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第15章
第 15 章
奶奶最後走了。
寧舊癱坐在地上，盯着水泥地面發呆，關雎舟走到她身邊一起坐下，頭微垂着，不聲不響把她露在外面的手塞到了衣袖裏面。
“還好嗎？”他問。
寧舊搖了搖頭。
關雎舟：“那我陪你一會兒。”
“我不需要。”寧舊慢慢垂下頭。
“假話我聽得出來。”關雎舟偏頭看着她，想說些什麽但是最後又什麽都沒說。
眼下，女孩像一條蔫了的黃瓜，挂在莖葉上搖搖欲墜。
她有些擺爛。
有些無所謂，眼裏也充滿了破罐子破摔。
關雎舟覺得有點冷，他打破寂靜：“地上涼，先起來。”
寧舊嗯一聲，但沒動。
被刮傷的車痕還學不會自我修複，人也一樣，關雎舟長這麽大見過很多離奇的事，但沒見過這麽離奇的家庭關系，所以無論怎樣的安慰都起不到作用。
寧舊終于想起來自己打擾了另一個人回家，她抹了抹臉，擡頭看向關雎舟：“很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一幕，但你能不能忘了？反正我過了今晚也會忘了。”
關雎舟注視着她，片刻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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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舊咧嘴笑了：“那就這麽說定了，你早點回家，噢對了，謝謝你今天請我吃漢堡。”
關雎舟依舊注視着她：“不客氣。”
他手撐在地上借力起身，悠悠然往回走，走了兩步，回頭盯着還坐在地上的寧舊。
感應到視線，寧舊笑眯眯問：“還有事嗎？”
關雎舟的目光往下，落在她笑彎的眉眼上：“沒事。”
十分鐘後，關雎舟走出了這條不算長的小巷，路燈暗下來，空蕩蕩裏只剩寧舊在放聲大哭。
上空有幾條黑壓壓的電線，一只鳥飛來又飛走。
陰暗的轉角，沒有一束光透進來，關雎舟靠在那裏，靜靜聽着寧舊的哭聲。他的頭往後仰，而後呼出很長的一口氣。
—
第二天，周六，電線上擠了一堆烏壓壓的麻雀，争先恐後的叫。
寧舊站在鏡子前理了理衣服上的折痕，自覺滿意後拿起玄關處的鑰匙離開家。
季節入深秋後街道都泛着黃，寬大的銀杏葉落在樹堆沒人清掃，寧舊穿過人行道，坐上公交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惠明區，一戶人家正坐在一起喜氣洋洋包餃子，幾歲大的小男孩嘴裏咬着一根棒棒糖低頭玩游戲機。
門口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這份熱鬧，大家都轉頭看向門口。
“我去！”小男孩自告奮勇，拿起游戲機跑去開門。
門打開，小男孩看見一個秀氣的姐姐，說是姐姐，但也不是他姐姐，他嘴一歪，笑嘻嘻問：“你到我家來幹嘛？”
寧舊僵持着的笑容在聽到這句話後扯平成一條直線。
身後，周永民不放心趕來：“跑那麽快不怕摔倒啊。”
親昵的語氣，沒有一點責怪，話裏話外都是一個父親該對兒子有的關心。
可惜，這種神态在看到門口站着的寧舊後就發生了巧妙的變化。
“爸……”寧舊笑着開口。
周永民先是往裏看了眼，這才肯回頭憋出一個笑：“桃桃來了啊。”
寧舊重重嗯一聲，吸溜了下鼻子，低頭提起一早準備好的禮物：“我給你和阿姨帶了些補品，市面上買的，不貴，但是都能用得到。”
說完，寧舊從周永民胳膊底下鑽進去，進去後也不到處亂竄，而是乖乖站着：“需要換鞋嗎？”
她沒有看到多餘的拖鞋。
“永民，是誰來啦？”紮辮子的圍裙女人手心都是面粉，笑意盈盈走過來詢問，卻在看到寧舊那一瞬，笑容打了折。
寧舊率先鞠躬問好：“阿姨好。”
“是桃桃啊。”圍裙女人的笑意不達眼底，“來都來了，進來坐吧。”
林晴向周永民投過意味深長的一眼，轉身往裏走：“家裏剛好煮了餃子，看這個時間點，你還沒吃飯吧？”
寧舊搖頭：“沒有。”
林晴沒再回話。
周永民拉着寧舊在桌邊的空位坐下，身邊正好挨着昨夜出逃的奶奶，奶奶在擀餃子皮，瞅寧舊那一眼，似要把她生吞活剝。
寧舊當沒看見，甚至主動起身：“奶奶，這個我也會，我來幫你吧。”
“不用，你手拿開！”奶奶揮開她的手，“不在家好好待着，來這兒幹嘛？”
不比其他人，奶奶的話都是直心的。
寧舊咽下委屈，笑道：“來看看你和爸爸，還有阿姨和西瓜，大家都是一家人，肯定是要常來常往的。”
“可以啊！”沒等奶奶說話，林晴率先接了茬，她挖一勺肉餡放餃子皮裏，說話和和氣氣的。
“正好西瓜也缺個玩伴。”
寧舊重重點頭：“我成績還不錯，西瓜有什麽不會的都可以問我。”
“那成。”林晴扯動一邊臉皮笑，“西瓜，給你姐姐舀一碗餃子來。”
小男孩真以為來了個玩伴，興高采烈端起碗：“好嘞！”
“我去。”周永民從西瓜手裏搶過碗，對林晴的話也是半信半疑。
“西瓜愛吃餃子，還特別愛吃他爸包的餃子，桃桃，你還沒吃過你爸包的餃子吧，今天來都來了，多吃幾個啊。”林晴朝她笑道。
寧舊也跟着笑了笑，眼睛卻暗下來。
她确實沒吃過爸爸包的餃子。
—
電競城。
幻彩的紅藍光調調，賽博朋克風主題店，不管是游戲機還是保齡球，都充斥着一種酣暢淋漓。
“舟哥包場，只求靜心。”喬桢拍進一個球，慢吞吞吐出下一句，“卻什麽都沒玩，看着手機發了半天呆。”
何本分拿着一瓶汽水飲料從他面前一晃而過：“下回讓我來包場。”
暴發戶小何的關注點從來都很奇奇怪怪。
周囧囧和岑今野在玩抓娃娃，還有幾個身強體壯的在賽車，喬桢雙手叉腰環視一圈，将球往後一扔，直直走到關雎舟面前。
“學就要好好學，玩就要好好玩，誰說的？”喬桢一把奪過關雎舟的手機擡高，“喂，都出來玩了，能不能別做個躺屍？”
手機被拿了關雎舟也不急，他換了個姿勢繼續躺：“誰規定出來玩就不能躺了？”
喬桢才不管：“別人行，你不行，看你躺着我就心煩。”
這給關雎舟整笑了：“那你眼睛抗壓能力挺挫的。”
喬桢：“……”
他徹底敗下來：“關大老爺，別躺了，再躺下去腹肌沒了。”
這句話關雎舟聽進去了，他從沙發上起身，雙手環胸伸展了下長腿，忽而莫名其妙說了一句話。
“你知道嗎？這世上有一種親情，靠搶。”
喬桢沒聽明白：“什麽？搶什麽？”
關雎舟笑了笑，說讓喬桢有時間去測一下聽力。
他們玩到了晚上。
天黑的越來越快，在天徹底黑之前，一群人穿上外套三四成群走出來。
因為個個長得都身高腿長，外形還極佳，很快吸引商場許多人的目光。
關雎舟一眼掃過去，略顯厭煩，他将拉鏈直接拉到頂。
偏偏有個女生跑過來，女生長得嬌俏，說話也嬌俏：“關……關雎舟，我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表白，多半都會讓男生驚喜，可關雎舟沒有，他眉眼冷漠，靜靜看着眼前女生半晌，一句話也沒說。
女生有些猜不透，只能接着問：“你願意我當你女朋友嗎？”
“不願意。”關雎舟回答的又快又無情。
女生的表情明顯很受傷：“我喜歡你很久了，每次在學校看到你，我都很開心……”
女生話很多，多是傾訴籍籍無名的愛慕，關雎舟并不想打斷她，所以在她說完的下一瞬開口。
“你看，你說了這麽多對我的喜歡，我卻一點也記不住。”他不帶一點感情的笑。
“所以，你的喜歡在我這什麽也不是。”
聽到這些話，女生被氣哭，她不滿地瞪了關雎舟一眼，氣呼呼走了。
身後，喬桢一點也不驚訝：“舟哥發揮依舊。”
關雎舟沒答話，從小到大他都不缺女生喜歡，這是個不争的事實，他也逐漸意識到自己長得确實不錯。
可皮囊帶來的酣暢淋漓，淺得像沒用的背景音樂，誰都會喜歡上。
他藐視，卻又自得其樂。
也不耐煩。
走出商場，溫度又低了一個度，晚間車水馬龍，城市霓虹驟起，喬桢和何本分吵着要去打臺球，關雎舟覺得耳邊有點聒噪，将視線偏向熱鬧的人群。
不過他看什麽東西都不上心，匆匆一瞥，覺得有趣就多看兩眼，沒趣就收回。
偏偏，他瞧到了在等紅綠燈的寧舊。
視線突然定格，有那麽一瞬關雎舟很希望她能轉過頭來，但寧舊始終沒有擡頭。
她目無焦距盯着虛空處，臉上寫滿了疲憊，肩膀重重往下沉，而後呼出一口郁結氣。
關雎舟默不作聲拿起手機拍下她。
正準備拍第二張時，鏡頭裏突然闖入一個男生，男生手裏拿着兩杯奶茶靜靜站在她身邊。
第二張照片有些礙眼，關雎舟皺眉放下手機，直接看照片外的現場。
寧舊并沒有注意到沈觀君來了，直到身前遞過來一杯奶茶。
循着遞奶茶的那雙手往上看，沈觀君淡淡出聲：“第二杯半價。”
人在傷心時看到熟人會有一種莫名想依賴的情緒，即使這個人跟你的關系并沒有那麽出挑，寧舊嘴角向下彎，話裏帶有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委屈：“是給我這個可憐人的嗎？”
沈觀君原本的計劃是給了這杯奶茶就走，但寧舊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外，于是他決定等等再走。
“嗯。”
風情二字，他是半點不懂。
寧舊有些心梗，她用了點勁兒接過奶茶：“謝謝。”
“不謝。”沈觀君繼續道，“這杯半價，你只用付一半的錢就好。”
寧舊戳吸管的動作猛然停在半空中。
“但我臨時改意，這杯我請了。”沈觀君瞥她一眼。
寧舊緩緩戳下去，語調向她的動作一樣慢：“謝……謝。”
沈觀君貌似心情不錯：“不客氣。”
綠燈行了，寧舊手捧着熱奶茶和沈觀君并肩走過人行道，兩邊車燈打過來，照見沈觀君硬朗的側臉，以及少女算不上苦悶的表情。
“舟哥在看什麽？”周囧囧從岑今野旁邊側過半個頭。
“沒什麽。”關雎舟收回視線，冷得像七月的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