑露出一口白牙關心問:“文溪公子怎麽來了?好些時日未見你來坊裏聽曲兒了,要不要去樓上廂房裏聽月兒姑娘彈琴?”

文溪不耐煩的甩了甩被他觸碰過的袖子,退了幾步擰起眉,“我要聽剛剛那二人的彈曲,你先讓開,讓我去和他們交個朋友!”

他說着直接推開劉錢,風風火火沖到了屏風後面。

謝忱和林今譽抱着樂器正準備下臺,差點別一個忽然冒出來的人撞了個正着。

文溪擡頭看清了兩人的相貌不禁退了兩步,正好踩到了急急追上來的劉錢,将這位坊主踩得夠嗆。

他一雙狐貍眼緊緊的注視着林今譽,目光從他臉上到他手中拿着的陌生樂器,發出低不可聞的喃喃。

是你……

林今譽被這位陌生公子打量的不太舒服,他看着對方的容貌确定自己并未見過對方,那不成他認識自己?

謝忱看着來人皺眉,不動聲色的走到林今譽的身側,阻隔了文溪的視線。

兩人并肩下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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