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炸火噴

第十一章·炸火噴

邬落棠驀然擡起頭來,在手中火把映照下,她的面容此時無比清晰落在對面那姓孟将軍的眼中。

她索性也不再遮掩,在那孟将軍狐疑乍現的目光中,将口中百靈球吐出,笑着道:“當然是會炸出一個大坑,做你們的墳墓了!”

說話之時,她已經垂手将外露的引信點燃,那引信燃速甚快,呲呲啦啦地幾乎轉瞬之際便就燃到了底兒。

姓孟的将軍猛地醒悟過來,大喝一聲:“後退!”

與此同時邬落棠和邱致已經足尖點地,各自以輕功退開了一丈之外。

随後猶如一道炸雷炸響在耳邊,縱然他們已經快速後退于一丈之外,卻也被這地動山搖的爆炸帶的平地翻滾出數步遠。

火光沖天而起,大片的塵霧如雲彩般騰空,方才還井然有序的北琰營地,突然被這道炸雷擾得鬧哄哄一陣散亂。

邱致勉強站起來,扶着邬落棠嘴巴開合似乎在說句什麽,但是邬落棠聽不到,她回頭看了看爆炸所起之處,轉頭對着邱致喊道:“快離開這裏!”

她說話的聲音被另一陣爆炸聲掩蓋,兩個人什麽也顧不得,只相互扶着踉跄着向外跑。

身邊路過的營帳一座又一座被點燃,幸運的士兵四散逃開,也有不幸的,被火燎起衣服,滾倒在地上哀嚎。

在翻越過營牆徹底逃脫之後,邬落棠再回頭看去,眼中只剩下那一片沖天的火光。

兩人半路将身上的兵士服脫去,不敢耽擱,順着來時路返回去,在谷底尋到他們的馬,一路縱馬飛奔,回到客棧後,邬寨的兄弟們還在酣睡,尤其是那赫連燦,胸膛有節奏的喘息着,每次出氣必要連帶着雙唇鼓蕩,一看此情形便知定是呼嚕聲又震天響了。

可是邬落棠和邱致此時卻全然聽不見那呼嚕聲,非只如此,就連他們自己的聲音,聽在耳朵裏都細如蚊吶不甚分明。

然而眼前已顧不得了,雖則火噴被毀去之時造成的爆炸引燃了數座營帳,炸傷了許多兵士,那前鋒孟将軍想必也是兇多吉少了。

可北琰大軍仍在那裏,縱然少了一個前鋒将軍,對于南侵一事也未必會有所阻礙,還是會有其他将軍填補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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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火噴被毀一事,必然也沒有那麽容易善了,應用不了多時,便會被追查到這裏來。

邬落棠一馬鞭抽甩在地上,就見赫連燦一個激靈,猛然坐起,茫然道:“寨主?”

此時天色已大亮起來,應是已過了寅時末,當屬卯時初了。

邱致挨個叫醒兄弟們,“快收拾收拾,走了。”

赫連燦很不解,問道:“火噴還未見到,我們兄弟也還尚未到北琰軍營中大幹一場,何故就走了?”

邱致使勁地揪了揪耳朵,往常一向覺得赫連燦大嗓門咋咋唬唬的甚是聒噪,可此刻想要聽明白卻怎麽也聽不明白。

可眼下也不是糾結于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他轉頭望了望明顯心情不太美妙的寨主,便主動替寨主分憂,向兄弟們言簡意赅地解釋道:“遭追殺了,快跑吧!”

赫連燦一屁股從大通炕上跳下來,拽着邱致追根究底道:“誰遭追殺了?遭誰追殺了?誰跑?往哪跑?火噴不偷了?”

邱致看見赫連燦嘴一張一合地說個沒完,心中甚是惱火,可客棧裏人多嘴雜、隔牆有耳,他聽不見聲音,又不敢說得太多,便只咬着牙對赫連燦道:“能閉嘴否?”

赫連燦自來便不服邱致,此時被他這般一說,心中十分不爽,指着邱致道:“姓邱的你算個什麽東西,莫要仗着寨主寵幸你,便這般嚣張!”

邱致:“啊?”

他只覺今日赫連燦話實在過于密了,索性懶得搭理他,只催促着其他兄弟快些收整随身行李。

赫連燦隐約覺出不大對了,轉頭看了看從方才起就一言不發的寨主邬落棠,再看了看邱致,鬥着膽子又說了一句:“寨主近日怎似胖了三斤,眼神兒也不大好,總是寵幸邱致那個長得娘唧唧的閹人。”

赫連燦這句話一出口,屋中其他兄弟盡停下手中動作,皆不可思議地望向他,面上難免都帶着一句疑問:“赫連燦你這是活膩歪了吧。”

其實就連赫連燦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活膩歪了,可等了半晌,他仍還好好地活着呢。

邬落棠只凝眉站在那裏冷眼看着,多一絲表情變化都沒有,倒是邱致又開口催促道:“都愣神做什麽,快些收整啊!”

這回大家都似徹底回了神兒,就連赫連燦都再無一句廢話,麻溜地收拾好物什當先出了門。

邬寨一衆人到客棧後院牽了馬,呼啦啦出了望月鎮,未走官道,反倒直奔山中而去。

南晏邊境的山中,縱然是冬日倒也算不得太冷,只是潮氣甚重,可有時下起雨來,卻陰寒入骨。

邬寨一行人,在山間奔走多日,翻越險崖、深澗,途中又連遇瘴氣,幸而他們身上帶足了汝青巒所做避瘴藥,一路有驚無險,悄無聲息地潛入到了禹陽關附近。

他們并沒有進禹陽城,而是在城外的塘裏村落腳。

塘裏村是個大村,村裏百姓以種植果園為營生,而此南北接壤之地種植的果樹繁茂,産果甚多,故而這裏家家富庶,倒比居住在城裏的百姓日子更好過一些。

早幾年邬落棠帶人截生辰綱,那時也在此處落腳幾日,對于這裏的地形甚為熟悉。

另則,這塘裏村同邬寨原本有些其他交往在,那年躲避宋曠所率的禹陽守城軍的搜捕,便是藏匿在塘裏村的果園地窖裏避過去的。往年有匪患或果子滞銷時也是邬寨派兄弟們幫忙周旋及處理,有這一層關系,落腳于此處倒比城裏更便利。

塘裏村的裏正黃隴尋了一處空院子給邬寨兄弟們落腳,鄉親們好客,又做了些酒菜招待。

在路上的時候邬落棠和邱致已将夜半探北琰軍營并炸毀火噴的事情告知于諸兄弟們,衆人這才知寨主和邱致的耳朵是因何受的傷。所以到了塘裏村後,赫連燦便尋了村裏行醫的郎中過來。

那郎中見識不多,更未聽說過炸傷一事,并不知怎樣算是炸,在他的理解中,大概就等同于年夜燃竹那般的聲響,他不理解只是那般聲響怎麽就能将耳朵炸傷。

好在經過一日的恢複,邬落棠和邱致的耳朵已經并非之前那般全然聽不見,現下赫連燦的大嗓門吼一句,落在他二人耳朵裏已經隐約有了蚊子嘤嘤嘤般的聲響。

可赫連燦并不知道,晚飯時竟還在飯桌上明目張膽說起:“寨主也不知是怎想的,偏生就要對邱致這白面的娘娘腔另眼相待,怕不是以後有意要将這閹人提做壓寨夫君?”

衆兄弟哈哈笑着,茍勝便對赫連燦道:“赫連三哥可莫要仗着寨主和邱二哥耳朵有傷就這般嘴上過瘾,當心被寨主看出了口型,給你一頓爆抽。”

赫連燦不以為然,伸筷子去夾了桌上一碟中的一塊碩大的蒸五花到自己面前,仍那般大咧咧說道:“寨主再怎麽彪悍,終究是個小女子,心善不忍抽我。至于邱致那娘娘腔,莫看他功夫高過我,因平素我都讓着他而已。”

說時遲那時快,赫連燦的蒸五花還未進嘴,卻被從不同方向射過來的兩根竹筷一同插住,狠狠釘在他面前桌面上。

赫連燦瞪着倆眼呆滞在那,更是惹來一衆兄弟們的哄笑。

晚飯後,邬寨一衆人就着傍晚天邊殘存的那一點天光,圍坐在院內議事。

邬落棠挑了十幾個身手敏捷的,叫他們明日輪番進山,于各處山隘口盯住,尤其是那年截取生辰綱所行的那條路線,需務必盯緊。

禹陽作為北琰邊關,和南晏之間隔着一片險要山勢,之間還有一條雲江相隔,雖說看似易守難攻,但也恰是守勢最薄弱之地。

禹陽大半的兵馬都去支援宿雲關外的戰場了,餘下這點萬八千的兵士,若真有南軍來犯,自是不能擋。

南晏人生來本就在十萬大山之中,身材雖不似北琰人高大,但最擅攀山涉水之事。

若當真南晏挑中這薄弱之地來犯,首當倒黴的便是禹陽城外的這些百姓們。

赫連燦因之前說話無所顧忌,對邬落棠和邱致都有言語冒犯,邱致他不爽久矣,倒無甚說的。可在邬落棠面前,他終究有些心虛。此時聽邬落棠一番安排,便着意讨好道:“我就說寨主心善,雖落草為寇,可做事格局之大,豈是尋常草寇能比?寨主作為一介草寇,不止心憂南晏百姓,更心憂北琰百姓,真乃大善人也。”

他這一番話聽在耳朵裏是當真不受用,本是溜須拍馬之言,可不知怎麽,聽到耳朵裏卻隐約有陰陽怪氣之嫌疑。

邬落棠自來便最不喜歡有人說她心善!

她堂堂正正一介土匪,幹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當。南晏百姓同她何幹?北琰百姓又同她何幹?她去毀火噴,不過是為了了卻先輩遺願。來到禹陽城,也不過是因同這塘裏村有些交情,不忍他們受兩朝征戰的牽連順手施救罷了。

她拔出腰間佩戴的彎刀,在自己眼前端量,而後微微一笑,對赫連燦道:“再說廢話,我就把你這舌頭割下來泡酒給兄弟們喝!”

她雖是笑着說,赫連燦卻不敢笑着聽,當即作出個封口的動作,蹲在旁邊靜默去了。

在塘裏村住下的兩三日,邬寨兄弟們每日進山中做哨探,山中一直無甚動靜。

與此同時,塘裏村鄉親進禹陽城販果歸來也帶回來一些關于宿雲關外戰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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