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樓上沉默片刻, 依舊不發一語。
左櫻心想,是不是冒昧了?打擾到人家哭了?
“你還好嗎?”左櫻見她沒打算說話,便問:“好就敲一下, 不好就敲兩下。”
咚咚——
那人敲了兩下, 她說她不好。
“你心情不好?能說話嗎?”
樓上輕輕咳了一下。
徐牧風不是不想說話, 是不敢說,若是左櫻分辨出她的音色來,大概率不會再理她。
“是太傷心不想說話嗎?”左櫻非常善解人意為那人找了個理由。
徐牧風憋不住了,用一種很詭異的腔調回答:“嗯。”
她這個“嗯”, 嗯得非常低柔, 以至于左櫻真的沒分辨出來。
“那你早點休息吧。”左櫻覺得她應該很傷心才這麽哭:“沒什麽過不去的,都會好起來的, 哭太久明天早上起來眼睛腫腫的,不值得。”
徐牧風又很矯揉造作地“嗯”了一聲。
兩人這才結束對話。
這邊, 徐牧風站在陽臺, 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好夢幻。
Advertisement
她承認,在她們對話之前,她因為那個夢真的很傷心。
但現在, 左櫻三言兩語,心情一下子就回暖不少。
上下樓?淩晨三點?她和左櫻?真是神奇。
之後左櫻随便安慰了兩句, 兩人便沒交流了,各自回房間睡覺,确實也很晚了,大概三點半,終于成功入眠。
*
難得好眠。
清晨八點, 左櫻睡得迷迷糊糊,卻被門鈴聲吵醒。
她慢吞吞摸起身來, 尋思着Sara這麽早來摁門鈴幹嘛,結果出去開門,發現是外賣員。
“您好女士,您的早餐和花。”
“什麽?”左櫻那時還睡意朦胧,明顯沒反應過來,“什麽花,送錯了吧,我沒點過。”
外賣員看着單子上的備注說:“反正是別人給您點的。”
左櫻接過外賣,那是一束新鮮的百合,清新花香拂面而來,腦袋的确醒了不少。
她打開袋子一看,早餐是一些清淡的粥。備注上有感謝詞:
謝謝你昨晚安慰我:)
是昨晚那個鄰居嗎?
她不提左櫻都忘了,這鄰居還怪用心的,搞這麽客氣幹嘛。
左櫻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下,尋思着等會兒登門認識一下。
既然這麽有緣,交個朋友也不是不行。
正巧,左櫻也餓了,昨晚沒怎麽吃,這早餐來的非常是時候。
她将外賣拆開,檢查了一下确實沒什麽問題,欣然接受了,開始吃。
是一家口味比較清淡的海鮮粥。
左櫻出國這幾年味口變淡了,居然覺得這粥出奇的好吃。
她一邊吃,尋思着要不要把Sara叫過來一起吃的,但想了想,還是讓她多睡會兒吧。
八點半,左櫻慢悠悠将粥喝了一半,早餐結束,查閱了一下工作消息,最近的也排到十一點,時間沒有很緊。
于是她簡單換了一套衣服,開門去了樓上......
禮尚往來。
咱們中國人的傳統。
到十八樓,左櫻整理了一下衣領,确定沒有什麽問題,便摁響了門鈴。
叮咚叮咚——
裏面明顯傳來局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有人在低語,聽不到在說什麽......
*
一門之隔,徐牧風和肖卉亂成一鍋粥,肖卉推了徐牧風一下,徐牧風倒過來,躲在肖卉身後,又将肖卉推了出去。
肖卉又倒回來,兩人拉扯着。
“送送送!送個屁的早餐!”肖卉小聲嘀咕:“我就說吧!!人上來了!!!”
徐牧風:“不行不行,太突然了!趕緊幫忙解決一下!”
現在開門,她還活不活了?
肖卉一萬個搖頭,“別別別,我解決不了你自己解決吧,我都說了,別送早餐,你非送。”
徐牧風頭大。
她只是想送個早餐感謝一下,她怎麽知道左櫻這麽直接找上門來!!!
叮咚叮咚——門鈴持續着,再不開門真的有點不解風情了。
肖卉狠狠一推:“去吧你!”
徐牧風硬着頭皮上,走到門口,還是沒有勇氣開門,欲言又止,回過頭看着肖卉。
肖卉:“??”
徐牧風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肖卉口型:我!也!不!行!
徐牧風捏着嗓子,示意肖卉:幫!忙!夾!一!下!
肖卉口型:要夾你夾!!再!見!
說完這句她就溜到廁所去了,留下徐牧風在原地淩亂。
怎麽辦?門鈴停了,但左櫻肯定沒有走。
首先,門是絕對不能開的,這是徐牧風最後的倔強。似乎在這緊要關頭,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
當個夾子??
夾出左櫻分辨不出的聲音?
“沒人嗎?”門外的人自言自語。
徐牧風捏着嗓子,溫聲細語:“誰?”
夾得可怕......
門口,左櫻完全沒聽出來,非常客氣地說:“噢,噢,你好,我是樓下那位,早上收到你的早餐了,謝謝。”
徐牧風繼續夾:“嗯~”
話又不能說太長,怕穿幫。
太夾了,徐牧風自己都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肖卉突然從廁所走出來,探出半顆腦袋,一副吃瓜狀。
左櫻:“要認識一下嗎?”
徐牧風開始夾:“下次好嗎,我在忙~”
短短七個字,徐牧風耗盡了全身力氣,她一邊捏着嗓子夾,一邊不斷掐自己,好讓自己不要穿幫。
肖卉一臉震驚,差點沒繃住,捂着嘴巴開始瘋狂憋笑。
不能笑,不能笑,忍住,忍住!!
門外,左櫻倒是沒聽出什麽端倪來。
只覺得這個女生說話怪怪的,聲音好軟,軟到确實有點兒夾子音,但每個人聲線不同,左櫻也沒覺得有什麽。
“好的,那就不打擾你了喔。”
“嗯~”
“那我走了哦?”
“好滴。”
好滴。
徐牧風一邊說,一邊對着門框做了一個嘔吐了動作。
一旁的肖卉真的繃不住了:“噗——”
徐牧風轉身眼神警告她,指着她鼻子,讓她別出聲。
門外,腳步聲漸離,很快沒了動靜。徐牧風透過貓眼去看,發現左櫻确實不見人影,好像進電梯又下去了。
肖卉瞬間大爆發:“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牧風臉成豬肝色,臉頰直接紅到耳根,觑了肖卉一眼:“你不幫我就算了,能不笑了嗎?”
肖卉夾着說:“好滴~”
徐牧風:“閉嘴。”
肖卉繼續夾着嗓子說:“好滴好滴~好滴好滴~~”
徐牧風:“再這樣我要生氣了!!!”說着便徑直去了廁所,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夾夾。”
有意思,真有意思。
*
生活好像有一點點改變?
是指心情,沒那麽悶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點開心,超開心,可能,可能是因為~~~
周六周天,為了躲避肖卉的夾子嘲諷,徐牧風躲回家待了兩天。
周一,徐牧風正常上班,到晚上她又失眠了。
明天周二,是左櫻演講的日子。
光是想想呼吸都局促起來了呢。
大半夜的,徐牧風躺在床上失眠,翻來覆去,幻想着明天見面的場景,睡不着,壓根睡不着......
*
周二總是要來的嘛。
徐牧風整晚都沒睡好。
清晨,她起了個大早,那時天還未亮,她已經開始收拾打扮了。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先是洗了個澡,又開始挑衣服,首先在學校不能穿太豔麗的,又想被左櫻注意到,但是又不能太明顯了。
不能這樣,又要那樣,心情複雜死了。
徐牧風打開衣櫃,心想,正是春天,薄款的修身毛衣比較适合,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開始注意穿什麽會引起那個人的注意。
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最終還是選擇了比較低調的色系,她衣櫃裏花花色彩的衣服比較少。
黑色毛衣,色調雖然低沉,但徐牧風用吊飾來點綴,一下子好看很多,下`身選了一條稍微寬松但不松弛的淺藍色牛仔褲。
基本色系不超過3個,既不會用力過度,其實簡簡單單也很漂亮。
接着她開始化妝。
對着鏡子,徐牧風發現眼角有一點點細紋,可忽略不計,但還是暗自感嘆了一下自己年紀上來了。
口紅選的日常會塗的車厘子系那一款。
對鏡子抿了抿,感覺不錯,又把頭發放下來捋了捋。覺得差一點兒什麽,喔,香水。
徐牧風又噴了一點點香,青草混佛手柑味兒的,很适合春天。
一看時間。
怎麽才八點?
距離開場還有倆小時,要命了。
*
上午十點,天空的太陽冒了一個尖尖,像是沒煎熟的荷包蛋,暖乎乎的。二十度,溫度适宜,不會過于炙烤。
操場上密密麻麻的椅子凳子,大家排成好多排,準備聽接下來的演講。
此次活動是自行加入,學校不強制,但來的人真的很多。
實際上,被邀請過來的,不止左櫻一個,大概十幾個,左櫻只是其中一個。
徐牧風被校方安排在第一排,距離演講臺最近的地方。
她偶爾往臺面左右邊看去,看到一些即将上場的人,但就是沒看到左櫻。
她不知道左櫻是第幾個。♀
于是她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桌子上,天空的陽光傾瀉下來,漾過她的頭發,正好落在礦泉水瓶裏,金燦燦的在蕩漾。
徐牧風的心也在蕩漾。
她覺得好慢啊,好慢啊,好慢啊。
慢得她開始游神,游了好久,前方主持人終于念出了開場白:
“歡迎大家參加學校第十屆校友返校活動——”
一段冗長的介紹,和每一次校園活動一樣。
徐牧風困恹恹的,眼皮耷拉着,快睡着了,她其實對這類活動一直都不感興趣。
如果不是左櫻......
“那麽有請我們第一位,2017屆金融系的學姐,左櫻——”
徐牧風瞬間擡起眼簾,眼裏噙着星光,連腰板都挺直了。
咦?好開心,她居然是第一個。
*
很多年前,左櫻的那場辯論賽,徐牧風沒有進去看,她只是坐在車裏打電話。
那時候她根本不關注這個小姑娘得了什麽獎,站在臺上多有魅力。
五年後的今天,左櫻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走到正中央,她穿着黑色西裝,長發束起,大氣又幹練,站在明媚的陽光下,臺下齊刷刷一群人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那些消失的稚氣換來的成熟感,徐牧風在這一刻非常恍然。
誰又能想到至今會這麽在乎臺上這個人。
原來時間過得這麽快啊。
徐牧風一瞬不瞬看着左櫻,眼裏有一種驕傲感。
左櫻握着話筒,話筒裏傳來清越的聲音:“非常感謝學校給我這個機會,當然在衆多即将上場的學姐學長面前第一個開口,也是大家對我的包容——”
她還是像以前那麽謙遜。
“其實我也知道......”
“而且非常......”
“接下來要說的新能源風能的話題,可能可以給對這方面感興趣的同學提供一點新思路——”
她語速很自然,也沒太多廢話。看得出她根本不想浪費大家都時間,內容非常精煉。
徐牧風坐在臺下靜靜看着她,心生感慨。
好幾個瞬間,左櫻都和她對視,但目光很快也挪開了。
她們有點像陌生人。
但一點都不陌生。
也是在這瞬間,徐牧風恍然意識到,其實人和人之間哪裏有那麽多種可能。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現在,她坐在左櫻面前,以這樣的關系。
她在想,以後她們又會是什麽樣的關系?
上天能不能再眷顧她一次,讓她能夠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再追她一次。
徐牧風在聽左櫻說話,聽得入迷,在熟悉的聲線中失神,直到天空的陽光逐漸明媚,光線照耀在徐牧風的臉上,她才回過勁來。
身後,響起轟鳴般的掌聲。
左櫻鞠了一躬,将話筒插在麥克架上......
結束了。
*
之後的演講,徐牧風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等到結束,她匆匆起身,目光在人群中快速尋找左櫻的影子。
烏壓壓一堆人,卻沒看到左櫻。
心頭忽然就落空。
其實,徐牧風有想過借此和左櫻說句話之類的,奈何對方壓根不給她這個機會。
“走嗎?”耳畔響起宋止明的聲音。
徐牧風回過頭,發現宋止明看着她在笑。
“你先走吧。”徐
牧風又去望,目光還留在半空。
“看什麽呢?”宋止明和徐牧風并肩站在一起,目光随着她去看,卻只看到一堆陌生人。
“沒什麽。”徐牧風作罷,她猜想左櫻應該是很早就離開了。
這邊宋止明邀請徐牧風一起吃午飯。
“怎麽突然吃飯?”
“周林今天正好有空,說是買菜家裏做,一起吃吧,曉曉也一陣子沒看到你了。”
周林,宋止明的妻子,曉曉,宋止明的女兒。五年過去,宋止明也結婚生子,日子過得還不錯。
那些年,宋止明幫過徐牧風不少,如今人家盛情邀請,徐牧風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也對,周林姐我也有一陣子沒見了,加上想曉曉了,去看一眼。”
宋止明笑逐顏開:“這才對嘛,曉曉天天念你,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喜歡。”
兩人并肩往操場外去,四處學生挺多,但大家也沒朝這邊投來什麽異樣的目光。
前幾年,關于宋止明和徐牧風那些謠言不攻自破,很多人都知道宋止明有老婆孩子,而徐牧風,只是他的一個同事兼朋友罷了。
“最近怎麽樣?”宋止明側目看了眼徐牧風,發現她漫不經心的。
“還好。”徐牧風看着前方,補了句:“比上個月好。”
宋止明也只是點到為止:“噢,那一天比一天好就行。”
徐牧風:“嗯。”
兩人也沒什麽話聊,就一直往前走,走到操場門口,一輛等候已久轎車停在那裏,門忽然打開,一個小姑娘從車裏奔出來,一邊颠着跑,一邊嘟囔:
“徐徐徐徐徐姨姨姨姨——”
她就是曉曉,今年4歲,說話甜甜的,喜歡這麽叫徐牧風,軟乎乎的小手往前面一伸,徐牧風就知道曉曉是在求抱抱了。
跑得可快了,徐牧風怕她摔,提前做出接住她的手勢。
到跟前了。
徐牧風彎下腰,把她抱懷裏,難得一臉笑意:“我們曉曉今天沒上課呀”
“感冒嚕,媽媽給買藥藥,要回家睡覺嚕。”她還往身後的轎車指了一下,裏面坐的是宋止明的妻子周林。
徐牧風和她對視笑了一下。
于是徐牧風抱着她拍拍,又問她:“怎麽感冒了呢?”
“前天爸爸陪我去玩水他看手機,不管我,涼嚕。”
宋止明尬笑。
徐牧風:“啊那你下次別和你爸玩了,然後玩了水水要及時回家換衣服好不好呀”
呀來呀去的,也就對小孩兒這樣。
曉曉特別乖,點點頭,一雙手勾着徐牧風的脖子,嬌滴滴說:“聽姨姨的。”說着她還往徐牧風臉上蹭了蹭,撒嬌。
她臉蛋白白嫩嫩的,蹭得徐牧風很開心。
徐牧風正開心着,目光一瞥,臉上笑意凝固了,不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左櫻和那個外國女人并肩走在一起,兩人正在聊天。
而徐牧風看過去的時候,左櫻也正往這邊看過來。
兩人目光相觸,徐牧風忽然有點心慌。
她還以為她走了,沒走啊。
徐牧風順勢就把曉曉放下來,結果曉曉吊她身上,不怎麽能扒拉開。
徐牧風主動把曉曉的手扒拉開,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左櫻誤會,甚至拉開了距離。
但這個動作起了反作用,在別人看來又有心虛的嫌疑。
那邊,左櫻收回視線,沒什麽表情,繼續對Sara說話。
徐牧風這邊哄曉曉,哄了幾句,再看過去時,只看到左櫻的背影了。
完了,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走不走?”宋止明問徐牧風。
徐牧風瞬間焦灼:“唉,我突然想起有點事,挺急的,中午怕是吃不了了。”
曉曉一臉緊張,拉着徐牧風不讓她走:“姨姨,中午一起吃!!!”
徐牧風心都不在這裏,想去追左櫻說個清楚,結果人剛邁出去一步,曉曉抱着她的腿就哭了出來。
“姨姨不走嗚嗚嗚嗚——”哭得鼻子發泡兒,“去我家吃飯飯,我給你吃我的變色糖。”
徐牧風手足無措,還要哄她:“啊,下次吃下次吃,姨姨今天有事。”
“不不不,要吃要吃,我想你,嗚嗚嗚嗚嗚——”
徐牧風這邊哄,那邊看,再哄了兩句,一擡頭。
完了,人影兒都沒了。
宋止明及時制止:“哭包喲,曉曉哭包喲,放你姨姨走吧,下次再吃。”說着他彎腰把曉曉抱在懷裏。
徐牧風內心一個白眼。
就是說,宋止明能不能早點,哪怕十秒鐘?她都還有機會。
徐牧風無心留戀此地,幾句交待趕緊走人。她徑直往前走,穿梭在人群中,目光快速尋找着,但就是不見那個高個子外國人。
看不到人了。
啊啊啊啊啊!
左櫻不會以為曉曉是她和宋止明的孩子吧!!!
徐牧風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翻出那個幾年前找左郁要的手機號碼,她一直存着,沒想到今天派上用場。
撥通過去,居然是通的。
嘟——嘟——嘟——
響了三聲。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對方挂斷了。
徐牧風不死心,又打過去一次,這次是秒挂。又打一次,和前一次一樣,秒秒挂。
前三次嘟,意味着真的打通了,是左櫻手動挂斷。
後面兩次秒挂,是機器秒挂,意味着左櫻把她拉黑了。
徐牧風一聲長嘆。
怎麽辦。
被拉拉拉拉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