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邬落棠搖頭,不曾有熟人

第三十四章·邬落棠搖頭,不曾有熟人

黃無有別扭着不想聊,被邬落棠一把将他身上背着的行囊扯下,率先走了,他也只得跟在身後。

兩個人回到黃無有的住處,門外面一棵樹下有一張茶桌,幾個石墩,黃無有這人平素沒什麽愛好,話不多,除了與範僧可以說幾句,與別的兄弟們多數也不合脾氣,日常消遣最多也便是在這裏喝茶悶坐。

但邬落棠一直記着自己幼時的事情,那時候她但凡跟着邬蒙川住在邬寨的日子裏,總有一個性情寬厚的少年時時帶着她玩耍,甚至于她每日頭上的發式都是他梳的,那人就是黃無有。

他是自小長在邬寨裏的,對邬蒙川的感情或許并不比自己輕,這點邬落棠一直都知道。

只是後來她年歲漸長,長成一個姑娘的模樣了,他便又似是與她不熟了,連話都很少對她說,直到邬蒙川不在後,她做了這邬寨寨主,他與她說得話就愈加少了,責怪與不認同也愈加多起來。

邬落棠坐在一只石墩上,順手把他的那只不很豐厚的包袱扔向茶桌,碰倒了兩只茶杯,在桌上滾了幾圈堪堪停在了桌沿處。

見她并沒有拾起的意思,于是黃無有忍了幾次,還是沒忍住,俯身将兩只茶杯立起來,規規矩矩地偎在茶壺旁,而後頗感無奈地坐在了對面。

“黃大哥”,她對他道:“我知道對于我的行事,你一直都是有些看法的,今日便不妨都說出來。”

他沉默了半晌,方悶聲道:“我能有什麽看法,我的看法又有什麽重要。”

邬落棠自然聽得出來這話中的抱怨,輕嘆一口氣,耐着性子又問:“黃大哥想要的邬寨是什麽樣子?”

話都說到這裏,再黏糊着不能坦言便不算是爺們,黃無有索性直言道:“兄弟們安安穩穩的,難道不好嗎?幹什麽總要這般折騰。先寨主在時曾有心想要帶着寨中兄弟們不再劫掠打殺過些安生日子,如今你做了寨主,便又重蹈覆轍,甚至比從前更甚。”

邬落棠道:“依黃大哥之言,邬寨不事生産沒有營生,這許多兄弟該如何過活?”

他的語氣生硬:“咱們山中清靜,土地又這般大,如何不能過活。”

邬落棠搖頭笑道:“依你之意,難道我們要在這山中墾出一片土地,耕種糧食以過活嗎?”

黃無有梗着脖子道:“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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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說昆山之地不适耕種,若我邬寨果皆如你所言,未必會餓死,但必會被同類吞食。”

頃州多山,必也多匪,從來不是什麽避世良地,他這想法又何止天真,簡直可笑。

“那去年,你帶着兄弟們劫了皇族公主到寨中惹上了穆九重那尊大神,至今擺不脫,年底又不聽勸說,帶着兄弟們去毀火噴,又在禹陽城撞上南晏破城,折損了七個兄弟,連你自己都險些喪命,難道不是在自找死路嗎?”

黃無有的語氣變得愈加激動。

“對,劫公主惹穆九重那事是我的錯處,我抵賴不了。可依你的意思,那四架火噴難道不該毀嗎?”邬落棠倒未急,反笑起來,語氣冷靜地問道。

“至少該從長計議,不該以半寨兄弟的命去博!”

話至此處,邬落棠便知自己的想法與他是說不通的,她索性住了嘴,不再做無謂的争辯。只是起身對着黃無有道:“黃大哥不必去養老,還是在寨中安穩住着吧,你若這時去了無名村,便是将我這個寨主架在了火上烤。”她語氣稍頓,又道:“這些時日也賺了一些錢財,邬寨今年不必奔勞必也可衣食無憂。”

黃無有神情還犟着,待要再說些什麽,邬落棠卻再坐下來,只是這次不在對面,而是換到了他旁邊的石墩上。

她手臂伏在茶桌上,撐着頭頸輕聲道:“小時候發式都是你綁的,今日本想在頭頂結個花辮來的,卻怎麽都沒結好,你再幫我綁一下吧。”

黃無有終是嘆出一口氣,什麽都沒再說。

他這人看着悶又無趣,手卻靈巧得很,只簡單擺弄了幾下便在她發上真結了個精巧的花辮。

邬落棠道:“我過幾日想要出趟遠門,寨中之事還得勞兄長幫忙照看。赫連燦那人性子混,說了令人不舒暢的話也莫與他計較,實在氣得狠了打一架打服他就是。”

她這性子,有時候氣人,可又實在會示弱哄人。

黃無有知道她未必聽勸,可此時卻也莫名氣順了,語聲也柔和起來,“你日日這麽東奔西跑的不累嗎?一勁兒瞎折騰!”

邬落棠也不反駁,只是笑了笑。

她到底也不過二十上下,年紀尚輕,面對一寨許多瑣碎事,難免也有無力的時候。

自黃無有住處出來後,心情并沒有輕松一點。

正沉默走着的時候,可巧看到了不遠處穿着紅衣的阮嬌嬌,兩個人遠遠打了個招呼,待走近了阮嬌嬌便一臉興奮地說道:“你這邬寨可真是不錯。”

“哪裏不錯了?”邬落棠剛落停一堆煩人瑣碎事,頗有些漫不經心的姿态。

“人多、熱鬧。”阮嬌嬌的樣子看着倒是誠心覺得此地不錯。

“既然覺得我這裏不錯,不如你別做殺手了,便留在這邬寨改做匪吧。”

話原本是随口說的,可阮嬌嬌忽然便停住腳步,迎面看着她問道:“此話,當真?”

邬落棠神情也瞬間認真起來,道:“自是當真!”

從前她面對着寨中一幫糙漢子每每膩煩,也曾琢磨着若是匪寨中多幾個女子便有趣味得多,可奈何這世道有幾個女子願當匪,以前千方百計求不來的,今天倒送上門來,算是連番打擊之後首一件的歡喜事。

阮嬌嬌雙掌一合,笑着道:“聽邱致說晚上寨中辦宴席,我除了做殺手另有一件擅長事便是剔骨切肉做主菜。既入了你邬寨,就不能是客了,我這就去廚竈上幫忙!”

當日傍晚寨中點起火堆,桌椅盡數挪騰出來擺在火堆旁,寨中百十幾人圍桌而坐又唱又飲,真是好大一通熱鬧。

阮嬌嬌入了邬寨,石千山暫時無別處可去,自也是要在邬寨久住一陣。

邬寨久無新鮮事,故而今日難免都開心了些,一幫糙漢子輪番敬酒石千山和阮嬌嬌,可哪曉得南北的酒量如此不相通。

石千山嘴上說着不擅飲酒,可卻喝倒一排人,阮嬌嬌更是拿酒當水似的,來者不拒。

邬寨的弟兄們縱然還有沒醉倒的也是輪番跑廁,可他二人卻坐得八風不動、穩如泰山。

若擱平日,邬落棠定也能喝上不少,可今日她無酒興,心中只反複想着今天到手的那一紙房契。

北琰的都城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她到底該不該去一趟。

這房契穆九重既然給了,以他的為人斷沒有反悔的道理。

可他又究竟是什麽樣的為人呢?

今日白天的事情總是一遍遍地在邬落棠腦海裏出現,他的無賴、蠻橫、威脅,還有這莫名到手的房契。

正想着時,石千山不知何時坐到了她的身邊,側身向她拱手道:“寨主的收留之恩,在下還未說一聲謝,以後若有用得上的,必結草銜環相報。”

邬落棠客氣的拱手還禮,心想救他不過是為了一百金,收留他也是沒有辦法之事,又能圖什麽回報。

可想了想她突然湊近了問石千山道:“石大人能否講講,你們北琰都城到底是怎樣的?”

石千山笑着道:“叫什麽石大人,以後便叫我老石吧。北琰的都城自然是繁華的,你竟還沒有去過嗎?”

邬落棠搖頭:“從前沒機會,但是現在突然想去一趟。”

石千山又道:“雖然繁華卻也無趣,沒什麽意思,還不如你這邬寨自在。”

自在若能換錢倒還有些用處,不能換錢再自在又有什麽用處。

石千山問她:“你要去都城,那邊可是有熟人?”

邬落棠搖頭,“不曾有熟人。”

石千山勸道:“那人生地不熟的去做什麽,總還是要有個熟人支應才好。”

熟人?邬落棠想了想,穆九重勉強算一個,何況這房契本也是他的,若他也到都城,處處就都方便了。

石千山仿佛會讀心一般,只看了她一眼,便言道:“穆将軍不算熟人嗎?若他在都城,自是能安頓你。”

邬落棠随口道:“那位将軍不是正奉命破關不得空嗎。”

石千山道:“宿雲關外的駐軍很快就撤了,那時他不就得空了。”

“宿雲關還未破,怎麽可能說撤就撤,又不是兒戲。”

“天下大事一樁樁,試問哪件不是兒戲?”石千山哈哈笑道:“你且看着吧,快了,快了。”

當日邬落棠不過随耳一聽,自是沒有當真,可哪裏曉得這石千山的嘴倒像是開了光,竟這般準。

正月裏還沒出,便聽聞宿雲關外的駐軍将要撤走,當日轟轟烈烈地要南侵,鬧出了好大動靜,連北朝當寶貝似的火噴都被推了出來。如今仗還未打幾場,耗費了那許多的糧草,又這般輕飄飄地偃旗息鼓了。

正月十九日晌午,穆九重獨自來了邬寨,仍是從前那般,入邬寨如入無人之境。

穆九重與石千山見了一面,在屋中細聊了許多時候。

原本以為他見過了石千山便會徑直離開,邬落棠沒想到下山前,他竟還會特意過來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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