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江平野到醫院的時候,肖楚頭上的傷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他的腦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開了瓢,破了一個大口,沒傷及骨頭,傷得也不算深,淺淺縫了兩針,只是流下來的血星星點點地沾在上衣上,顯得有些可怖。顴骨和下巴上挂的彩應該是拳頭打的,青一塊紫一塊,再加上裏三層外三層的繃帶,看起來頗像家裏擺得古董陶俑,滑稽得很。

“怎麽回事。”江平野把吉他放到肖楚旁邊的空位上,擡腳踹了踹他的小腿。

本來今晚酒吧還有表演,如果不是肖楚的電話,江平野現在已經上臺了,說不定連歌都唱了好幾首。

他這個倒黴外甥雖然大了他一歲,但卻是個沒什麽腦子的炮仗,從小到大惹出來的禍比他換得吉他都多。但江平野思來想去,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慘的模樣。

“報警了嗎?”

“沒有。”肖楚瞥了一眼急診外科的診室門,悻悻地說,“是我先動的手,而且……而且還打錯人了!我本來想打林武那傻逼的……”

肖楚的室友林武是個不折不扣的傻逼。從大一到大四做的孽實乃罄竹難書,包括但不限于半個月不洗澡、偷用全寝的生活用品,還十分熱衷偷窺和陰陽。江平野單是聽肖楚吐槽就聽了不下十次,每次罪名還都不帶重樣。

肖楚今年保研成功,本來想着最後一年忍忍也就算了,結果他這室友轉頭大肆散播他是靠買論文走關系才保上研的謠言,就算被肖楚親自拎到輔導員辦公室對質也只是得來一句賤兮兮的“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的沒什麽誠意的道歉。

他思來想去,實在忍不下這口氣,打着“一杯泯恩仇”的旗號把他的這位室友約到了江平野駐唱的那家酒吧,正打算等人喝得暈暈乎乎去上廁所的時候找個破麻袋罩着把對方狠狠修理一頓,然後裝作無事發生地離開。

卻不想燈光昏暗,遇上個和他那傻逼室友一樣留着長發的“小白臉”,害他認錯了人,還被對方反過來修理了一頓。

肖楚身高185cm,體重75kg,雖然稱不上壯碩,但對付林武和“小白臉”這個身材的人基本是綽綽有餘。誰想他剛把人往洗手臺上掼了一下,正要掏出準備好的麻袋罩住他的腦袋,對方反手就摸到了洗手臺上放着的裝飾花瓶,重重地掄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肖楚被這一瓶子砸懵了頭,擡手去摸,被黏膩的血糊了一手,人還沒緩過來,又被對方兩拳掄在了顴骨和下巴,一個反手壓在了洗手臺上,痛得直不起身來。

如果不是酒吧老板聽到聲音趕過來,只怕他今天還不止是縫合兩針這麽簡單。

“小舅舅啊——”肖楚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上江平野的大腿,另一只手在半空中胡亂比劃着,“你都不知道,這麽大個的瓶子,他就直接往我腦袋砸下來了——”

“活該。”江平野冷漠評價道,擡手嫌棄地把肖楚推開,确認了對他沒在自己衣服上留下什麽不明液體,“被你打的那個人呢?”

“老板陪他在裏面處理。”肖楚抹了把鼻子,又吸了吸氣,“我一開始把他往洗手臺那推了一下,好像是骨折了。”

酒吧老板是江平野的朋友,第一時間就控制了現場,沒讓人報警,自己把肖楚和另一位當事人送到了醫院,順帶還通知了江平野過來領人。

江平野冷漠地打開手機,開始計算微信和支付寶裏的餘額。肖楚這人給多少花多少,哪怕他姐一個月打三四千,一年到頭也存不下一塊錢。如果裏面那位被認錯的倒黴蛋要追究責任,少不了賠償的錢——畢竟肖楚的保研名額還在公示期,鬧大了直接完蛋。

“他有說什麽嗎?”

“啊?”肖楚一臉疑惑。

“訴求、賠償、怎麽解決這個事情,他有說嗎?”江平野無奈地抹了把鼻梁,覺得這個“小舅舅”做的實在糟心,承受了太多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重擔。

“沒吧。我雖然打了他,可是他把我打得也不輕啊,我倆誰也不欠誰的,一筆勾銷了得了。”

要麽互毆要麽對方正當防衛,哪來的“一筆勾銷”?

江平野已經不想再和這二傻子外甥講話了,折壽。

肖楚習慣了江平野的無語與冷淡,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不過他小子長得可真漂亮,我他娘的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麽精致的男的,也不知道那麽細的胳膊哪來的那麽大的勁,醫生說我腦袋上可能還會留疤……操,他們出來了。”

江平野下意識地擡頭,順着肖楚手指地方向看去——外科診室走出來一男一女。女人穿着棕色的挂脖上衣和黑色的工裝褲,是酒吧的老板,江平野一般喊他邵姐。男的——

男的确實如肖楚說的那樣,可以用漂亮來形容。那人的頭發過了肩,發尾還染着一點藍,在醫院的冷光下泛着海一樣的顏色。白色的襯衫沾了點水,還沒幹,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形。左臂半挂在脖頸上,一雙眼睛亮得驚人,靜靜望過來時如同星子一般,恨不能把人所有的關注都占據。

好巧不巧的是,他正好認識這個人。

這周他總共在酒吧裏唱了三場,場場都可以在臺下見到這個人。

還不止……江平野心想,上周表演的五場,他也場場都在。明明自己已經拒絕了他的表白,他卻還是執着地出現在每個能被自己看到的地方。

“阿野,你來了。這位是季應,就是和小楚鬧誤會的小朋友。”邵姐溫溫柔柔地開口介紹,“醫生說他左手骨折,估計要挂一個月石膏。罪是要受點罪了,但好在其他地方沒什麽大事。”

“麻煩邵姐了。”江平野垂眸,正好對上對方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像鈎子似的,他若無其事地挪開眼,繼續說,“醫藥費多少,我們來付。”

“不用。”那人開口,聲音也好聽,“邵姐已經幫我付過了。”

“嗯對,畢竟發生在我的酒吧嘛,也有我的責任。酒吧那邊離不開人,你們都沒什麽大事我也就放心回去了,阿野你送送人家,好好道個歉賠個不是。”

邵姐的酒吧在A大附近開了十年,見過的打架鬥毆不在少數,早就養出了一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生意做得好,人做得更好,江平野也是因此才和對方簽了長線的合同。

江平野示意肖楚快滾過來道歉,自己則是去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三瓶水。

等他回來的時候,邵姐已經提着包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季應也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把自己亂了的蠍子辮拆了,用不知道哪來的筆一卷,簡易地盤了起來。

“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為什麽還有個人在裏面,我以為就那傻逼進去了……而且你們兩個身形又很像,還都穿了白,燈光又暗,我眼睛一岔……總之我想打的那個不是你來着,我不是故意的!”肖楚喋喋不休地道着歉,“你要是不爽,要不我也給你弄骨折一下?或者我給你當一個月的保姆也行,就算是補償了!”

江平野不知道肖楚嘴裏是怎麽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大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除了內衣內褲,其他衣服都是攢一周到自己的房子裏一次性洗完,別說保姆,當吉祥物都嫌累贅。

他扔了一瓶水給肖楚,正要把另一瓶遞給季應時,意識到對方現在的姿勢不太方便,只好擰開蓋子再遞到他的手上。

季應伸手接過瓶子,食指不經意擦過了他的手背,有些涼,江平野飛快收回了手,貼着褲縫磨了兩下。

“他是你什麽人?”季應仰着頭看他,眉眼微微彎着,像是在笑,“哥哥?”

江平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被碰到的那只手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上的痣,聲音有點幹:“外甥。”

“哦——”季應淡淡地應了一聲,仿佛并不在意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只是随口那麽一問,“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

“太謝謝你了哥們,你真是人美心善——”肖楚聞言長舒一口氣,激動得跨上前一步,就要去握季應的手。

季應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的觸碰,繼續說道:“但是,有一個要求。”

“你說,別說一個要求,五個十個都行!”

季應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視線撇過肖楚落在江平野的身上。

“不是對你的要求。”

“醫生說我的手要一個月才能好,我一個人住,生活不太方便,而且還有幾個商稿沒畫,現在要麽推了要麽延期,總得要點補償。”季應的聲音帶着玉質的清脆,有些冷,又有些柔,“江平野,和我談一個月戀愛,怎麽樣?”

“你外甥犯的錯,正好你來補償,好像也挺合理的不是嗎。”

江平野把手裏的水瓶捏得都變了形,張了張嘴,沒同意也沒拒絕,只是在心裏罵了一句——

合理個鬼。

作者有話說:

算起來好像真的有三年沒寫了,敲鍵盤的速度都比以前慢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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