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雙管齊下
雙管齊下
紫禁城的冬天長的可怕,并且冷的讓人難以忍受,夏天裏金光閃閃的紅牆碧瓦到了冬天都快被凍成了琉璃,幸虧昭陽宮內置有暖閣,屋子套屋子的格局讓人住在裏面覺得又安全又暖和,這地方雖然被包圍在宮禁之中,卻有一派民間特色。我是個漢人,奴才們大多都是新來的,加上我的本性很有些善良,所以昭陽宮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一直很和樂,但這種情況也是相對的:來了這麽久我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從哪裏來,骨子裏總有一種無根的感覺,想到這兒就會很生氣,特別是睡覺的時候,我每次都是半夜才閉上眼,一閉上眼就會做怪夢,且還總是些既陌生又熟悉的怪夢:水泥做的高樓大廈啊,龜殼狀的能跑能停的車子啊,甚至還會夢見一些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見到這些東西,我總是大叫着醒過來,一驚一乍的,吓得宮女們更不肯陪我睡了。
還有就是寂寞,很寂寞很寂寞,皇帝因為天冷也經常像頭狗熊一樣躲在養心殿裏養膘,養心殿離我這兒很遠,騎匹馬跑過來也需要半個時辰。這個男人逐漸減退了對新鮮事物的熱情,每天只是派人來問吃喝穿戴冷暖病痛的問題,也不常來看我了,只偶爾送點吃的玩的。這令我很不滿,但又能怎麽樣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而我呢,天天要去陪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聊天,這兩個漂亮的老女人一直對我這個天外來物十分的敬畏,因此她們在心理上也接受了我頂替佟佳氏身份的安排,也相信我對他們大清朝沒什麽害處。兩人對我有時沒教養的無狀和瘋樣一般是能忍則忍,忍不了就躲着不見。在我眼中,她們不像電視劇裏演的那麽冷若冰霜、不食煙火,只不過是兩個沒有見過世面的麻木的深宮女人而已。
除了每日的晨昏定醒,我也會賣賣乖去送點甜爛的吃食給兩位老人家,畢竟我也算是人家的媳婦。當時的四大名著都被列為禁書,宮裏的女人除了聽戲一點娛樂的節目都沒有,我稍微算了算時間,當時《紅樓夢》應該還沒流傳開來或者還沒寫出來,我就給她們講寶玉和黛玉的故事,她們都聽得津津有味,政治性的婚姻讓這兩個人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情,不知道她們完全可以把家族利益放在一邊好好享受生活,有時我坐在對面看着這兩個兵馬俑一樣的女人鼻子會發酸,然後再聯想到自己,心裏頓時複雜起來,我總是覺得自己的生活應該像脫缰的野馬,而不是束縛在這方寸之地,最終成為深宮怨婦中的一員。只是此時,或許真的是愛情價更高吧,我甘心帶着鐐铐等着他。
整個冬天我幾乎天天都去慈寧宮打卡,宮人的衣服太小,袖筒子又大又灌風,套在我身上根本遮不住手腳,淺幫的雙層面的花盆鞋哪裏能夠抵禦得了如癡如醉的寒風啊!所以腳是最先凍壞的,其次就是兩粒紅紅的凍瘡在臉上含苞待放,然後手上也紅紅腫腫癢的綿綿不絕,被我撓的像只刮了皮的水蘿蔔。後來我實在是凍得受不了了,着人到敬事房要來不少貂皮錦緞棉花,回來七手八腳縫了一個頭套、兩個手套、兩個襪套,出屋子我就把他們全搞到身上,然後在慈寧宮的偏殿把它們一層層剝下來。和史書上說的一樣,康熙皇帝很孝順,他上完早朝就跑去慈寧宮噓寒問暖,和我碰上的幾率高達百分之百,冬天裏他把小胡子蓄了起來,倒是顯得十分成熟英氣。“色字頭上一把刀”,好色的男人很多,好色的女人也不少,我經常一邊講話一邊流着口水偷看坐在上頭的小皇帝。我們兩個人會一起出門,牽着手很平等的四處遛彎。宮裏的女人很多,每夜皇帝也會到她們那兒例行公事,哎,人家是中國的主子,我呢,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哪有什麽理由去譴責他的三妻四妾呢! 不過我和皇帝的關系很刺激,由于我的來歷很有神話色彩,在宮裏的地位顯得有些特殊,不像其他的女人那樣吆五喝六争風吃醋,于是兩人相處這麽久仍然天天都能蹭出點火花來,而皇帝也頗為君子,從來沒有用皇權來命令我做侍寝這類我還不太能接受的事情。昭陽宮日夜燈火通明,我逐漸也習慣了這種錦衣玉食的生活,而我雖然頂替了皇貴妃的位置,但在宮裏我這身份是個人盡皆知的秘密,想來大家都覺得我這非滿族血統注定當不了康熙的皇後吧,因此妃子們大多對我沒什麽防範也沒什麽惡意,日子過得相當舒坦。
好容易熬到開春,冰雪消融,桃花盛開,長白山起義也成為朝堂議事的重點,這讓整個清宮惶惶不安,雪上加霜的是東南沿海鄭氏家族開始公開反對朝廷,特別是被稱為水鬼的施琅經常在臺灣小朝廷的授意下上岸擾民,這下子清朝版圖兩頭開始着火。再說西北的葛爾丹也在醞釀實力,一有機會可能也會在內蒙古再添一把火。皇帝焦頭爛額,認為東南沿海是重中之重,需派有分量的文武大臣前去處理,至于長白山,經皇帝的突發奇想和欽天監的不靠譜測算,竟決定讓我挂帥剿匪,漢臣沒什麽意見,但是滿臣幾乎個個反對,特別是那個權傾朝野的明珠老頭,老家夥在朝堂裏對我公開發難,聽說要任宮妃為将便一個勁的嘆氣說大清無人。那天很冷,我站在盤龍柱子旁一個勁的發抖,眯着眼聽老頭的厥詞,心想你怎麽不學學索額圖,人家一碰到這事就在下頭學馬睡覺,只等皇帝拍板後跟着重臣一起山呼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再看明珠這老家夥,口口聲聲說如果讓一個女人在江山上亂跑太丢人現眼!這話真不由人不生氣,老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啊,我立刻把尾巴上的刺豎了起來,揣着手從臺階上下來慢騰騰的走在明珠面前。
“明珠啊,你知道你能活多少歲嗎?”我笑嘻嘻地問他。
“生死有命,老臣不敢妄測......”
“嗯,不過我還是想提前告訴你,免得到時候來不及準備。”我神神叨叨的掐掐手指,腦子迅速搜索到明珠的生卒年月。
“75歲,還不錯,不過呢,你生命的最後十年應該會在天牢裏度過......”“嗯,不過你不會太孤單,有老朋友陪着你。”
明珠臉色有點難看,但他努力裝出一副不害怕的樣子,我笑着看他從皺紋裏溢出的點點汗珠,覺得十分的有趣。
“你,妖言惑衆!我不信!”
“你是凡人,怎麽能知道以後的事呢,不過我還是奉勸你一句,在有權有勢的時候把家裏能嫁的女兒趁早嫁出去,不然會連累她們的,知道嗎?”我稍微頓了一頓,點點頭,面向明珠發青的臉。
“在兩年之內,你會接到一項大任務,不過做不成還會丢人!”
“你你你,妖言惑衆,妖言惑衆!”明珠擺出一副無神論者的樣子,靠,這幅嘴臉我下輩子不知見了多少次!
“哎,不要着急嘛,我不是妖精,是神仙,懂嗎?神仙,能知過去未來的神仙,但有一點,我改變不了歷史,你還是要坐牢的......嘻嘻......”
Advertisement
明珠這下真怕了,畢竟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是個不争的事實,也許還真能斷言生死禍福。我看這番話收到了效果,決定見好就收,一拂袖子轉過臉去,我可不想先把這老頭吓死在朝堂上,那就真是太便宜他了!
皇帝坐在龍椅上咪咪的笑,我脈脈含情看了他一眼,真是可憐:這麽好的一個皇帝還要看一群老東西的臉色。我剛剛站穩,明珠在後面又發起難來。
“請娘娘告知微臣,臣的賤內去年給臣生了一個兒子,臣還沒給他起名字,請娘娘賜名!”明珠狡黠的看看我。我心裏明白得很,什麽賜名,明明是試探!幾百年之後誰不知道你明珠有個好兒子,我輕輕的噓了一口氣,慢慢地說:
“那就起名叫成德吧!”
明珠一下子不說話了,臉色忽陰忽晴現出好可怕的樣子,身體搖搖晃晃似乎要倒下去,皇帝見了趕緊宣太醫把這棵明珠搬出去。
由于這次朝會主要涉及軍事活動,朝堂內也來了批武官,我踮着腳看看,就認識兩個人,且他們無一例外的縮在牆角,楊穆百無聊賴的插着手,用皮靴子一下一下的蹭着乾清宮的紅漆門檻子,他前面的就是李夏光,這人的腦門被我用戳子砸了,傷好之後額頭上像被蓋了個章。兩個人惺惺相惜,同病相憐,武官的品級已經被削得只剩下一身皮了。二人縮在最遠處以為我看不到他們,他們肯定不想和女人一起去長白山剿匪,可是倆人做夢也沒想到,作為唯二認識的武将,我就算看不到也會點名他倆,畢竟殺熟這事我太會了。
退朝後我跟在皇帝後面來到養心殿,空曠的屋子裏熏着暖暖的香煙,一點都不冷,皇帝一歪身半躺在屏風內的金漆雕龍榻上,背後墊了片厚厚的玉色牡丹團花靠枕,伸手在小幾上拿起最近的奏章來看,也不理我,我傻乎乎的在旁邊站了半天嗅着香煙只顧研究地形:這地方我很少來,而且每天的擺設都不一樣,每次來都很有新鮮感。
“過來啊,不知道冷啊?小神仙。”
皇帝看都不看我,擡着手對我招呼,似乎在喚某種豢養的寵物。我慢騰騰的蹭過去,心裏在考慮我是不是借這個機會靠着他坐下。
“上來。”他說。他似乎在我心頭放養了一匹小鹿,跳的我很是意亂情迷,我掐掐耳朵趕緊攆走這種無恥下流的想法,脫下花盆鞋,在皇帝對面盤腿坐下,開始和他商讨用兵的對策。為了能夠減輕對東北用兵的阻力,因此我們決定北征将士多用漢人,我抄起武将的花名冊大筆一揮一口氣劃拉了二十名漢姓将軍,嘴裏還說不準給我派監軍,被他們監視着煩都會煩死,誰還有心思打仗啊!皇帝嘻嘻的笑,說:“如果你帶人跑了我該怎麽辦?畢竟你只是個冒名頂替的皇妃啊......”
我聽了這話心裏有些不滿,我一個貪圖吃喝玩樂的女人跑了之後吃啥喝啥?但口裏沒說出來,怔怔的看着正在看着我的人,笑着說:“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剪下一縷青絲什麽的做表證,怎麽樣?”說完我就開始裝模作樣找剪子。
“哎,真是拿你沒辦法,老是做這些表面功夫,從不給一點實際的。”
“實際的?皇上在想什麽?不會是要讓我那個......什麽吧?”我晃着腦袋壞笑,腦門上的玉墜子飄來蕩去。
“你是不是覺得朕不敢啊?我忍你很久了,直接讓你當了皇貴妃,結果直到現在朕一點便宜都沒占到!”說着便将手裏的東西慢騰騰的放下,我警覺的看看四周,一個太監都沒有,頓時吓得一身冷汗,這個從不把男女關系當回事的男人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亂來吧?再看對面的康熙,正色迷迷的湊過來,伸手抓住我拿着花名冊的手,我腦子一片空白,慌亂間擡起左手用力掐過去,但我忘了這時我已經沒手了,古代人力氣真是很大,我使出吃奶的勁也沒有掙開,康熙把另一只手也遞了上來輕輕的把我憤怒的左手掰開,口內嘲弄地笑笑:“還神仙呢,除了知道一點世人不知道的事情外,我看你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弱女子吧!不過啊,朕的後宮裏的妃子還就數你的力氣大,膽子也大,很特別。”我兩只手被緊緊的抓着,身體動彈不得,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無可奈何之下我沒出息開始嚎啕大哭,口裏斷斷續續的叫喚:“欺負我有什麽本事,有本事把我放開來,我們單挑!”
“呵呵......”康熙看猴一樣的看着流淚的我笑得忘乎所以,開恩放開手來,我趕緊跳下坐榻,擦擦眼睛穿鞋。
“怎麽樣才肯陪朕......朕真的很喜歡你!”
“很簡單,我要你明媒正娶!”
“你要做皇後?”
“當然!”
我站起身,回頭看看皇帝一臉的驚詫,理了理衣服上歪了的手帕子,按按心口噓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飛走出這個是非之地。
出兵的日期定在陽春三月,選了個宜出行的良辰吉日,我帶着出宮游玩的心情,騎着匹健壯的大宛駒,領着群垂頭喪氣的漢家将軍,趾高氣揚地踏出了大清門。
大軍在關內還有平坦的官道走,再往北就有大山阻隔了,我們要翻過八達嶺橫穿木蘭圍場再往東走大約三百裏才能到臨海關附近。剛開始我覺得女人騎馬很帥,就一直賴在馬背上不肯下來,兩天後,我就被颠的渾身發疼,只好垂頭喪氣地坐進了帶描龍繡鳳簾子的高級明黃轎子。為了這次出行,我從宮裏帶來了大量的宮制點心、幹果、蜜餞,還有各種花色的衣服,讓兩個勤務兵在轎子後面幫我扛着。行軍途中一直聽到不利于我的傳言,說什麽這次北征讓一個女人挂帥,簡直有傷風化,明擺着去送死。我很不以為然,我出去是剿匪幹正事的,又不是出去招蜂引蝶倚門賣笑,跟風化有什麽關系啊!再說誰死了我都不會死的!
十天行軍,我們順便招兵買馬,一路上不算很擾民,除了路見不平外還做了一點掃黃工作。由于軍事需要,我仿照共産黨的做法也招收女兵,但由于歷史原因根本招不到質量達标的女兵,只能招到花街柳巷中希望從良的下層女人,花裏胡哨的編成了一個女兵連,我相信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正式的女兵連,當然如果能被寫進歷史的話。女兵連的主要工作是娛樂大衆豐富将士們的業餘生活,這個前所未有的英明舉措大家都很贊成,大軍帶着這批活寶貝,熱熱鬧鬧、興高采烈地沖向前線。
我們在三月中旬到達了目的地,長白山遙遙在望,我和左右先鋒商量着是否要舉行一場戰前動員會,場地還要謹慎的選擇。臨海關腳下有一個小鎮,這裏原是一個縣的編制,幾百年來被長白山的土著們搶的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口,縣太爺無論如何也做不下去了,幾年前以四十五歲高齡告老還鄉。小鎮也終于堕落成一個鳥不下蛋的地方,這地方的百姓每年都盼望着朝廷派兵把長白山的外族人整上一整,可是朝廷那裏顧得了這等小事,畢竟影響不太大,民族政策還是要堅持的。因此當我們進駐小鎮時,人民表現出極大的熱情,數萬人夾道歡迎朝廷的軍隊,壇壇罐罐裏裝的全是能吃能用的好東西,我坐在轎子裏被這些慘烈的噪聲吵得火冒三丈。這地方的人也真是熱情,見将士們不肯收禮,幹脆抓起饅頭幹果扔向最可愛的人,我的将士們被砸得直罵娘,場面一度失控,我實在受不了了,撩起簾子沖楊穆喊“收收收收收......”靠,不收白不收,國家正值多事之秋,軍糧準備的也不一定夠用,老百姓要出點力也是愛國的表現。楊穆趕緊曉谕全軍,凡百姓所贈之物一律收下。但即使如此依然有許多百姓努力給我們扔食物,一位熱血沸騰的大娘斜着朝我的轎子裏扔雞蛋,顆顆皆中,我被砸得龜縮轎內連連叫喚。李夏光的長矛尖上奇異地插着半棵白菜,我的大宛駒口裏嚼着一根蘿蔔,我呢,只好在轎子裏對着滿轎子的熟雞蛋欲吃不能!
好容易在鎮外紮下營盤,營地後面有條河,前面有座山,真的是塊風水寶地啊!全軍将士先去河裏洗了個澡,回頭又飽餐了一頓,積極的準備着這場一觸即發的戰争。
大帳之內,我穿戴整齊端坐正中,兩邊排列着十名大将,左右先鋒分列書案兩旁,餘下八位将軍分屬八個營,八個營分別是飛虎營、飛豹營、飛龍營、飛鳳營,韬騎營、韬步營、韬劍營、韬麾營,每營五千人馬,各按其領頭将軍的姓氏扯八條大旗。另有一萬人由我直接指揮,其中包括娘子軍團、後勤軍團。我看看這群人的臉色很臭,明顯感到自己像龐統一樣不受歡迎,于是嘆口氣,很無奈地說:
“本宮受皇帝的命令北上平亂,這可不是我自己願意的,但無論如何,諸位總要給朝廷一個面子,不要在私底下亂來、瞎想!本宮相信,諸位只要聽從指揮團結一致,一定能把敵人打垮!”
“是!”衆将一拱手,有氣無力地說。
媽的!這群人沒吃飯啊!我瞪着雙大眼很惱火,但又不敢太表現出來,臉上立刻陰轉晴微笑着招呼衆人:“過來過來,大家研究一下地圖!”
我們用的軍事地圖十分精确,是我在走之前留個心眼從康熙的寶貝《皇輿全圖》上一筆一劃臨摹下來的,當時皇帝還很贊嘆我有一雙妙手,沒辦法,在冷兵器時代打仗時這東西是少不了的!
我們駐軍的小鎮在臨海關外,跨過眼前的黑水河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到達長白山腳下,中間是一片偌大的草原,和科爾沁草原連成一片,算是它的姊妹。這片草原上零星分布着一些市鎮和少數民族的帳篷,尚不知他們是敵是友。這些倒在其次,最令人不安的是,身邊的将軍我也摸不着底細:早就聽說長白山魚龍混雜有能耐的怪才不少,說不定早有細作混到隊伍裏了,即使不是,誰又能擔保他們會不會裏通外族啊!想到這兒我眼珠一轉:“誰家是東北的?站出來!”
“臣是沈陽人。”“臣是綿陽人。”兩個長着宏偉胡子的人站了出來,拱手說道。
“嗯,那麽兩位将軍對長白山的地形是十分熟悉的了?”
“臣有幸爬過兩次。”其中長着張飛須的紅臉漢子低着頭慢慢說道。
我擡起頭謹慎的看看他,這人足有二百來斤,一米九的個頭,腰身寬大,目光如炬。
“本宮還不知道将軍的姓名,煩勞告知!”我裝客氣,拱拱手。
“臣王彥章!”
“嗯,好名字,你是綿陽人?”我迅速拿過花名冊子,翻開,一邊和王将軍閑扯。
“是!”
“好好好,你先率領你的部隊進駐長白山腹地,安插眼線,把長白山地形、人數、首領情況全都給我打探清楚了!”手裏遞出一枚令箭。
王彥章慢騰騰地蹭上來,滿眼狐疑的接過令箭,一看就是一個多年不得志的,稍微受到重用就找不着北了。
待他走後,我看看兩個先鋒官——楊穆和李夏光,心裏琢磨到底誰來做開路先鋒。彼時,長白山為了迎戰朝廷已經布置了兩道封鎖線,第一道就在離駐地不遠的一條主幹道上,算是一處重要關口,可是看看這兩個活寶,右邊這位,若是對陣看到漂亮的少數民族姑娘,我懷疑他投降的心都有,左邊這位,擺明了一副好男不跟女鬥的姿态,看着就有使大腳丫子踹的沖動,但不管怎樣他至少不會幹出有辱國民的事情,我點點頭,捋了捋假胡子,笑一笑。
“李夏光聽令!本宮命你領三千人馬跑步前進,務必在七天之內把第一道封鎖線沖破,如若不然,本宮讓你游遍大清的每一條街道!”
“末将......聽探馬講,敵營內全部都是女兵,臣請命攻打別處!”李将軍一聽游街,立馬渾身不舒服,但又不敢去和女人對陣,因此可憐兮兮的邊擦汗邊求告。
“扯淡,哪有這麽多地方讓你打!天理循環,陰陽共生,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啊!再多說話信不信本宮拿靴子砸你!”
“想想吧,是女人重要還是國家重要?”楊穆在旁插了一句比較無恥的話。
“住嘴!有你插話的份?到廚房幹活去!”我厲聲罵道。
楊将軍立刻沒了生氣,腦袋耷拉着,面皮通紅,一溜煙跑了出來。
中軍帳外涼風習習,春天美麗的昆蟲在草間發出思春的叫喚,多美的夜啊,讓人懷疑這是不是真要打仗了。畢竟一将功成萬骨枯啊!
話分兩頭,這王彥章還真聰明,他帶隊摸黑從水路穿峽谷進了露陽縣,神不知鬼不覺的改變裝束打扮成老百姓的模樣,原住居民發覺後也很有些納悶,問及原因都說是從長白山下來保護居民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人們也怕啊!畢竟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估計打完了仗,露陽縣的房子都剩不了幾間。于是很快縣內人心浮動,大家紛紛拖家帶口奔走逃亡,王彥章一不做二不休,占着百姓留下來的空房子,順理成章的住在了露陽,安定下來後,又計劃着往長白山上送探子,他們大多都混進了唐亭的地盤開始有秩序的工作。一時間山上各色信鴿四處亂竄,唐亭和衆頭領大呼異常,急忙派人把剛剛請了探親假的軍師劉管家追回來商量,同時四處調查這鴿子是誰放的。山裏生面孔太多,新來的舊走的裏裏外外纏雜不清,智囊不在,因此好幾天也沒理出個所以然來,衆頭領如驚弓之鳥,山寨亂成了一團。
劉軍師半路被追了回來,趕緊調轉馬頭回家處理政事,經過露陽縣小憩,發現了這兒潛藏的秘密。陌生的面孔神似的笑容,連講話口音都差不多的清兵讓老頭十分吃驚,意識到長白山正處于包圍之中,他一邊遛着馬走到天彙齋去買煙葉,一邊想着這盤棋如何破解,人們沒有注意到老頭,以為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煙鬼,誰也沒有想到把他抓起來拷問一番。
老人家回到山上,向首領報告了這個十萬火急的情況,唐亭也很緊張,沒想到自己的後院竟然失火了!何況父母都在那兒呢!唐亭想到這兒鼻子有點酸,着急啊,她手裏拿着張紙心神不寧地擦桌子,口內跟衆人說:
“還是應該先解決探子的問題吧?”
“老朽覺得應該先留着這批蛀蟲,畢竟我們不知道清賊到底想幹什麽,留着這夥人我們可以間接監視清軍的動向。”老頭吸了一口煙,噴出來,弄得大帳一團朦胧的難聞氣息。
“軍師的意思是先去把露陽縣打掃一下?”
“當然,只是唐蘇兩家......還請大王示下!”
“不是你爸媽你當然不心疼!豈有此理,氣煞我也!滾滾滾......要姑奶奶棄家人于不顧,除非我死!”唐亭一腳踹翻桌子,二百多斤重的石頭桌子打了一個漂亮的空心滾,吓的衆頭領一個個往後閃,老頭從容的磕磕煙袋,看了一眼唐亭,搖搖頭,走出帳外。唐亭怒沖沖的看着衆人,溫和地說:
“大家都累了吧?都給姑奶奶滾蛋吧!”
眼見着衆頭目走出寨門,唐亭彎下腰揉了揉腳,踢的那一下很疼。她從來沒有碰到這種關系到生死存亡的事情,一時間腦子十分混亂,做事比平常還要糊塗許多,唐亭在聚義堂坐了許久,心想這種事還是應當和哥哥嫂子商量一下。
話分兩頭,李夏光率衆順着羊腸官道向前推進,很快和敵軍狹路相逢,果然不幸,敵軍全部都是些唇紅齒白的女人,她們一個個精神煥發,自信十足,根本不像關內女人俯首帖耳圍着鍋臺轉的奴仆樣。女兵們一個個梳着簡單的龍爪髻,穿戴簡單幹練,渾身上下幾乎就用幾塊獸皮随便包了包,這情景清兵是很難見到的。李夏光騎在馬上看着這種不倫不類有傷風化的造型,嘆口氣,又是女人,還是這樣一群火爆的女人,太......太刺激了!副将在旁邊也咪咪的笑,邊笑邊随聲附和:都是些漂亮的女人,可惜了的了!
敵軍主将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皮膚健康白嫩,身段窈窕,腰肢如羊脂玉一般迷人,她手裏提着一杆輕便的蛇矛,頭一個揚鞭打馬招呼過來,口內一聲嬌喝:
“清将誰來送死!”
清将們都很不屑,一個個縮着腦袋觀察自己的馬頭或者腳尖。
“我來!”一名普通的将軍從人縫裏擠了出來,随軍的文書趕緊記上他的名字:周勝——以便于以後的收屍或者封賞。衆人循聲望着這個傻子都樂了起來,敵軍也嘻嘻哈哈的笑。
“真丢人!”李夏光搖搖頭,示意衆人稍稍退後觀戰。
且看這兩人迅速短兵相接打将起來。周勝身材臃腫,反應遲鈍,手上使了一條笨重的禪杖,但穿的卻是一套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的铠甲,敵營姐妹們見了這件寶貝一起吶喊,希望頭兒能把它搞到手。美女将軍被晃得一雙鳳眼眨來眨去,愈加顯得秋水含情,另有一番風韻。周勝剎那間就忘了自己是幹嘛來的了,就這樣呆在原處。而那個彪悍的美女将軍卻機靈,在眼神失靈的情況下揮起長矛便四下亂砍,周勝驚,這女人打架怎麽不按套路來啊!但俗話說瞎貓還有碰見死耗子的時候,何況是碰見活人,果然這女人十來矛下去,正好有一下不偏不倚滑到了周勝的小肥脖子,那血“撲哧”一聲就噴了出來,迎着陽光化作一片紅霞。美女将軍随即舞動長矛把他身上祖傳的黃金铠甲撥了下來,朝自己的陣中甩了過去,一瞬間敵陣內尖叫一片,很有點鼓舞人心!周勝面朝天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這些真是女人嗎?”清兵見了鬼一樣的叫喚。
“把屍體弄回來!收兵!”李将軍面無人色。
開局就莫名其妙輸的奇慘,整個軍隊都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羞愧難當,周勝的馬失去了主人,一個勁的在草地上悲鳴,叫喚一聲啃一口草。大家都知道這是塊燙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勝了勝之不武,敗了生不如死!女人們此時則正在欣賞得來的寶貝,無心理會敗逃的清軍,就這樣大大方方讓清軍溜走了。
李夏光回到駐地連夜後撤,同時遞呈軍報請求援助,靠,我援助你誰援助我啊?接到軍報後我非常生氣,要援兵是吧!我揮揮朱砂筆在紙後畫了一個關羽,一個張飛,還有一個搖着鵝毛扇的諸葛亮,旁批:“這下援兵夠了吧!”
同時我所率領的主力軍隊也從另一方向挺進,與第二道封鎖線的敵軍交上了火,這些倒是些正常的男人,我人生中的第一場仗,很激動。那天我跨在馬背上把腦袋上的花花朵朵扒拉下來,從袖筒子裏扯出剛到的情報,裏面有敵将的詳細資料。“于梁人,男,二十五歲,嗜酒,有潔癖,娶妻喬氏,祖籍新疆……”媽的,全是廢話,我看着一整張紙的人物簡介恨得牙齒發痛,吃幹飯的探子,屁用不頂,倒騰這些下流隐私倒是有些個能耐,有啥用?有啥用!我憤憤地把情報摔在地上,拍拍馬讓它再往前走走,畢竟我是将軍得站在前頭啊!
于梁人騎着一匹瘦馬,馬的毛色很雜,不好看,但和主人臉色很般配,而且它也太瘦了,肩胛骨塊塊如削,一副弱不經風的馬精樣。我的馬就不一樣了,大宛駒純種的名馬,膘肥體壯,鬃毛油光水滑,這匹馬什麽都好,就是有點欺軟怕硬不要臉,不過我很喜歡。它看到對方屁股底下的那條營養不良的大狗,先沒羞沒臊的叫喚起來,我眼一瞪劈頭打了它一巴掌。将軍們見對方是個瘦子,個個也很興奮,摩拳擦掌準備欺負人,我對着他們笑笑:“這次讓本宮我來!”
馬好像也聽懂了我的話,喜得渾身發抖,邁起蹄子炮彈一樣的沖出陣去。我舞動着一把大刀朝陣前的于梁人沖過去,隐藏在女人外表下的野性火山一樣爆發出來,但我畢竟身份比較高貴,萬一死了那可沒辦法交代,于是為了安全起見,我又暗搓搓給神箭手汪嚴一個眼神,示意他在關鍵時刻放冷箭救命。
轉眼間兩将對陣,那瘦馬見了我的壯馬緊張的一陣哆嗦,我刀子還沒抓穩,它就撲騰一聲給我的馬磕了一個。呀?我很納悶啊,怎麽回事?于梁人根本沒想到自己的馬這麽慫,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愛馬掀翻在地。他四腳朝天手裏舉着長矛,口裏還叫着號子:“吃我一矛!”我的馬見戰勝了敵馬,興奮的跳将起來,差點像敵馬一樣把我也掀翻下去。我怒了,拽出大刀朝馬屁股上拉了一下,馬覺得挺疼,轉身一個掃廊腿“砰”地踢在了剛爬起來的于梁人腦袋上,同時把我的玄鐵大刀高高振起,落地時又無巧不巧地紮在于梁人的肚皮上。鮮血噴湧,于梁人看着肚皮上的刀子只覺莫名其妙,他擡頭看着同樣一頭霧水的我,說出一句幽默卻富有哲理的話來:“這麽說,我是要死了?”
“可不是我殺的你,你怪這匹馬吧?”我很無奈,看看身下作惡的馬,它似乎還在生氣,噴噴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