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第8章
第 8 章
新的一天,一中門口熱鬧哄哄,穿藍白校服的學生踩着點捧着早餐魚貫而入。
清晨的光還欠佳,但不妨礙視野清晰,一輛賓利穿過市井小路,在一家煎餅果子小攤停下,最後駛向一中學校,并停在校園門口。
一中出現豪車并不是新鮮事,出來的人才是新鮮事。
當圍觀群衆看到關雎舟單肩挎包,一手拿煎餅果子,嘴裏還嚼動着食物出豪車時,準備好的歡呼掉了個檔,轉向另一個方向的誇贊。
“不愧是校草,連吃個煎餅果子都這麽性感!”
“校草,你說這話經過藝術班的同意了嗎?經過喬桢的同意了嗎?”
“不管,就是帥!”
局外人津津樂談,局中人早已習以為常,在另一條校道的何本分追趕上關雎舟,不禁問:“舟哥,你平常不是不喜歡這麽顯擺嗎?”
要說關家,不差錢,但他們一家從上到下都把低調二字刻進口頭禪中,顯富只在裏面。
可人與人之間的低調也是有差別的,滿足自身需求之外的低調,都是大部分人消費不起的低調。
關雎舟吃完嘴裏這口煎餅果子才回答他:“老爸親自當司機,我豈有不從之理?”
何本分自然接話:“關叔叔最近怎麽有空了?”
“他說他這陣子突然想明白了,家人比工作重要。”
何本分驚呼:“那你之後豈不是……”都低調不成了。
關雎舟斜他一眼:“限定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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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何本分明白了,關叔叔就是善心大發一次以表關懷,之後都享受不到了,想說沒關系,畢竟他們三人小分隊堅不可摧,可何本分轉念一想,覺得不對,因為他們三人也不是天天膩歪在一起了。
何本分開始控訴:“我們都聽說你跟你同桌走得近。”
關雎舟一口煎餅果子差點噎住,他咬着字問:“你有毛病?”
“你是不是喜歡她?”何本分突然湊近。
這回,關雎舟是真噎住了。
他偏頭咳了咳,幾秒後恢複正常:“何本分,你見我喜歡過誰?”
何本分想了想,還真沒有,從小到大喜歡關雎舟的有無數人,但關雎舟喜歡的,一個都沒有。
漂亮女孩那麽多,個個都往他身邊湊,他卻一個都看不上。
“那你就是把她當朋友。”何本分肯定道,關雎舟朋友挺多的,男的女的都有,不過幾分熟,那就另當別論了。
關雎舟沒否認,他只說:“處在一個空間,自然會走得近。”
就像階段性的陪伴,總是容易給人一種能永恒的錯覺。
到教室,同學們正在興致盎然讨論國慶長假會放幾天,在這一片熱烈的讨論聲中只有一個人巋然不動,那就是沈觀君。
還有一個人也沒動,是寧舊。
她在畫畫,看到關雎舟過來,她想起夏嬌的話,決心跟關雎舟保持點距離。
可這點小心思,她只保持了一節課,下課後,寧舊拿出一道題推給關雎舟,面上一臉誠懇:“這題我不太會。”
是他說的,以後有不懂的,都可以找他。
關雎舟沒想到她這麽上道,把題抽過來,并沒有看她:“我先看看。”
寧舊點頭。
十分鐘後,關雎舟把解題步驟寫出來,遞給她:“看看能不能看懂,不懂的話告訴我哪裏不懂。”
寧舊再次點了點頭,她低頭認真鑽研題,原本在某一步卡殼了,可她發現關雎舟在解題步驟的旁邊特意寫了方式。
這下她徹底明白了:“沒有不懂的了,謝謝啦。”
關雎舟挑了下眉。
臺上,擦黑板的沈觀君回頭,不知往哪個方向暼了一眼。
寧舊注意到沈觀君的視線,她可以明确沈觀君看的方向就是他們這邊,不過,她不明白,非常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看這邊。
但寧舊想跟他聊聊。
聊聊他能不能別不待見她,于是放學前她堵住了沈觀君回家的路。
空蕩蕩的走廊,學生差不多都走光了。
沈觀君居高臨下注視着伸開雙臂的寧舊,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幼稚到離譜,跟她的智商一樣離譜。
“什麽事?”
寧舊收回手臂,表情認真:“我想跟你聊聊。”
什麽是蠢人,蠢人就是說話不說重點,沈觀君皺眉:“有話直說。”
寧舊看出他的不耐煩,但她表面還是友好:“沈同學,我想問自己在哪方面是不是冒犯你了,如果有的話,我以後會特別注意的。”
寧舊總是一個先懷疑自己的人。
沈觀君:“你想多了。”
寧舊搖頭:“我沒想多,我能看出來你對我有敵意,不然為什麽次次收作業總是繞過我,為什麽從來不給我講題,為什麽苛刻的要求我的英語作業本?”
沈觀君冷漠到底:“你想多了。”
寧舊:“我還是很想和你友好相處的。”
沈觀君側過個頭對她:“你表達欲怎麽這麽旺盛?”
寧舊:“……”
她深呼口氣,換了一種語氣:“沈觀君,你這是把個人情緒帶到我身上!”
沈觀君這才正兒八經瞧她一眼:“英語老師有特意交代過要用的英語作業本,我只不過按例行事。”
言外之意,還是你的錯。
寧舊沒法跟他交流。
就在這時,一個弦外之音闖入:“怎麽,只準你官洲放火,不允許我們舊舊點燈?”
身後,關雎舟甩着校服外套過來,他單手插兜,牢牢站在寧舊身側,一點也不怵對面的沈觀君。
寧舊的吃驚不在于他的出現,而在他的話,舊舊?他們什麽時候這麽親密了?
沈觀君瞥見不請自來的關雎舟,更不想繼續待下去,他掃一眼寧舊,什麽話也沒說,直接從他們中間位置離開。
等他走後,寧舊才反應過來,她看着關雎舟,不太确定地問:“你把他氣走了?”
關雎舟有點想笑:“我這麽大能耐?”
寧舊:“可他為什麽一看見你就走?”
關雎舟:“那是他落荒而逃。”
兩人心照不宣,半晌寧舊再度開口:“剛才謝謝你。”
關雎舟往前走,聲音落在後面:“客氣。”
天已入秋,風中都帶了涼意,樹葉沙沙作響,吹動少男少女烏黑的發梢,璇出一個柔小的弧度。
寧舊追上關雎舟,早把跟他保持距離這件事忘在腦後,她問:“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哪句話?”少年沒有走很快。
“就是官洲放火那句。”寧舊挑點能說出口的。
“那句啊——”關雎舟拖長音調回憶了下,“你想知道點什麽?”
寧舊摸摸鼻子:“什麽都想知道。”
“行。”關雎舟轉回頭,“沈觀君初中時也忘帶過作業本,臨時拿的別的本子代替。”
“他竟然也會忘帶作業本?”寧舊的表情顯得很誇張。
關雎舟暼她一眼:“是人都健忘。”
“我就不怎麽會。”寧舊像是抓住了沈觀君的小辮子,心情不可抑的愉悅起來。
只是等她說完這句話,旁邊的關雎舟突然轉過來深深看她一眼。
寧舊這才想起來,她也健忘,忘帶作業。
索性關雎舟并沒有拆穿她,相反他還寬慰她:“你不必在意沈觀君,有些人在這世上,就是用來讨厭的。”
寧舊很意外他說出這樣的話,她說:“其實我也沒有多在意,他在我這不重要,但就是想問個清楚。”
“那最後,你弄清楚了嗎?”他問。
寧舊:“清楚了,有些人在這世上就是用來讨厭的。”
寧舊把他的話還給他。
關雎舟笑了。
寧舊也笑。
他們走上一座橋,魚躍河面,日落西山,滿處都是金黃的味道,寧舊兩手在大腿側晃了晃,不禁仰頭去看關雎舟。
少年知道她在看他,卻沒有轉過頭去,只是散漫的神情變得溫柔稍許。
寧舊發覺他沐在晚間的光裏,像深林簌簌落下的那道光,帶着清新和午後野鷹飛躍高枝的味道。
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在他喉結滾動之前。
走下橋,迎面撞上一個正在賣布偶娃娃的老奶奶,老奶奶也不吆喝,手裏正在織一件橘色的毛衣。
寧舊走過去,看見木紙板上很清晰地寫上兩句話——射中三個氣球得一個娃娃。五元一局。
關雎舟:“想玩?”
寧舊搖頭:“只是覺得老奶奶這麽大年齡還出來擺攤,挺不容易的。”末了,還加上一句:“挺可憐的。”
就像她一樣,孤孤單單。
關雎舟瞥了眼老奶奶的衣服,罕見的沒有說話,他不說話,縫毛衣的老奶奶卻按捺不住了。
“孩子,我不可憐,我有錢。”
老奶奶特意強調有錢二字,她的目光不像同齡人那樣渾濁,反而很亮。
老奶奶從懷裏掏出幾張百元大票出來——閃瞎了寧舊的眼。
寧舊吞了口唾沫,沒有說話。
身後,關雎舟低頭笑了下,慢悠悠蕩過來:“奶奶,錢要放兜裏藏起來。”
老奶奶很明顯只想說她想說的話:“我孫子給我的、每天都給、我不可憐。”
寧舊再一次沉默。
關雎舟差點笑噎過去,他說行行行,奶奶你一點也不可憐,你最有錢了,他拿起射擊工具,對準牆上的氣球打過去。
一擊必中。
三擊也箭無虛發。
射完,關雎舟回頭去找不太高興的寧舊,問她:“想要哪個娃娃?”
他還真是顧及着她呢。
寧舊郁悶歸郁悶,還是一本正經從地上指了個最大的娃娃,跟她人差不多高。
老奶奶:“那個得要十發才行。”
寧舊又不得不放下,誰想旁邊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的主人低聲在她耳邊說:“先拿着,不過十發而已。”
寧舊微頓,緩慢擡頭。
關雎舟朝她比了個數字:“還剩七發,你認為我行不行?”
寧舊沒說行不行,她說的是:“我想要這個娃娃。”
人的語言真是千變萬化,完全在于聽的人怎麽想,她在拜托他唉,關雎舟眉梢微揚,說沒問題。
然後繼續射擊。
一連七發,七發都中,強悍到令人發指。
關雎舟放下射擊工具,垂眉看着寧舊:“它屬于你了。”
那一刻,寧舊的心莫名跳了一下,她低聲說:“謝謝。”
—
回到家,寧舊把娃娃放在床頭最顯眼的位置,那麽大一只。她甩掉兩只拖鞋蹦上床,和粉白色的大娃娃眼對眼相望。
這個世界總是會跳出莫名的驚喜,寧舊認為這個娃娃就是驚喜。
只要一點點甜,她就會很開心。
寧舊撲過去把娃娃抱進懷裏,臉頰親昵的蹭着娃娃,感受它柔軟身軀帶給自己的力量。
她給關雎舟發消息:[今天謝謝你。]
那邊回消息回得很快:[?]
[謝什麽?]
連發兩條。
并不是所有人都會認為這是值得感謝的,因為不缺糖的孩子永遠不會為一束花包成的糖而感動。
寧舊還是說:[謝娃娃。]
發完,那邊沒有很快發消息過來,寧舊咬着嘴唇,一會兒看看娃娃,一會兒看看手機。
隔了十幾分鐘。
手機叮鈴一聲。
——關雎舟:[你給它取了個名字,姓謝?]
瞅見這條回信,寧舊捧腹大笑,她覺得關雎舟不是不懂她的話,而是不願意去将這件事變得那麽嚴肅正經,所以他在用他的方式回應她的感謝。
寧舊笑彎了腰,她拍拍娃娃的腦袋,跟它說:“你以後就叫謝娃娃了。”
這是值得寧舊紀念的日子,因為她的幸福太少了,所以今天才顯得彌足珍貴。
但在這之前她并沒有意識到,娃娃也可以代表關雎舟。這個意思是,看到娃娃,就會想到關雎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