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徐牧風自進去之後便沒了動靜。
二十分鐘過去, 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情況。
正當她準備給徐牧風發一條消息的時候,二樓有了動靜。
左櫻聽到陌生女人的聲音:
“你從來就沒有聽過我的話......”
接着是很刺耳的哭聲,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 左櫻甚至聽到摔東西的聲音。
因為全程沒有聽到徐牧風的聲音, 左櫻很擔心, 很想進去看看,但又怕自己的出現反而造成麻煩。
思索過後,她決定再坐一會兒。
于是,那些更刺耳的言語鑽進左櫻耳朵裏
。
“你才死了, 她沒死。”
“你必須結婚, 必須結婚,不結婚的才會死。”
“你必須聽我的!你別說話!我聽着煩, 頭疼。”
字字句句,窒息感撲面而來。
左櫻有種想開門出去的沖動, 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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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 二樓終于安靜下來了。
天漸漸擦亮,又過了大概半小時,門口有了動靜。
徐牧風從裏面走出來, 神色冷肅。她沒說話,頭也不回大步往前走, 到車邊,開門,委身坐進來。
坐上駕駛位,發動引擎,掉頭就往外面開。
只聽到前車蓋嗡嗡的聲音, 左櫻呆呆坐着,沒敢問。
車開出大院子, 外面的路寬闊一些,視線也是,緊繃許久的心情才稍稍釋放。
左櫻透過車鏡看徐牧風,見她一臉疲态。她小心翼翼問:“你還好吧?”
“嗯。”
“如果你有什麽想和我說的,都可以說。”左櫻頓了一下,又補了句:“如果不想說,也沒事。”
她不是一定要知道,她也明白,就算自己知道點什麽,也幫不上什麽忙。
“稍等一下。”徐牧風直視前方,“我先緩一下,等會兒說。”
“好。”
不知道剛剛那一個小時徐牧風經歷了什麽,但左櫻發現一個細節,那就是徐牧風的領口亂了,頭發也是。
即便她看起來沒什麽情緒也沒有表情,但左櫻琢磨着應該發生了什麽,類似于肢體沖突。
車開了好一截。來到市區,人漸漸多了起來,徐牧風開到一家早餐店門口停下。
她用非常平淡的口吻問左櫻:“餓了沒?吃不吃一點?”
“都可以。”
徐牧風已經開門下車,走到那家店門口,左櫻跟着她,兩人到店裏坐下。
老板看到徐牧風,愣了一下,居然和她打招呼:“好久沒來啦”
徐牧風點點頭,“老樣子,兩份。”
“好的。”
這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餐店,左櫻記得,這附近是有一個學校的。
“以前我和我姐經常來這裏吃。”徐牧風手指不安分,在桌上點了點,看得出她還是有點焦慮,“然後旁邊的南城一中,是我的高中。”
應該也是她姐的,左櫻心想。
“嗯。”
徐牧風蹙了一下眉頭,“我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說起。”
她覺得人生難料,原本什麽都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麽一瞬間就都變了。
“你慢慢說。”
“我姐沒離開的時候,我媽挺正常的。哦,那時候家裏還有一個我爸,不過他後面出軌了,暫且不談。”
左櫻抿了抿唇,點頭,認真在聽。
“大概是在我高中畢業那年?我姐忽然帶了一個女朋友回家,和我媽鬧得不歡而散。”
左櫻倒吸一口氣,居然是這樣。
“後來,我姐因為喝了酒出了意外,我媽悲傷過度。她低迷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候精神狀态比現在好,沒到現在這種程度。”
她說的這些,旁人看來也沒差。
她媽媽确實狀态不佳,需要治療。
說到這裏,徐牧風終于露出一副很難受的表情。
她說:“我不是沒給她找過醫生,她越來越不配合,檢查不配合,藥不定時吃,管不了她,再繼續這樣,只能把她送到治療所去。”
徐牧風沒說的是,早上蕭卿掐着她的脖子,讓她結婚,讓她變成正常人。
其實是沒有辦法和一個病人講邏輯的。
只要她認定一件事,就完全說服不了她。
在蕭卿的世界裏,造成徐牧雨死亡的最直接原因是,她是同性戀。
在蕭卿的邏輯裏,如果徐牧雨不和女人談戀愛,就不會出意外。
所以,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在徐牧風身上。
她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錯誤,亦或者,視而不見。
僅僅只是幾秒鐘時間,左櫻就參透了這背後的邏輯。
她一下子就覺得徐牧風很可憐,很悲哀。
“那你之後打算怎麽辦呢?”左櫻問她。
這時,老板端過來兩份豆漿和油條。徐牧風将油條在豆漿裏蘸了一下,沒吃,欲言又止。
“以後再說。”
以後再說,這個不确定的問題還是讓左櫻心頭一空。
但事已至此,再追問徐牧風,無疑是給她太大壓力。
“那先不說這個了。”左櫻端起豆漿主動抿了一口,“先吃飯吧。”
一個美好的清晨,有醇正美味的豆漿,對桌坐着自己喜歡的人,但心情卻是不管怎樣都好不起來了。
開車回家的時候,徐牧風全程很悶。
她其實很想哭,但她沒有落淚的理由是,她覺得就算哭了也不能解決問題。
她習慣有情緒自我消解,不擅長向別人傾訴,也覺得向別人索取安慰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一路上,徐牧風也沒怎麽說話,到家的時候,一看時間,大概上午十點左右。
慶幸的是,下車後,左櫻沒有說她要回學校。
她對徐牧風說:“我陪你吧。”
徐牧風心情總算好了些。
她又說:“那天你做飯給我吃,今天輪到你點菜了。”
徐牧風的心情又好了一些些。
太陽慢悠悠升了起來,大地回了一絲暖意,小院子裏的花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的。
兩人并肩走到門口,徐牧風開門解鎖,頓了一下,忽然對左櫻說:“你也錄一個指紋吧?”
“嗯?為什麽?”
“不為什麽,這樣下次你方便一些。”
以前,徐牧風只給了密碼,每次左櫻都要慢吞吞地輸入才能進門。
現在,徐牧風要她錄入指紋。
雖然差別不大,都是進門的一種方式,但總覺得有點兒不一樣。
說不上來。
大概是,和這棟房子更熟悉一些?還是說她和徐牧風更近了?這種想法在腦袋裏一閃而過。
左櫻還在發愣,徐牧風已經把她的拇指摁了上去。
“把你大拇指錄上了。”徐牧風盯着左櫻的手指頭發笑,她反手又把門關了,“來,你試試,能不能開。”
左櫻木讷讷,将自己指頭摁在感應器上,機器滴了一聲,門開了。
徐牧風推門進入,說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歡迎回家~”
這是她今天開的第一個玩笑。
左櫻沒有打破她短暫的好興致,跟着進門換了鞋。
一進屋,亮堂多了,一樓落地窗的窗簾沒拉上。
外面的太陽正好落在地板上,一道閃亮亮的金光從外面傾瀉進來,初晨的陰霾在這時候散去,兩人心裏的沉重都放下了些。
徐牧風松了口氣:“感覺還是在家裏自在些。”
左櫻走到她前面,用輕快的語氣問她:“你想吃什麽?我現在手機上逛一逛。”
“都好。”
“蝦,能吃嗎?”
徐牧風颔首,“可以。”
說着左櫻轉身就去網購買菜了。
徐牧風想着她還是一個學生,應該不寬裕,“我來買吧。”
左櫻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沒事,我可以,今天我請客,你的任務就是吃飯。”
徐牧風喜歡左櫻有時的貼心,以及不拘小節的豪爽。
她覺得這種性格出現在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身上實在難得。常常有種被妹妹照顧的感覺。
思考間隙,兩三分鐘的時間,左櫻已經把東西買好了,她做事很利落。
“對了,我還買了花。”左櫻笑着說:“家裏有花的話,你的心情會好一些。”*
徐牧風唇角上揚,她發現左櫻有讓她心情變好的能力。
“那确實,以前你送我的芍藥,後來的滿天星,再後面的百合,每周都有新的花,那段時間我心情确實不錯。”
“鮮花本來就有愉悅心情的作用。”說到這裏,左櫻似乎想起什麽,又說:“以前我還是劉小英的時候,家裏後面有片山,我就經常去撿那些凋謝的花瓣,帶回家壓在書裏,好多年後還有香味,超喜歡花。”
她說這麽大一段話,閑聊而已。
徐牧風卻抓住重點,那句“以前我是劉小英的時候”。
仔細嚼一嚼,這句話很奇怪。仿佛現在的她要和以前的她劃清界限似的。
徐牧風從來沒問過左櫻為什麽改名字。
這邊左櫻見她不說話,問她:“怎麽了?”
“可以好奇一下嗎?”
“說。”
“你為什麽改名字?”
左櫻皺了一下眉頭,她不排斥回答這個問題,但一些不好的回憶還是讓她不适了幾秒。
她拉着徐牧風坐在沙發上,慢慢道來:
“太多了,我随便說說吧。就我有一個特別可惡的爹,撈男。當初我和我姐書都讀不上,當時你不是替我交了學費嗎?後來寄來一些生活費,他把生活費的錢全都吃了,窮得我還撿過一陣子破爛。”
要如何以平淡的口吻說出這樣心酸的故事?徐牧風狠狠憐憫了。
“你繼續說。”
“後來我姐姐讀書出頭了,找到體面的工作,他要求我們贍養他。”
“這麽不要臉?”
“更不要臉的在後頭,上學期,因為我和姐姐拒絕了他的要求,他要鬧到學校來,在教師宿舍下拉了橫幅。”
徐牧風并不知道這件事,興許沒鬧太大。
“然後呢?”
“我們還去了警l局,最後還打了官司,介于他的惡劣行為,最終判決可以不撫養他。”
說到這裏,左櫻情緒上異常冷靜,她既沒有眼眶泛紅,看起來也沒有很悲傷,更多的是一種解脫。
“所以姓劉,對我和我姐來說,是負擔,也是恥辱。”
“那怎麽改姓左了?”
“我媽媽姓左。”
“喔,原來如此。”徐牧風陷入沉思。
說到這裏,左櫻側目看向徐牧風:“所以,好像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這點徐牧風完全認同:“對。”
左櫻話題又繞了回來:“所以嘛,我知道你今天早上很難過,我也說不出太多安慰你的話,只想說,熬一熬,什麽都會好起來的。”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徐牧風。
毫不顧及說出自己不好的經歷,仿佛也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徐牧風,什麽都會過去的。
徐牧風當然感受到那種溫情,是她好久都沒接收到的,那種來自她人的善意安慰。
“嗯,明白。”
左櫻想說點心裏話,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放心吧,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短短一句話,讓徐牧風得到心靈慰藉。
早上蕭卿犯病掐着她脖子的時候,她不想哭。
開車回家想起姐姐的時候,她也沒哭。
左櫻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特別想哭。
眼見眼眶都紅了,徐牧風還是仰頭看
了眼天花板,憋了回去。
“謝謝。”
“好啦。”門鈴忽然響了,叫的外賣到了,左櫻站起身來,自顧自說:“诶?外賣好快啊。對了,我還買了一點小海鮮,你會吃的吧?”
徐牧風看着左櫻的背影,目光不移。
“當然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