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邬落棠心想反正也住不得幾日
第三十六章·邬落棠心想反正也住不得幾日
可原本是晌午到的,而穆九重身後所帶千人衛隊進不得城,他需先進城去兵部開一紙文書,這一去就是快倆時辰。
穆家軍的隊伍整肅,縱然要在日頭下等兩個時辰之久,依然不可喧嘩和躁動。在這兩個時辰枯坐于馬背上的漫長等待中,邬落棠卻早已從開初的興奮和迫不及待變得有些焦躁和不耐煩。
待穆九重開回文書,将這些穆家軍在城外軍營安置妥當後,再留下鞠如流率隊,才終于帶着仍着一身兵士服的邬落棠和馬如流入了這昀京城。
這時已是傍晚,再有半個時辰城門都要閉了。
入了昀京城,又恰好趕着一些商戶要趕在閉城門前出城,路上的行人烏泱烏泱的,連馬都跑不起來,三人只好下來牽着馬走。
馬如龍問道:“将軍,今晚我們宿在哪裏?”
穆九重道:“還是到那處歇息吧。”
待再行到人少處,三人方再上馬,馬如龍似對路很熟,在最前邊引路,穆九重回頭看向邬落棠,低聲道:“這裏路雜,跟緊些。”
邬落棠以為的将軍府邸,定是一座寬大宅子,前後至少三進院,內裏有池塘、假山、雕鑄漂亮的連廊。門前的路也該是一條寬闊大路,實在想不通怎麽會在這種小巷子裏轉來轉去。
不知道又行了多久,直到穆九重停下來,翻身躍下馬背。
面前的宅子雖然不如想象中那般大,倒也還算雅致,朱漆大門門頭并未有宅邸牌匾,但是兩側皆懸挂着橙黃色竹紮的燈籠,燈籠外的竹罩罩體上細細看去,有着朱紅的穆字印戳,大門側邊倒是釘着一塊兒竹板,上面豎提着幾個字--棠花弄一戶。
馬如龍上千敲門,隔了不多時,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打開了門,見到穆九重後高興地迎上前再躬身作揖行禮道:“将軍回來了。”
穆九重點點頭,扶住他道了聲:“盧伯辛苦,這次我回來述職,可多住幾日”。
“好!好!”盧伯就着他手扶的姿勢站起,對着門裏面喊道:“是将軍回來了,快去備下飯菜。”
穆九重當先邁進門檻,轉回頭看向身後一時腳步未動的邬落棠,道:“愣什麽神兒,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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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如龍也笑着虛扯了她一把,待幾人進了宅子,盧伯又重新關上了大門。
穆九重的宅子看起來并不像他人那般冰冷,随着傍晚天色漸次暗下來,宅子裏的竹燈籠中都燃起燈燭,橙黃色的暖光幽幽,倒令一路上的奔波颠沛似有了歸處,疲累又緊繃的身體便瞬間松緩下來。
有個十六七歲相貌頗靈俏的姑娘打來溫熱的水,給幾人淨手洗面,穆九重難得面上松緩些,對着她點了點頭。
馬如龍側頭悄悄對邬落棠道:“這是盧伯的女兒,有心疾,在她面前可莫要舞刀弄槍。”
邬落棠望過去的時候,正巧她也望過來,好奇地打量着邬落棠,性情倒頗開朗,率先開口道:“我叫盧纓。”
她一說話眉眼中便帶着七分笑意,拿手指指向邬落棠的衣角,一語戳穿道:“女扮男裝的,姑娘真好看。”
“眼力不錯。”邬落棠笑着點點頭,也坦蕩地将自己的名字告知,“我叫邬落棠,嗯~大約比你年長個二三四五六七八歲吧。”
盧纓甚聰慧伶俐,聞言半絲都不忸怩地便順勢開口叫了聲:“邬姐姐。”
邬落棠便也順勢應了聲:“诶。”
待盧纓端着用過的水離開後,馬如龍再次側頭,對邬落棠道:“看不出邬寨主還挺自來熟的。”
邬落棠權當這是對她的誇贊了,拱拱手道:“過獎。”
進宅中不過短短時間,盧伯就已然将飯食安排妥當,三個人淨手後到了飯廳中,桌上已擺放好了盤、盞七八只,裏面菜食色香俱全,看着便頗合胃口。
穆九重難得還有些主人的待客意識,對邬落棠道:“不必拘束,坐吧。”
這幾日行路都是各吃各飯,今日坐在一桌食,難免有一些不自在,三人便以吃飽為原則,各自悶頭吃飯,誰也不開口。
飯後盧伯過來詢問:“馬小哥的房間還是之前住過的,可是這位姑娘,可要安排在單獨的客院裏?”
畢竟是女子,安排起來唯怕哪裏有些不方便之處。
“我随便一間空房有些被褥就好,不必麻煩。”
邬落棠心想反正也住不得幾日。
穆九重卻道:“就安排在我院中的廂房便可。”
“啊這···”
盧伯愣了下,顯是有些意外,不過也沒多話,應了之後便去收拾房間了。
待到了自己的房間,邬落棠方意識到方才盧伯為何有那種意外神情,因這廂房和穆九重的卧房近到僅一牆之隔,
随即她也明白過來,穆九重之所以這般安排的意思。
兩人原本就沒有什麽好交情,無非也就是些權宜之下的利益所向,若把她單獨安排在別處,他定是也對她不放心的,倒不如放在旁邊,随時可警惕動向。
想通這層,邬落棠也沒什麽好計較,自己是匪,被戒備提防也是尋常事,反正賣了宅子換了錢後她就又回去邬寨了。
只是······
她把行囊随手放到床榻旁,就着屋內的一盞燈燭,将懷中所揣房契取出,展開細細參看,果然房址一行字不偏不差正好是棠花弄一戶。
邬落棠有些興奮,雖然進來時天色已暗,并沒有仔細打量下這院子,可大致探看的幾眼也知這院子的布置是很有幾分雅致的。
她收了房契,又在這屋中踱步打量,房中雖陳設簡單卻很幹淨,沒有繁雜之物,只日常所需的幾樣家具,也俱是尋常樣式。
床榻上被褥倒都是新的,邬落棠将身上那套穆家軍的兵服脫下,然後和着自己的衣裳躺倒在床榻上,幾日的颠沛趕路,吃不好睡不好,此時躺下在被褥中當真是舒暢。
躺下不到半刻鐘,她又坐起來,想着穆九重就宿在隔壁,也不知這牆壁有幾分隔音。
邬落棠想了想,擡手指用指背輕叩牆壁數下,半晌那邊并無動靜,故而她才放下心來,手中又将房契摸出,展開放在眼前仔細打量,自言自語念叨着:“也不知在這昀京城中,這樣的宅子到底能賣出幾何。”
要知道同樣的宅子,若擱在頃州可是萬萬賣不到三百金的價格。
“這宅子縱然不大,擱在昀京城中也足可賣五百金以上,必不會少了欠下你的二百金。”
這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穿透牆壁到了邬落棠的耳邊,正是穆九重的聲音!
不過是自己的随口盤算,倒沒想到這牆壁如此不隔音,竟被他一字不差聽了去,邬落棠面上難免有些尴尬,好在隔着一道牆誰也看不到誰。
“将軍見諒,我有一寨之人等着糊口,平日裏總得要多加盤算。”
邬落棠手掌撫着額頭,甚是無趣地解釋道。
牆壁那頭穆九重許久都沒有再回應。
邬落棠便也收了房契,因白日勞累,很快沉沉睡去。
這一睡甚是沉酣連個夢都沒做,直睡到第二日快卯時,耳聽得外面有腳步動靜,馬如龍的聲音說道:“将軍,馬已于門外備妥。”
冬日天色本亮得晚一些,這會兒天色還這般早,穆九重是去做什麽?
邬落棠有些好奇,便起身随便披件衣服,走到門邊,悄然推開門去看。
只見穆九重正立在院外,他頭戴官帽,八//九尺的身型再着一身紫色官袍,腰間革帶緊束,單是看背影,已是英武非常。
邬落棠抱臂站在門側,借着門的遮掩,眼神肆無忌憚落在穆九重身上,忍不住在心中品評着,真是好一段健闊結實的肩背,一看便是久于沙場操持武器而練就的,充滿了随時待贲發的力量感,偏生又将這力量感都收束在那樣緊實的一把腰際中,但凡是習武之人都會忍不住啧啧稱嘆,若是能親自上手盤梭一把,那該又是怎樣銷魂的手感。
正這般放肆觀賞時,穆九重似有所感,忽然便回過頭來,眼神如一把冷刃般,精準射向邬落棠的面門。
邬落棠頓時心虛,下意識将門一推,“哐”地一聲阻隔了那道視線。
外面“撲哧”一聲,都不必猜想,自是馬如龍沒忍住笑出聲來。
那笑聲很快又收住了,随即兩人腳步先後離開了院子。
人在屋檐下,真是做什麽都顯得鬼鬼祟祟,邬落棠覺得好生無趣。
此時天色又尚早,起來也找不到事情做,不如再睡一時吧。
許是前幾日着實累着了,她這一個回籠覺直回籠到了巳時方醒。
待從房中走出時,正巧盧纓進院兒來,手中端了一碟糕點,言道:“我猜邬姐姐是該醒了,将軍出去前吩咐我娘竈上燒些熱水,現在浴房中熱氣蒸騰起來正舒服,邬姐姐先吃幾塊糕點墊墊肚子,便去沐浴吧。”
這安排正合邬落棠心意,昨夜太晚不好開口折騰,此時穆九重和馬如龍俱已外出還未回,剛好方便。
只是這湢浴是在穆九重房間的另一側,雖有外門,可有一端卻內通他的卧房,好在他已然外出,不然當真是別扭。
邬落棠進入浴房之中,只見這間湢浴中水池為青石壘砌嚴絲合縫,內壁光滑而通水道、布局精巧,此時水汽氤氲溫度适宜,比邬寨的倒是還要舒适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