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兵亂起
第十三章·兵亂起
杜椿的虎頭幫走後,邬落棠原地默了片刻,陡然回頭對邱致道:“讓黃裏正催促村民收整速度要快,財物不要盡帶,保命要緊,不然會有大麻煩。”
她這話說下,邱致便知有其他變故,當下不敢耽擱,轉身去尋黃裏正了。
好在黃裏正是個知道輕重的,把利害關系對村民宣講清楚,約莫着也就兩刻鐘不到,塘裏村的村民們便攜老抱幼鬧鬧哄哄地往村口走去。
可縱然這樣,還是未來得及。
先是禹東山方向起了很大的煙塵,再又是禹西山影影綽綽有刀兵擦地之音。
邬落棠亮開嗓門大聲說道:“裏正帶村民先走,徑入城門,邬寨兄弟們随我斷後!”
這般說着她便提起劍來,迎着山野間已經現出輪廓的南晏軍隊,面無絲毫懼色的準備攘戰。
可她身後站着的邬寨兄弟統共也才區區數十人,又能護得住幾人?
兩側山野之間南晏先行兵呼號着沖下山來,不論老弱,幾乎見人則砍殺,往城裏逃難的不止塘裏村,亦還有許多鄉郊百姓,此時皆四散奔逃,有很多孩童與爺娘跑散,只一臉恐懼地站在地上等着南晏兵士毫不留情揮砍下來的刀刃及身。
這一切發生只是在很短的時間,短到禹陽城的守城兵尚不及反應,只怪誕地看着突然跑向城裏的衆多百姓,待守城兵看到後面的情形欲要關起城門時,已然來不及了。
單是往城門內湧入的百姓絡繹不絕,阻礙了守城兵關城門的時機,城樓上的守城副将情急之下,命兵士射殺所有靠近禹陽城城門之人,不論是否為無辜百姓。
就在兵士們持弓欲射之時,被急趕而來的禹陽城将軍宋曠制止了。
宋曠喊道:“誰敢射殺無辜百姓,我便拿誰是問!”
便是這般一猶豫,已有小股南晏兵士入了城。
邬寨衆人顧不得許多,便只将塘裏村的村民圍守住,一路向着城門內退去,而此時城裏也已然亂起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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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晏軍隊不知人數幾何,卻來勢洶洶,宋曠率守城兵去樓下截殺先期進城的那一小股南晏兵士,又派出兩隊迎後面的百姓入城。
作為一個守城将領,宋曠的應對不可謂不合格,他并未因懼怕而強關城門令城外驚慌失措的百姓喪命于守城兵弓箭之下,也并未棄無辜百姓于不顧。
待城外百姓盡數進入城門,南晏先驅的小股兵士也已被斬殺殆盡。他命兵士拉起城門,拒敵入城。
城門緩緩被拉起時,方才拼命逃入城內的百姓面上的惶亂才稍稍平緩些。
塘裏村的村民在裏正的帶領下紛紛到邬落棠面前道謝,赫連燦亦長松口氣道:“終于是進了城,這回便安生了。”
邬落棠卻不這樣以為,她問赫連燦:“自入了城,可見到虎頭幫的人?”
赫連燦搖頭:“倒是未見到,不過禹陽城雖不大,藏一個虎頭幫也是容易。”
邬落棠搖頭道:“他們未必還在禹陽城。”
她轉頭對裏正道:“你若信我,就讓村民不要停下,一同去後城門,或許有機會逃出禹陽城。”
黃裏正有些懵,不解問道:“莫非在這禹陽城裏還不安全?”
這話正說着時,突然便聽得身後城門方向一聲巨響,邬落棠回頭時,正看見那巨大的城門不知怎的竟斷了繩索轟然墜落于地面之上。
邬落棠來不及看城門外此時境況,當即道:“快,咱們向禹陽城後門走。”
說話這當口,那守城将軍宋曠已然上馬挑槍率人城門外迎戰去了。
衆百姓紛亂無依,都似無頭蒼蠅般,有的往城裏湧去,有的原地看到民宅便敲門躲藏進去,他們或許還指望着守城兵将們能将外敵拒之門外。
黃裏正招呼着塘裏村的村民緊跟着邬寨領路的兄弟們,一行人緊趕慢趕着向後城門而去。
好在因地勢之便,這些入侵的南晏兵士都圍攏着正門而攻,後門反倒尚是安全的。
禹陽城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城裏街道的百姓擁擠奔逃,一片亂哄哄。往素半個多時辰就能走到的後城門,今日硬是用了快一個時辰才将将看到後城門的影子。
後城門大開着并未閉阖,城門上只寥寥幾十個兵差把守,餘下的應是已盡去前城門處迎敵。
邬落棠心中稍微松下一口氣,揚手示意着黃裏正帶着村民們盡快出城,只要出了這禹陽城,好歹便算是得了一時的安全。
兩國之間攻城掠地素來以城池為依憑,既可以攻下禹陽城,便會部署待援,才好往後步步為營。
可正在這時,随着轟隆一聲,原本被拉起的城門突然緩緩下放,似是要徹底落下。
邬落棠正自詫異,便聽得耳邊邱致的聲音大聲道:“寨主快看,那不是禹陽城的兵差。”
邬落棠擡頭時,便看到城樓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身着南晏兵服的兵士,他們出手快而狠,将原本駐守于上的兵差殺掉,轉而便啓動了關閉城門的裝置。
禹陽城的城門并非是外推式,而是吊懸式,是以輪齒和鐵鎖相吊,若開啓輪齒,城門便會被自城樓懸空的內槽中放下。
後城門處這麽快便有南晏兵士趕來,不消說,內城怕是并不樂觀了。
“不好,他們要屠城!”
邬落棠低語了一句,随後和邱致對視一眼,已是心照不宣,她轉頭對赫連燦道:“帶着兄弟們開道,盡快出城為上。”
話音落罷,她人已和邱致用輕功騰起,以周遭矮牆和層層房舍做落踏,一路向城門之上的方向飛掠而去。
赫連燦自也是不含糊,轉身招呼着黃裏正及其身後村民速行。
城門緩緩下落,已快至一人高之處,有行得快的百姓已經到門下,不敢猶豫快速跑出城門去。
餘下行得慢的,眼見着城門已經落至半人高處,有膽大者從城門下矮身滾出。城門門板厚度近一尺餘,重度更是有千金,若在城門落下前未及時自門下脫身,便有被碾至肉泥之險。膽小者稍有猶豫,便已錯失了出去的機會。
有個女人懷裏抱着個三四歲的娃娃,手足無措的哭起來,身側她的丈夫望着城門一瞬,忽然狠下心來将娃娃從女人懷中抱出,蹲下身子向着已落至成人膝蓋高度的門下将娃娃一把塞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若城門關閉,城裏将要面臨的是什麽。若非生死關頭,誰又願意親手将自己的孩子從身旁推走。
女人乍然醒過神兒來,哭着趴在地上欲探手去拉那娃娃,可手伸到一半便又像被燙到般縮了回來,出得這禹陽城城門,或許有好心人收留,尚有一絲生機,可若困在禹陽城中,以現下情景來看,怕是兇多吉少。
這事只發生在短短一瞬間,城們內盡是慌亂無措的百姓,已然沒有人有閑暇去注意到旁人的苦難。
這一家三口也是塘裏村人,方才被混亂的人群裹挾着落了後,眼見着大部分的村民都逃出了禹陽城,僅差幾步之遙,他們終究還是落下了,好在孩子終究是被送出了城門之外。
女人哭叫着癱坐在丈夫身側,已是再無力氣。
可就在這時,忽然城門下已經并不寬闊的縫隙處傳來娃娃奶聲奶氣叫爹娘的聲音,随即一只肉乎乎似藕段似的娃臂從下面探了出來。
城門仍舊緩而穩地下落着,再落下哪怕一寸,那娃娃怕已是救不得。
女人大叫着想要将娃娃再推出去,可那娃娃半個上身已經探進了城門內,哭鬧着扯住了女人的袖口喚--“找阿娘,找阿娘。”
再推出去已然來不及。
女人只得再拉住娃娃的手臂向門內拉扯,可這娃娃不知腳上勾住了什麽,拽了幾下都未在門下拽出。
而眼見着,那城門底沿已經貼在了娃娃的小小身軀上,只消再向下半指,這小小娃娃便必死無疑。
女人發了瘋般哭喊、拉扯,越急卻又越無可奈何,甚至試圖用手臂去擡門底阻止下落,可她縱是将全身力氣都發在手臂處又能如何呢?便仍似螳臂當車一般,根本阻止不了分毫。
小小孩童不懂阿娘的恐懼,只是覺得拉住了阿娘的手便安穩了,連哭聲都止住了。
就在女人絕望的啼哭聲中,那本該緩緩下落的厚重城門忽然戛然而止了。
與此同時一個南晏國的兵士自城牆之上轟然墜下,在地上砸出了一灘的血。
有人仰頭去看,看到的便是邬落棠長劍起落,将另一個南晏兵士斬殺于劍下的身影。而另一邊,邱致則扳住了輪齒,雙臂鉚足了勁兒正緩緩回來,厚重的城門在稍許停頓之後便緩緩向上收回門槽內。
底下的娃娃得救了,像至寶般被爹娘又緊緊抱回懷裏。
赫連燦在後邊喊着:“別愣着,快出城門!”
那一家三口和周遭的百姓才恍然回過神來,相扶持着向城門外跑去。
城樓上的南晏兵士已經被斬殺幹淨,邬落棠對着城門的放懸裝置打量了片刻,随即自地上拾起一支長槍,将槍頭掰下順手卡進了一處關竅中,雖此時城樓上已無南晏之兵,可保不齊一會兒便又有兵士趕上來。若将城門放下,這一城之人便再無多少生機。槍頭卡進裝置中嚴絲合縫,若用蠻力倒不容易再取出。只要城門不落,城內之人便不至于被困死在城中。
她和邱致二人躍下城樓,塘裏村的村民都盡數出了城。
将長劍收于劍鞘中,邬落棠回身道:“兄弟們,撤!”
語氣頗是利落。
邬寨的匪衆自來便不是做善人的,有些舊交情的救便救了,順手可做的也做了,旁的便再與他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