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将軍可敢與我賭一局

第三十七章·将軍可敢與我賭一局

但凡女子沐浴,總是要諸般瑣碎,邬落棠自然也不例外。

她褪下衣裙,又将頭發盡數散落于肩,這才邁進水池中,甫一坐入水中,頓時舒暢地嘆出一口氣。

水池側的凹槽中放有幾顆皂團,邬落棠拾起一顆放在鼻端聞了聞,倒不似市面上常有的香味,反而有一種淡淡的藥草味,卻很清新受用。她用皂團打出些許泡沫,細致地遍塗于身體乃至頭發,上上下下俱是一番仔細打理。

沒留神時間耗得久一點,忽然隐約聽見浴房內門另一端穆九重的房間裏似起了一些動靜。

糟糕!他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邬落棠有些心急,探手要去拿挂在一側的衣服,可耳聽着他的腳步聲近了、又近了。

完蛋,來不及了!她剛把手臂縮回到水池中,穆九重已然推開了門。

所謂輸人不輸陣,越是這種時候越是絕對不能露怯,故而當她與推門進來的穆九重兩相互望的時候,邬落棠只将身體盡壓入水面一下,自鎖骨以上已是避無可避。

她似乎絲毫沒有羞怯之意,反而淺笑着對站在門邊微微發愣的穆九重道:“将軍要來同沐浴嗎?”

穆九重回過神來,沒有言語,只“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邬落棠呼出一口氣後,從容地自水池中起身,也不着急了,慢條斯理地擦拭幹淨身體,又一件件穿好內外衣服。

她從浴房的外門走出至院中,穆九重正正襟危坐在院中的一棵枯樹下的石桌旁,邬落棠手中絞着濕漉漉的頭發,從他身旁走過卻只作沒看見他般。

“你當把你身上的匪氣收一收,這裏是昀京,不是你的匪寨。”

穆九重的聲音不大,只在她走過他身旁時一字一字清晰地送入她耳中,并帶着些微的斥責。

邬落棠腳步一頓,回頭道:“将軍不必這般容不得,反正拿到将軍許我的銀錢後,我就回我的邬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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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說到這裏,她索性返身回來,坐到穆九重對面的另一只凳上,問道:“只是如今,我若賣了這宅子,這宅子裏的人當如何安置?你在昀京可還有其他宅邸?”

穆九重道:“我自是有聖上賜下的将軍府邸,何處不能安置。”

既有将軍府,他何以進京後要來此處安頓?聽他與馬如龍的交談,大抵每次他回昀京都是要在此處宅院落腳的。

正這般疑惑着,又聽他道:“你不必憂心,就算另外賃屋安置,也不會耽擱你拿到你那份銀錢。”

果然,雖然有将軍府,他定是有無法安置于其中的緣由。

穆九重道:“這幾日,你若外出售屋就帶着馬如龍,他對昀京城甚熟。”

邬落棠點點頭,自己人生地不熟,頭幾日定是需要人引路的,待路熟了便可自己行事了。

她手指擰着頭發,有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她擡頭看向穆九重,猶豫着還想要再問些什麽,這會兒院門外突然進來一個穿着藍布衣裳系着圍裙的大娘,手中拿着一摞疊好的衣裳,看着款式應是穆九重的。

邬落棠心想,這人看着如此面善可親,想來應該就是盧纓的娘了。

她正想開口打聲招呼,卻不想這盧大娘見着她的模樣,咋咋唬唬地跑過來,“哎喲”一聲,将手中衣衫随手放到桌面上,再從腰間抽出一大條白布巾不由分說地裹到邬落棠頭上,繼而手法熟稔地上下擦拭,“這冷的天兒你怎生濕着頭發坐在外面,你可知道,我們女子是不同于男子,斷斷是涼不得的,不然每月月事一來,裏外都難過。”

唐傾去的早,邬落棠自小是跟着邬蒙川長起來的,故而從來沒什麽人跟她說起這些事情,忽然被這樣兜頭罩臉一頓關懷,很有些無所适從之感。

她下意識求助地看向穆九重,穆九重卻故意移開視線看向他處,想不到盧大娘轉而又說道:“将軍也是的,一點都不懂憐恤人,姑娘家豈能和軍中漢子相比,她頭發尚濕着,萬不該還拉着在院中閑坐。哎喲你瞧,這還是石凳,涼壞了身體以後可怎好!”

邬落棠被絮叨得甚是尴尬,索性起身,向穆九重幹巴巴地說了聲:“回屋了。”

穆九重鄭重地點點頭,“嗯。”

盧大娘見狀這才滿意地轉身走了。

晌午的時候盧大娘把飯食送到穆九重院中的飯廳內,馬如龍不知去了哪裏,院中只穆九重和邬落棠二人。

從前聽聞朝廷的官員無論起居飲食皆有人侍候在側,可這兩日在這宅院中,除了盧伯一家,另有下人不過十幾人,也是各司其職,并未見有單獨的仆人伺候于穆九重身側。

雖然長年在軍中生活,可穆九重身上其實少了些糙勁兒,他下箸姿态很緩,吃飯時沉默寡言,倒像是少時被規矩束縛過的貴家公子。

雖然他平日面上少笑,是素來的冷面,可邬落棠卻無法否認,他的相貌是頂好的。

“吃飯便吃飯,總盯着我是何意?”

被抓了現行的邬落棠倒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樣子,只道:“有些遺憾罷了。”

穆九重停下筷子,擡頭看向她:“遺憾什麽?”

邬落棠淡淡一笑,大言不慚道:“自然是遺憾武功不及你,不然以将軍這般姿容,定會早早被我擄回寨中做我的壓寨夫君。”

穆九重瞥過她,重新抄起筷子,道:“是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

他大抵說得是望月鎮那次的滴水丸,令她足笑了兩三個時辰方止,那時他說什麽來着?說該讓她明白,色字頭上懸着的是一把刀。

他擡箸欲夾菜,是一道腌制清脆的筍片,離邬落棠面前有兩只碗碟的距離,邬落棠便也擡起筷子将他的筷箸壓住,引得他再擡頭看向她。

她揚眉淺淺一笑,道:“将軍可敢與我賭一局?”

穆九重只是涼飕飕望着她,并不言語,她也望着他,眼神中透着些許狡黠,繼而便話語直白地挑釁道:“我賭将軍遲早有一日,會心甘情願卸下這身衣甲,與本寨主,同赴一場巫山雲雨。”

這等露骨言語,被邬落棠一個女子說出來竟坦坦蕩蕩,甚或面不紅耳不赤,将她對他嚴整外衫包裹下的那一段軀體的垂涎之心堂堂正正地便昭示出來。

“邬落棠”,穆九重口中字字清晰地叫她的名字,“你可知,敢如此觊觎本将軍,你是要付出代價的。”

邬落棠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忤:“敢問将軍,那代價是什麽?”

穆九重眉眼愈加冷肅下去,手中竹筷一轉,反将邬落棠的筷箸壓下,她的腕力不及,那筷箸便如千斤墜所做般,盡數從手中脫落于碗碟之中。

“不吃便滾出去。”

“我垂涎将軍久矣,有美色在前,襯得這桌上飯食盡成粗茶淡飯,不吃也罷。”

邬落棠不怕死地說着,之後當真起身就離開了飯廳。

從前盡是穆九重找邬寨的不痛快,難得她也能兵不血刃地令他不痛快幾日,甚快慰。

午後沒多久,馬如龍自外面回來,邬落棠在屋中,耳聽着穆九重與他低聲說了幾句話,說得什麽并未聽清,後來未過多時,馬如龍便來敲邬落棠的房門,道:“邬寨主可要出去昀京城中走一走?正好我打聽了幾個莊宅牙人的所在,可為你引薦一番。”

邬落棠已是等他許久,自然應下了,裝點一番便同馬如龍一道出了門。

原本她是想着步行便好,正好可親身一覽昀京城風貌,但門外卻備好了馬車。

馬如龍道:“這昀京城不是平安城可比,太大了,若步行一天也到不了兩處地方。”

馬車有專門的車夫,邬落棠進了車廂後,馬如龍便只坐在了外面。

車廂裏很寬敞,又有兩壁座位,邬落棠推開車廂門叫他進來同座,他很有些拘謹,卻也進來坐了。

馬車一路穿街走巷,直聽得各處喧鬧不休,邬落棠忍不住推開車窗去瞧,一時是市井繁鬧,一時是百尺高樓豪闊,路上行人摩肩接踵,時有華蓋車馬于長街穿過,連行駛的辘辘之音都似夾帶着富貴二字,時而又有衣着華貴的公子哥兒縱馬疾馳,邬落棠心中感嘆,這昀京城啊,确然是好一番盛景。

馬如龍帶着邬落棠一路先見了兩個莊宅牙人,就連這牙人穿着也是個賽個的體面,談事時亦是焚着香、飲着香茶,姿态做足,待宅內繪圖看過後,總要引着主顧閑聊幾句,牙人狡詐,聽邬落棠口音不似昀京城中人,又是個女子,便刻意壓低了價格。馬如龍使起眼色,說再思考思考,牙人不想就這般跑了買賣,又看出馬如龍只是個跟随作不得主,故而只好聲攔着邬落棠一徑纏裹不休。

馬如龍旁側袖着手隐着笑只做看戲。

哪料得邬落棠忽然便變了面色,被攔阻得不耐煩之下一把揪住牙人襟口向旁側一推,“讓開!”将那牙人唬得面上一陣讪讪,好生無趣。

馬如龍憋着樂上前對那牙人解釋:“我這主家姑娘自小習武,脾氣暴躁,頗對不住。”

便引着邬落棠匆匆而去,背人處苦口婆心地勸她要盡力收着些脾氣,昀京城不比邊地,莫要給自家将軍惹上閑事才好。

邬落棠心中合計,左右這件事也是急不得的,總要價比幾家尋一個實誠的牙人方算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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