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百靈球

第十六章·百靈球

那一把鐵脊弓掄過來,馬匹嘶鳴着揚蹄,穆九重趁勢從馬背上翻落于地,松開缰繩任馬匹跑走,橫槊于掌心翻轉半圈,回手掃向朱封後背,被朱封以鐵脊弓支地而俯身避過。

槊鋒挾勁風,“喀拉”一聲,雖然避過,但朱封後背瞬時铠甲崩裂,露出一片黑色內襯。

他迅速騰起身形回轉,卻見穆九重持槊而立。

朱封心下駭然,方才自己後背铠甲被槊鋒崩出一處空虛之處,若以穆九重之力再趁機刺來,他絕無躲閃之機,雖不知穆九重為何手下留情,但他已然清楚自己絕非此人對手,目下先機盡失敗局已現,再這樣下去不會再有半點好處。

鐵脊弓被朱封內力驅動,在他手中發出一陣持續低沉的嗡鳴聲,是收兵的鳴金之音,很快就将南晏兵士收攏,看态勢是打算盡快退出禹陽城。

窮寇不追,穆九重任由他們自去,轉而看向內城門處,那裏也正有一夥匪衆欲大庭廣衆之下竄逃出城,為首的女匪首在逃出城門之際甚至還回頭觀望了一下,行止甚是嚣張。

穆九重持槊上馬,向左右親衛吩咐道:“一隊行驅趕之事,确保南晏兵将盡數退離我北琰國土;一隊将禹陽城幸存的守成兵士收攏成隊,安撫、救助百姓,修葺城門、房所,行巡視之責;另再分出一隊,将那夥欲趁亂逃走的匪衆扣押,待我發落!”

幾個時辰後當禹陽城所隸屬的江北郡郡守戴寧在收到穆九重随軍文書管星雲快馬呈遞的公文後當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絲毫不敢怠慢拖沓,當即調派了一支一萬餘人的軍隊星夜趕往禹陽城。

今日大到于北琰、小到于他江北郡來說,若非穆九重親率他的輕騎先鋒兵隊及時援救禹陽城力挽狂瀾,實不知會将釀成怎樣的後果。

是夜,江北郡的駐軍到了禹陽城後,諸事交接妥善,穆九重及他的先鋒騎兵隊才停下來稍加整備。

穆九重作為北琰的承天上将軍,有三千計數之內的兵士自調之權,無須啓用兵符也無須經禦筆親批,這已然足可稱得上是皇恩浩蕩、莫大的恩寵。

要知道穆九重的兵馬之強悍,五百可抵作數千用,三千又可抵得萬人兵。

這次奇援禹陽城,說來也是合該禹陽城不破,他麾下穆家軍兩月前在界河郡邊關與關外蠻夷鹘鷹族交戰,五戰五捷,初按下外族異動,皇帝一道召令言及地方軍備薄弱、匪患橫生,将他召往鹽蹊公幹,所帶便只有這不足千人的衛隊。

鹽蹊之地,屬江北郡和隴郡的交界處,距禹陽城甚近。前日鹽蹊山貨集市格外熱鬧,販珍禽、走獸及新鮮皮毛者比之往日多出甚多。

穆九重令鞠如流問詢商販,得知近兩三日雲江以北野獸忽而增多,山林間由獵戶所布陷坑幾無落空,日日收獲頗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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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多年行軍經驗,當日一早穆九重便收整自己的衛隊,來不及與朝廷報備,以自調之權親率這不足千人的衛隊直入江北郡,這才趕得及将這場恐禍及朝廷安穩的戰事消弭于将起之時。

當夜穆九重及他的先鋒騎兵隊歇宿于南城門內的禹陽城營,白日裏經過這一遭戰事,不可謂不慘烈,禹陽城營裏幸存兵士已不足幾百,盡都重新編入江北郡所派來的駐軍中。

江北駐軍的領兵校尉杜大同是個實幹的,自入城後便親率部下兵士擔負起安撫百姓、修葺、巡邏等事。

禹陽城原守城将宋曠以及戰死兵士的遺體盡已被安置于空地處,待清點了名牌錄入戰死名冊之後便要火殓。

其他諸事都已交接妥當,唯獨白日裏北城門的一夥匪寇數十人仍單獨收押在穆九重所在的營地裏,似乎并未有交給杜大同報與郡守的打算,那杜大同自然也不敢自作主張多問。

邬寨衆人受傷重的有幾人,餘下的縱使受傷亦是輕傷。

邬落棠作為匪首,到底有一點不同于旁人的待遇,被單獨安置在一所空房間裏。

她的肩骨受傷頗重,另有一些內傷,自也不輕。

穆九重随軍醫士朱迎過來看過,肩傷并不難處理,用些藥粉擦塗之後又包紮固定好,只需養着便可。可她的內傷,怕是沒有那麽簡單。

而不遠處安置的邬寨其他人中,邱致和赫連燦等幾人也各有內傷,只是不似邬落棠那般重罷了。

穆九重聽了朱迎的回禀,微微颔首,今日能在禹陽城遇到邬寨的這些匪衆,是他之前完全沒有預料過的,縱使當時情況緊急,他也能看出這些匪衆所為并非是趁亂打劫之類的無良事,相反若非他們與朱封所率的南晏兵糾纏一時,方令穆九重率兵如此輕而易舉入城回援,不然禹陽城今日定當危矣。

待說完傷情之後,朱迎語氣似有遲疑,穆九重問道:“還有何事?”

朱迎道:“那個女匪首身上還有一傷,只是不是今日之傷。”

做匪的幹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當,身上有傷本也不足為奇,只是朱迎既然這般說出來,自然有奇特之處。

穆九重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朱迎便又道:“我在診病問詢時發現她耳力不聰,時有誤答,後又于診脈中發現她血脈似有淤滞不暢。”

思及幾月前邬寨中,她那般情狀斷然是沒有耳疾之狀,如今卻有了耳疾。

朱迎又道:“後來我在為餘下匪衆診治時又發現還有一人,也患了同樣耳症。”

穆九重問:“何人?”

朱迎答:“一個面相白淨斯文的男人,我聽人喚他做“邱致”的。”

“是他?”

穆九重想想又問:“除他二人,可還有旁人有此耳疾?”

朱迎搖頭。

穆九重:“她的內傷和耳傷,你可能治?”

朱迎答:“一則軍中簡陋并無可治耳傷的藥,二則屬下醫術不精,她的內傷症狀有些棘手,怕是要尋一位正經良醫方可行。”

朱迎這種随軍醫士,所處理最多的傷情便是外傷,術業有專攻,若讓他療內傷确然是難為他了。

“良醫?”穆九重思索片刻,未再說什麽。

待朱迎退出房間後,他忽然喚左右親衛,“去,将邬寨匪衆中那個叫赫連燦的帶過來。”

赫連燦白日裏的那一嗓子喊出了威名,以至穆九重所率這支騎兵先鋒隊中都當他是條鐵骨铮铮的漢子。

可将北琰第一武将承天上将軍穆九重高聲辱罵為狗,且毫無避諱,必擔得起“鐵骨铮铮”這四個字。

左衛馬如龍和右衛鞠如流興致勃勃地一同去提這位鐵骨铮铮的漢子,卻不料鐵漢子赫連燦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後愣了一瞬,開口便是:“這許多人不提,怎麽單提我去見?我不去!”

馬如龍道:“你許是沒搞清楚,現下在這裏,你是俘虜。”

其實說起來,穆九重身邊左右衛和邬寨匪衆也算是半個熟人了,幾月前第一次攻邬寨救公主,打頭掠陣的便是這二位,後來以邬寨練兵但凡穆九重未出現時,便定是這二位帶隊攻寨。

只是那時雙方各自為戰,自是沒有攀交情的雅興。

如今倒也勉強算得是他鄉遇故舊了。

赫連燦甚是不服地嚷嚷道:“那狗賊穆九重是非不分,我等雖為匪,可今日行的卻是俠義之事,他憑何将我們兄弟囚做俘虜?”

鞠如流道:“你既這般不服,這話你便同我家将軍去說,何故又不敢相見?”

赫連燦自然不願承認自己膽怯,當即便道:“哪個不敢?我這便去同那狗賊穆九重說道說道。”

說罷便被馬如龍和鞠如流一左一右徑直帶向穆九重落腳的房間中。

赫連燦這只被趕上架的鴨子,原本還想嘴上再硬氣一把,可當他看見就近在幾步之外的穆九重後,那句當以“狗賊”開頭的硬氣話就怼在喉嚨口,怎麽也吐不出口。

穆九重身高九尺,就算在北人中身形亦是出衆的,因常年征戰緣故,若非刻意收斂時,身上的殺伐氣很重。

赫連燦到底只用意念啐罵了一句“狗賊”,甩開左右架着的馬如龍、鞠如流二人,攢出氣勢擡頭,卻見幾步之外臺階穆九重所坐那張桌案案面之上明晃晃放着一對雙刀,正是邬落棠的銀霜。

仔細再看,非止那銀霜雙刀,還有一柄長劍,數把飛花銀镖,一個造型古怪的銅球。俱都是邬落棠随身之物。

赫連燦心中一驚,咋咋唬唬開口問道:“我們寨主被你怎麽了?識相地就不要為難一個弱女子,有什麽事同我們邬寨的男人們說!”

穆九重在聞聽這句話後卻頗不以為然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們寨主若聽到你此言,怕不是要拿她這煨了毒的銀霜雙刀砍你。”

赫連燦被這話一噎,忽然又覺出了幾分道理,邬落棠幾時是過弱女子,絕不是任人欺辱的性子,真掄起刀劍來,那可也是左近匪寨中響當當的人物。

他雖然心中擔憂,卻也隐約覺得穆九重該不會對寨主她怎麽樣。

穆九重手一拂,将那些花裏胡哨的兵刃推至桌案一角,獨獨剩了那枚造型古怪的小銅球。銅球并非正圓,外形不大,大約僅有三指相并的長度,外镂空,內有細小機括,尾端系着一條極細的銀線,若不仔細分辨,幾乎看不見。

他用手指撚着那條銀線将銅球提起,看向赫連燦:“你可知這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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