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等我,我去一下洗手間。”湯小澄說着走開了。
直至到離開的時候,才再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
夜色彌漫,月明星稀。
“那個時候我或者是把你當成了另一個人。”李明心說。
“我長得像女人嗎?”葉皓然哭笑不得,他知道李明心在說誰。
“畢竟不是誰都能接受自己是同性戀。”李明心擡頭看着天,找替代品不一定要找個相似的,随便找個也可以。
所以說起來很丢臉,葉皓然就是那個随便找的替代品。
“後來你們怎麽了?”葉皓然有些尴尬地問。
“又分手了。”李明心說。
“怎麽會?”葉皓然有點愕然。
“在她身邊壓力太大了,我還是喜歡輕松一點的生活。”李明心說,所以她逃回了國內。
葉皓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你是不是想了解程信這個人?”李明心話語一轉,“其實那個晚上,我見到了……”
湯小澄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只有李明心還在。
“人呢?”湯小澄左顧右盼。
“他有事先走了。”李明心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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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我還等着讓他送我回醫院呢,真不夠意思。”湯小澄撇了撇嘴說。
“他有點事去處理,”李明心說,“我送你?”
“明心前輩果然最好了。”湯小澄雀躍地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
而遠處,一個女人拖着行李箱停了下來。
淺褐微卷的短發,高挑窈窕的身材,讓人無法忽略的精致的臉。
“請問幾位?”服務員走了過來。
“不用了。”她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琥珀一樣漂亮的眼睛。
她說話的聲音也過于動聽。
服務員呆呆地看着那雙漂亮的眼睛,等回過神來,才發現那個人已經走遠了。
“我怎麽了?”服務員有點茫然,想起剛才所見的人,心跳又不免加劇。
剛才就像是……
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樣。
在車上,葉皓然連着耳機給顧尋打了幾個電話,一直都是無人接聽,只好又給顧尋的家裏打了電話。
不安正在滋長。
那個晚上顧尋告訴了他那些事,在他離開的時候,他發現有個人一直待在附近的車裏,因為過于昏暗幾乎無法察覺,後來葉皓然查了以前的報道,才發現那個人就是程信。
那個時候,程信聽到了他們的話。
“阿姨,顧尋現在在家裏嗎?”聽到是顧媽媽接了電話,葉皓然連忙問道。
“他剛才出去了,小妹回家太晚,他不放心說去接一下。”顧媽媽在電話的另一頭說。
“小鈴的公司在什麽地方?”葉皓然又問。
“是在……”
葉皓然挂了電話,連忙調整路線向顧鈴的公司駛去。
車在顧鈴的公司樓下停下的時候,他正好看到顧鈴從裏面走出來,于是打開車門快步走了過去。
“皓然哥,怎麽是你?”顧鈴問。
“顧尋在哪裏?”葉皓然問。
“他說來接我但一直沒來,打電話也沒人聽,”顧鈴很是擔心,“我都說不用來了。”
結果是,連顧鈴都不知道顧尋現在在哪裏。
顧尋現在到底在哪裏?
“爸爸?”昏暗的光線裏,一個小男孩揉着眼睛走出了房間,剛才他好像聽見了什麽被拖動的聲音。
那是沉悶的、遲緩的、滲人的聲音。
但那些雜音已經沒了,只有一個男人從另一邊走了過來。
從側邊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映亮了男人一半的臉,再在另一半留下陰影。
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冰冷得極為陌生。
“小樂,這麽晚還沒睡嗎?”他蹲下身,摸了摸小樂的腦袋,臉上已經帶上了溫和的笑容。
這個人是程信,而小樂是他和林卓瑩的兒子。
“嗯……”小樂有些含糊地說着,他确實是困了,只是偶然醒了過來。
“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倒杯牛奶給你。”程信把他帶回房間讓他坐好,然後離開了房間。
程信來到廚房倒了一杯牛奶,往裏面放進了一片安眠藥,然後放進了微波爐。
過了一會兒他端着一杯牛奶回到了小樂的房間。
小樂接過了那杯牛奶。
“喝完就好好地睡下。”程信的語氣是溫和的,就像是那杯溫暖的牛奶一樣。
直到小樂重新睡下,程信離開了房間。
他一直走,直至來到了一塊地板前。
看起來和旁邊的地板別無二致的這塊地板,下面是空心的。
他掀開那塊地板,眼前就出現了一條向下的樓梯,沿着樓梯往下走一直走到盡頭,就看見一個人正躺在冰冷的地上。
并沒有多熟悉的臉,熟悉的只有這同樣沉睡的姿态。
“是你嗎?”程信蹲下身,懷念地撫上了那張臉。
這些異樣的情愫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是幼小的他跟在那個人的身後的時候,是看見那個人轉身伸過來的手的時候,是那個人說“握住我的手”的時候。
他握住了那只手。
于諾是他的兄長,但是他們并沒有血緣關系,沒有血緣維系的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家人。
他的父母慢慢地灌輸這樣的想法給他……
其實程信出生之後,于諾就變成了“多餘的人”。
于諾也明白那些沒有明說出來的話,所以識趣地開始保持距離。
他有了自己的戀人,換回了自己的姓氏,也漸漸有了自己的事業。
在程信明白這些事的時候,他發現那個近在咫尺的人已經變得若即若離,已經站在了他碰不到的地方。
即使仍住在同一屋檐下,他也沒法再像從前一樣握住于諾的手。
于諾最後會獨立出去,會離開這裏,去到他看不見的地方。
封在嘴上的膠帶被緩緩拉開,顧尋醒轉了過來,意識模糊裏仿佛聽見了誰的聲音。
“我知道事業失敗的你一定沒法離開,所以我把藥換了,”程信的表情變得哀傷,“只是我沒想到,最後會讓你變成那樣。”
冰涼的觸感刺激着顧尋的脊背,眼前昏暗得一時無法辨認,只有耳邊的聲音越發清晰。
“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想要的是你留下來,又或者是……”
顧尋的脖子忽然被用力地掐住了,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脖子生生握斷一樣。
他也終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臉。
“就這樣死去。”
“那個晚上,我見到了程信走進于諾的病房,我走過去見到他表情悲傷地說了一些話,然後他拿出了一把手術刀,表情兇狠得像變了一個人……”
葉皓然回到了車上,腦海裏回響起李明心的話。
“雖然最後他又收回了那把刀,但他的精神狀态明顯沒有表面看來的那麽穩定。”
過了一會兒那雙手忽然松開了,顧尋從窒息中緩過來,随即就是渾身驚悸的戰栗。
“為什麽又這樣?”程信懊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又看向顧尋,“我不想的。”
“不要……不要過來!!”顧尋驚恐地嘶啞着聲音,拼命地想要逃離,但他全身都被繩子綁住,只艱難地挪動了一小段距離。
如同刀俎一樣無法逃脫,就像當年一樣。
歷史在重演——
當年在事發的小巷裏,那個死者的家屬襲擊了他之後就驚慌地扔下棍子逃跑了,他忍住痛扶住牆艱難地站着,襲擊他的人大概因為膽小所以下手不太重,所以那個時候他并沒有失去意識。
他想要走出巷子,然後就聽見了腳步聲,看見有人撿起了那根棍子。
他擡頭只看見了那張日夕相對的臉,橫甩過來的棍子将他狠狠地打翻在地。
然後是一下,又一下。
“我不想的……”程信一邊表情可憐地說着,一邊用棍子兇狠地向他的腦袋敲落下去,“明明都是你的錯……”
敬慕,和被他抛下而産生的憎惡,正矛盾地混雜在程信的身上。
他作為于諾的人生就這樣被徹底敲碎了,當他再次醒來,他已經變成了顧尋。
結果好不容易接受了新的人生之後,他又遇上了程信,他想要逃,但他越是掙紮,就像是落入蛛網的小蟲子一樣被越纏越緊……
“你想要逃嗎?”程信的愧疚持續了不過幾秒,在發現顧尋挪動身體逃離的動作時,這種愧疚又消失了,他起身去一邊拿了些什麽回來,反射的銀光刺痛了顧尋的眼。
那是一把手術刀。
“不要亂動,我不想傷到動脈。”沒有麻醉,程信一邊用力地按住顧尋的肩膀,一邊聽着顧尋的驚叫聲,一邊用手術刀駕輕就熟地在顧尋的腹部劃開了一道痕跡。
不深的傷口,他看見顧尋蒼白着臉,血從那道痕跡裏面冒了出來。
他忽然覺得有點興奮,然後又劃開了第二道、第三道……
在顧尋持續的驚叫聲裏,他避開了致命的位置,在顧尋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傷痕。
就像是荊棘纏繞的樹幹。
“是我的錯嗎?”顧尋嘶啞着哽咽着聲音,戰栗着身體,眼淚止不住地溢出來,流了滿臉的淚。
無論他跑到哪裏,程信都不放過他,這是他的錯嗎?
程信将刀放下,伸手擦着他臉上的淚,卻越擦越多。
那個曾經想要抛下他的這個人,現在只剩下一副可憐的軟弱的姿态。
恨意忽然變得不那麽明顯了,程信有種錯覺,或者于諾需要他,或者于諾不會再離他而去,或者他可以把于諾關在這裏,讓于諾只能依賴他來活着,每天只有他能夠見到。
程信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他覺得,這應該會是一個完美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