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阮嬌嬌

第二十三章·阮嬌嬌

好在自她進了這院子便早留意到邊角的那半間屋,看着并不似與正屋相通的模樣,當務之急便是要尋空子溜走,先躲進去一時半會兒再細想接下來該怎麽做。

于是她便借着一位姑娘的遮擋,忽然就錯開一步向另一邊閃過去。

那個姑娘正是方才欲跌倒而被她扶住的那位,此時面色煞白,已是瑟縮的不成樣子,方才并未回頭向她道一句謝,此刻自然也并未留意到她的動作。

邬落棠不敢托大,借着姑娘們進門時衣衫碰撞門框的聲響,迅速推開那扇門躲了進去。

這半間屋內十分狹小,側面貼牆處有橫置木衣架,上面搭着兩件男子的亵衣并一件外袍,并無其他遮擋處。而另外一邊是一架屏風,屋中暗屏風又不透光,看不出那邊隔着什麽。

邬落棠腳步輕輕向屏風後面走過去,冷不防被一記掌風掃過來,她忽地一閃,避過掌風,人已經在屏風之內,并看清了出掌那人的樣貌。

那人面貌普通是個女子,身形被罩在寬大而不怎麽精致的衣衫裏,很難辨別出其身形究竟是胖還是壯,衣衫色淺,上面布着些很明顯的油漬,頭發亦是绾着最粗淺普通的婦人發髻,若不是方才領教過她的掌風,單看身形只似個再尋常不過的婦人,絕想不到她會功夫。

這一眼打量之後,婦人又一掌劈過來,邬落棠矮身躲過,又擔心屏風被推倒弄出聲響來,便下意識去扶那有些微晃動的屏風。

婦人忽然又停了手,沒有再出第三掌,只是靜靜地打量着邬落棠。

在這兩招之間,很顯然兩人都明确了一件事,她們皆不想鬧出些許動靜來而被另一屋中的劉柏發現。

邬落棠輕輕呼出一口氣,那婦人亦默契地向下指了指。

邬落棠低頭去看,方發現兩人中間尚隔着一只漆木高座的恭桶。

原來這屋,竟是一間廁房。

雖地點不佳,但相逢就是有緣,邬落棠向婦人拱手為禮,婦人亦向她拱手還禮,看姿态必是江湖中人無疑了。

她用唇語問婦人:“來此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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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亦是唇語道:“尋人。”

“巧了,我也尋人。”她笑着又向婦人道:“可有辦法出去?”

那婦人手向門外方向比劃了一下,搖頭示意,道:“院外守衛甚多,絕不好逃,只能等。”

邬落棠心中嘆息,這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正這時,隔壁起了些絲竹樂聲,和女子嬌柔細弱的唱腔。開始時邬落棠還仔細地聽了幾耳朵,可越聽越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女子的唱腔中時而有些破碎的雜音,就像是正歡啼的鳥忽然被人握住了肚腹抵住了喉管一般,時而還夾雜着男子放縱的調笑聲。

困惑之後又瞬間明白了什麽,邬落棠尴尬地瞥了一眼旁側婦人,那婦人倒是聽得專心致志而又面不改色。

而這荒唐的動靜一起,便似止不住般,時而有女子壓抑不住的叫喚,時而又有碎瓷裂柱的聲響。

江湖女子本就比尋常人家的女子要不拘小節,邬落棠又是長在匪寨中,雖然不曾歷過男女情事,可身邊那許多糙漢子,縱然他們避着,也難免被她聽到些葷話。

原本這種事也沒什麽,世間總有為難事,躲不過的便受着,忍耐過去也就是了。

可她耳聽着那聲音又似乎過于離奇了些,不多時便有女子耐不住的哭聲,又尖利又凄慘。

“司馬大人不喜哭聲,把她的嘴堵上,不要擾了大人的興致。”

哭聲停止了,轉而變成發自于嗓底又不成聲調的嗚咽之音,間或還伴随着幾聲鞭打和難以名狀地悶響。

她想着方才仆婦叮囑給姑娘們的那幾句話,再聽着牆壁那邊的諸般動靜,百般猜想中不自覺便咬起了後槽牙,摩拳擦掌着一腳已經繞出了屏風,看那架勢是恨不得立時一掌劈了那面牆,将隔壁的狗賊們統統手刃。

婦人觑她神情,忽然短促笑了一聲兒,低聲道:“喲,初出江湖的吧?”

這世道憑借權勢欺男霸女都不是什麽新鮮事,又何況是狎妓呢。

況且劉柏這樣掌一州軍事的職官,逢迎巴結的都少不了,莫說是妓子,就是良家女被瞧上,也逃不過去。

久混江湖之人,對這些不平之事早看得慣了,那些熱血和義氣漸漸被銷蝕,也只有初出江湖之人尚還保留些許。

“你現在出去,非但殺不了那些人,連你自己的命都得撂下,你當那劉柏是花銀子捐官兒才做上的頃州司馬嗎?莫說是你,就是咱倆加起來,單是在他手中,都怕是走不過三十招。”

邬落棠又不動聲色地将腳步退回到屏風後面,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心急尋人,總這麽困在這裏不是辦法。”

婦人道:“莫急,約莫一個時辰後那屋就清靜了,待外面的人都退走,那時正好天色也昏暗了,再出去不遲。對了,你所尋何人?”

邬落棠警惕地看了婦人一眼,并未打算告訴她,婦人無所謂地聳了下肩。

邬落棠又問她:“那、你所尋何人?”

婦人道:“無來無往,無可奉告。”

二人默契地便都閉了嘴。

一牆之隔的那間屋裏,放蕩的聲音不絕于耳。

原本以為最多一個時辰,等那邊行完事劉柏帶人離開後,就能順當出去。

可還不到半個時辰,卻變故徒生。

有人不知何故進入院子裏,聽着腳步在窗下踟蹰片刻,待屋內劉柏聲音問道:“何人在窗下?”

外面那人方才答道:“禀大人,私獄裏逃走了那個廚娘。”

“何時的事?”

“據屬下推測大概是大半個時辰之前。”

邬落棠轉頭再看那婦人形象,可不就是一個廚娘的模樣?

“是你?”

婦人一笑,頗有些得意地點頭承認了。

可邬落棠此時卻實在笑不出來,心裏嘆着自己這到底是什麽運氣,不早不晚剛好就趕在這種時候。

既然能被劉柏關在私獄裏,那定然不僅僅只是個廚娘這麽簡單,搞不好接下來劉府就會上下搜查,想要悄悄尋人會愈加困難。

果然很快,隔壁屋中劉柏似已沒有了再戰的興致,他将屋中其他人匆匆打發走,很快又有人來帶走了雀兒閣的幾位姑娘們,随後他的聲音吩咐道:“掘地三次也給我找出來,立即殺掉!”

情勢嚴峻本并不值得樂觀,唯一可慶幸的是劉柏也很快走了,小院子裏安靜下來,再無人走動。

所謂“燈下黑”,沒有誰想到人竟就藏在劉柏的眼皮子底下,還順便聽了他好大一出活春宮。

這屋裏雖然尚算隐蔽,但終究是一間廁屋,腳下便是恭桶,桶蓋側沿有深色的漬,令人望之欲嘔。

等院中一清靜下來,二人便迫不及待出了那間屋子,婦人道:“眼下這劉府最安全的地方大概就是這座院子了,你要出這院子嗎?”

邬落棠嫌惡地抖了抖方才靠近恭桶的那一側裙邊,道:“眼下你在的地方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我只要另找一處藏伏,待你暴露後,整個劉府就都是安全之地。”

婦人笑起來,對邬落棠這坦蕩的算計毫不在意,“請便。”

邬落棠自然也不拖沓,提着裙角一縱躍上房頂,而後就地于屋脊斜坡處以翹高的屋檐遮擋而藏伏起來。

劉柏到底是掌着一州軍事之職的武将,以邬落棠心中的猜測,若遲遲找不出人,他不出兩刻鐘必然會起疑心,再返回到這院子中搜查。

不過她卻未料到劉柏反應的那般快,比她料想得還要快上太多,她才将将于屋頂上藏起來,就已經聽得大門被踹開的聲響,劉柏的聲音在下面院中響起:“将這院子裏外翻一遍,尤其是那間廁房。”

邬落棠心中道了句“好險,幸好自己藏得快”,便已然聽到下面傳來兵刃相擊的聲音。

她不敢探頭去瞧,耳朵倒是聽得認真。

劉柏的冷笑聲,“果然在這裏,既然嘴硬也問不出什麽了,便去給我殺掉!”

下面婦人的聲音道:“司馬大人若不出手,憑他們又怎麽能殺得了我!”

邬落棠心中又冷笑,也不知道她這句話是該令人敬佩她的誠實還是感嘆她的過于實誠。

所以接下來劉柏的親自出手也算如她所願了吧?

雖看不見兩方交手的招法,但是從步伐和被兵刃擊中所發出的悶哼聲,她推斷那婦人今日大概真的逃不出去了,心中不禁一陣唏噓。

果然,在一陣身體撞擊牆壁的動靜之後,從婦人再次開口時的喘息中,她已然聽出她的氣力不支,興許還吐了口血。

“想不到我阮嬌嬌,今日竟要喪命于此了。”

雖是生死之際所言之語,但語氣之平淡顯然是不懼于生死的,對于這樣的江湖人邬落棠一向心中敬佩之極,恨不能當面敬一盞酒為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朋友送行!

可是,等等,方才她那句話說了什麽?

阮嬌嬌?!

邬落棠想不到自己和邱致千猜萬猜,實在也未想到,這阮嬌嬌并不是如猜測中那般是個被劉柏強取豪奪的絕色美人兒,而是個身強體壯又膽大作死倒黴催的“廚娘”!

若只是争奪美人,這事做下便也就做了,可涉及到一些非是情事的權貴隐秘中的事,但凡做下若留下痕跡便必是無法善了之事。顯然,這阮嬌嬌和劉柏之間目下這情形,可不像會是有情感糾葛的人。

穆九重這狗賊,拿捏着邬寨的命脈與她做下的這樁交易,此時看,倒頗有一種不顧她死活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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