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客刀
第二章·刺客刀
為保刺殺行動萬無一失,她沉下心來靜靜地等着,看着穆九重進了房間,連蠟燭都未點,窗格上一片黑漆。
等了許久,算準了這時的穆九重應該已經睡熟,喝下的酒會讓他放下警惕,更深地陷入睡眠,這便是她動手取他性命的好時機。
邬落棠輕手輕腳地推開窗格,翻身而入,腳下的鞋底子是做過處理的,無一點聲響。
她從懷中取出一把短匕,貼心地覆蓋在夜行衣黑色的袖筒下,生怕銀光閃醒了床上熟睡的人。
再一步一步悄袅地上前,看到床上的人仰躺着,衣袍未脫,被子也未蓋,目下尚是早春,夜晚寒涼,到底是行伍之人,身體禦寒能力甚強,這若是自己晚睡不蓋被子,定然要風寒的。邬落棠一邊緊張地邁近床側,一邊順帶着亂想一通。
看模樣他果然是睡熟了,身軀躺得筆直,若不是呼吸勻稱,就跟死過去一樣。
邬落棠想:明年此時就是你的忌日了!
随即提起匕首,向着穆九重的心窩沒有絲毫手軟地刺去。
刺進心窩的撲哧聲沒有響起,因為穆九重突然毫無征兆地翻了個身,從仰躺式改成了側卧式,仍舊是那般呼吸勻稱地睡着。
邬落棠恨極,看着他暴露出來的後心,發狠地再刺過去,沒想到他許是覺得側卧不舒服,又突然改回了仰躺式。
匕首順着他胸膛的布料橫擦過去,再次刺了個空。
穆九重慢吞吞地終究還是睜開了眼,許是酒意尚在,眼睛裏似有些許迷蒙,望着與他近在咫尺的邬落棠,語氣平緩地說了句:“刺客,你的匕首太鈍了。”
話音初落,他腰軀發力,從床榻上魚躍而起,同時那雙長了厚繭的大手已經抵在了邬落棠的咽喉處。
邬落棠當然也不是吃素的,頭向後仰着避開他手掌的扼制,下盤微屈反身與他拉開了距離。
她當即丢下短匕,雙手從腰側一把硬皮刀鞘中抽出兩把窄背單刃的彎刀,掄開臂膀擺出進攻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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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刺殺既然已經失敗,那就只能硬碰硬了。
她的這把雙刀叫銀霜,是一對兒刺客刀,上面煨了劇毒,只要劃破肌膚,哪怕就是一點油皮,也會毒侵入體,用不了半個時辰人就死透了。
她手持銀霜咬牙上前,一刀橫于胸腹之間,另一刀倒垂着,只待近前給出致命一擊。
穆九重跳到床下,身軀不躲不避,任她刀快如銀光閃現,只擡起手臂格擋,只聽铿啷一聲,那銀刀觸及他的護臂甲上,任它再鋒利,也無法破甲,刀鋒愣是再前進不了半寸。
與此同時,她的另一只手還未擡起,就已經被穆九重手掌捏住腕子上的筋脈,她有心以內力相抗,但失敗了,她的手腕失力,另一把銀刀墜落在地。
出師未捷先丢兵器,這可真是刺客的恥辱。
穆九重慢條斯理地點了她的麻穴,又慢條斯理地繳了她另一把彎刀,拿在手裏瞧了瞧,看着上面的冷光,和刀體上的“銀霜”二字,冷聲說道:“煨毒又有何用?身都沾不到,不過是廢物罷了。”随即哐啷一聲丢在了地上。
邬落棠感覺自己被侮辱了,偏又被點了穴道,無回手之力。她怒道:“今日再次落于你手,是我技不如人,與兵器何幹?!你要殺要剮就随便吧。”
侮辱她可以,絕不可以侮辱她的銀霜。
穆九重二話不說扯開她夜行衣的衣襟,她還沒來得及驚叫出口,懷裏那個巴掌寬的長條木匣子就已經掉落了出來,正正好落在他的手裏。
他坐回床上,隔得遠了看不清神情,但能看到他似乎從床頭枕側拿起了一個東西,“嘭”的一聲,是塞子被拔下的聲音,随後她便嗅到了酒香。
穆九重盤腿坐于床側,慢悠悠道:“今日還有些酒興,正愁無樂事佐酒,你就送上門來。”
他打開膝上放置的那只巴掌寬長條木匣子,從裏面翻了翻,說道:“這些東西,原本是為了刺殺我用的?既然你失敗了,那便由我選一樣送還給你好了。”
木匣裏還有一把銀镖針,确然是為他準備的,只是沒機會用上。另有那一罐毒藥,取了一點煨在了銀霜上,餘下也盡在罐裏。
邬落棠本就知道今日是九死一生的,此時倒也淡定,但因被點了穴道,顯得此時站姿木僵僵的,很遺憾無法展現她的從容。
既然姿勢無法改變,所幸尚還有嘴。
屋裏黑漆漆的,也沒點燈燭,于是她為了展現自己不懼死亡的從容,在開口說話之前還先笑了兩聲。
笑完了才道:“既然落在你手,怎麽殺當然你來做主。”
穆九重喝了一口酒,順手選了木匣裏的那把銀镖針,銀镖針雖無毒,但足有十幾根,他抽出一根道:“夜色昏暗視物困難,紮到哪裏便算哪裏吧。”
随即“嗖”地一聲,一根銀镖針沒入邬落棠左肩衣衫,麻穴雖被封也只是讓她無法行動,感知卻是正常的,那種尖銳地沒入身體的刺痛感,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嬌柔的聲音響在這暗夜中,連她自己都唬了一跳。
再看穆九重,黑暗中的身形輪廓似乎也陡然僵直了一瞬。
屋中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今日性命可以丢,但是尊嚴還是想要一些的,為了打破這該死的詭異的沉默,邬落棠率先開口道:“要不穆将軍給我個痛快,把那一把銀镖針一塊戳進來得了,我進了陰曹地府也記你一個恩德,定要去感謝一下你的八輩祖宗。”
穆九重又喝了一口酒,說道:“邬寨主難道不知嗎?人要慢慢折磨着才有趣味。”
“好!那我就等着你一根針一根針地戳!”邬落棠咬着牙恨恨說道。
第二根針随着她的話音剛落便再度沒入她的肌膚,這次她咬唇堅決沒哼出聲。
反正死都要死了,總要罵兩句才能夠本兒,她不客氣地開口咒罵道:“姓穆的,我猜你會不得好死的。”
穆九重不屑道:“不妨說說,我會怎麽不得好死。”
随口一句咒罵而已,邬落棠沒想到他竟還問起來,便當真裝模作樣地與他分析起來。
“穆九重,你的名頭太響了,你們北琰朝皇族縱然是最寬厚的,恐怕也容不了你太久。遲早有一日,你會死的比我還慘,你以為只你一個就夠了嗎?并不,你的父母、妻妾、兒女還有族人都會受你牽連慘死。小的砍頭大的腰斬,你多半是要被千刀萬剮的。”
恐吓敵人當然要用最冷酷的言語,最不留情面的詛咒。
若是激怒了他,正好逼他給自己痛快,總好過這般細細折磨。
可未想到穆九重不怒反笑,悠哉說道:“我穆九重無父母無妻妾無子女也無族人,還真是遺憾沒得牽連。”
“哦?那便是了,原來穆将軍這般無牽無挂,想必是另有更大的盤算。”邬落棠裝出了然于胸的樣子,繼續道:“今日我見那雲襄公主對将軍似有情意,将軍若以公主做踏板,先取驸馬之位,再意圖更大的謀劃倒也說得過去。只是那雲襄公主看着柔弱,卻是個心思歹毒之人,恐怕将軍餘生也有得受啊。保不齊要被公主沒事砍個手腳玩一玩,若将軍軍營枯燥耐不住寂寞,說不得就要被那公主挖眼割舌,或者一刀閹割···”
“嗖”~
這一針沒入到胸腹之間,好懸避開了要命的穴位,這之間大穴若被點上一時半會不會死,但死狀會很痛苦。想必是屋中太暗,影響了他的準頭。
他喝了一口酒道:“公主歹毒與否與我何幹,我對你口中更大的謀劃也沒有任何興趣。”
邬落棠忍着痛意,繼續煽風點火道:“将軍難道不聞,俠以武犯禁嗎?”
接連兩針再度沒入身體。
穆九重喝了口酒道:“我非俠,只不過是個戍守邊關的人罷了。”
“有武有名便可稱俠,至于犯不犯禁倒不在于将軍怎麽想,而在于北琰朝皇族的想法。”
銀镖針釘入身體各處,密密實實的痛感讓她額頭浸滿了冷汗,偏偏嘴還硬着。
恰好此時穆九重喝幹酒葫蘆裏最後一口酒,而手中銀镖針還剩下三根,他放下酒葫蘆揚手一揮,三根镖針一同沒入邬落棠的身體裏。
他似有些乏倦了,随意地擺了擺手便再度仰躺在床榻上,就像她剛進來時的模樣。
“我醉欲眠,你自去吧。”
邬落棠此時也驚覺到自己身上的麻穴被一根镖針沖開,身體已然可以恢複行動了。
她愣了片刻,穆九重這意思,難道是放過了她?
她此時身上各處受了镖針的傷,她心裏清楚,縱使再要豁了性命今日也殺不了穆九重的,既然他當真有意放她,她自然不會再自己求死。
邬落棠腳步晃動着走向後窗,出屋之前轉頭說道:“今日謝你手下留情,來日我會再尋機刺殺你。”
穆九重的聲音于黑暗中說道:“手下本無情,不過是多留你一時半刻,今日沒有殺人的興致。你和你寨上那些烏合之衆回去洗幹淨脖子候着吧,你們的性命本将軍随時來取。滾吧。”
逃出了行宮,邬落棠躲在一處背巷裏,将身上的銀镖針盡數拔除,又暗暗調息了一時,這才躲過了城內巡防逃出了城外去。
出城後找到了自己拴在野外半山上的馬匹,一路縱馬疾馳,又在山間安全之地躲避了一時的瘴氣,這才回到邬寨。
而此時子時将過,所幸邬寨的兄弟們還沒有開始瓜分寨中資財,見她回來各個面帶喜色。
她留的書信中怎麽說來的?
“今夜子時備好酒肉,若我歸便是大事已成,我們兄弟徹夜醉飲。若我不歸,爾等便打包行李和資財各自逃散吧。”
此時她歸來了,兄弟們自然大喜過望。
邱致看着她滿身的血,“寨主怎麽傷得這般重?”
塗大雷不知道幾時學會的拍馬屁,說道:“寨主身上的血不是血,那是刺客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