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表白
表白
（二十四)
彩燈高懸，萬盞輝煌。淮春河一帶笙歌鼎沸，熙來攘往，寒江之上霧氣騰飛，游舫之上載歌載舞，飄飄乎似雲階月地。
逆流之中子衿伫乎原地，回身望着她，笑靥如花。
“來啦。”
卷耳捏了捏袖擺之下藏着的兩枚荷包，舒緩地吐出一口氣。
加油卷耳！沒什麽大不了的，要勇敢，勇敢！
子衿朝碼頭旁張望了一番，倒是不見小橙的身影。
看來昨日是聽錯了。
罷了，正好。今夜如此的良辰美景，屬實不能錯過了。
子衿伸出臂膀讓她稍扶，二人一同登上了游舫。
恰是酉時，游舫沿着淮春河緩緩而行。
卷耳一只手攥着裙擺，輕輕貼近子衿的身旁，努力在中間隔着一層若有若無的距離，渾然不敢真的靠上了。
虛幻般的情致，從昨日子衿拿出那兩套相似的服裝說要一同在節慶游樂，到此時此刻，月下花前的，
約會？算是吧。
哦不，簡直夢幻得仿佛不是自己在主導這具身體。
船側一張螺紋半圓桌上陳列着精美的吃食。
“清水糕，你嘗嘗嗎？”卷耳拿起一塊遞給子衿。
子衿伸手接過，擡眼看了她一眼，愣了半刻又匆匆瞥開，随後吃起了那塊糕點。
第一次見她穿如此绮麗色彩的裙裳，咳，嗯，倒是挺好看……對了，今夜我是準備來，表明我的心意的。
子衿一邊吃一邊偷偷望了她一眼，呆頭呆腦的不知瞅啥呢，這要我如何開得了口…
咳！，，糟了，一下吃的太急，被噎住了。。
他忽得放聲咳嗽起來，一邊猛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卷耳見狀，慌忙瞅準桌上的壺倒滿一只雲吞杯給子衿遞去。
奈何那杯太小，一口飲盡仍止不住咳。
于是再一杯，再一杯。
卷耳見他終于平息下來了，趕忙詢問：“怎麽樣，好些了嗎？”
子衿深呼吸一口氣，感覺渾身有些脹熱，一手抓住游舫的邊緣立住。
糟了，這。。這喝的是酒啊。。？
“好些了，沒事，還行，還可以。”
卷耳見他眼神突然便迷離了，猛地意識到方才給他灌的是酒，連忙扶着他走到船頭處。
“你還好嗎？”
子衿雙手撐着船緣，低聲道：“吹吹風就好了，不用擔心。”
晃了晃腦袋，他又猛眨兩下眼睛：“你看，這燈影倒映在水裏，飄飄搖搖的。”
不是你能不能争氣些？現在是可以醉的時候嗎，還要找準時機表白啊！
“好看不？”
卷耳順着他的話語，欣賞了片刻袅袅微風下蕩漾的彩影，“很好看！”
她擡眼看看他，發覺他輕閉着眼，已經迷糊地沒法回應她的話了。
忽得想起袖擺下的荷包，心抑制不住地狂跳起來。
“子。”
他忽得撐不住了，曲肱趴在船緣，臉朝着她惺忪地眯着。
方才被他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話都沒來得及說全。卷耳楞楞地看着他，好似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而仔細地端詳他的正臉。
“子衿？”她戳了戳他。
沒有反應。
知道的人，明白這酒是子衿喝的，不知道的，以為她也醉了呢。
眼前的他，臉頰，耳朵，嘴唇，就連鼻尖，也泛着粉嫩的紅。
她知道自己想要沖動了。
沖動地說出那句，那句一直藏在心底怕別人發現的話。
她捏緊了荷包，只求自己的心不要再跳地得那麽快了，眼睛猛地一閉，終于脫口說出，
“我……我喜。”
卻被一道懶散的聲音搶先。
“我喜歡你。”
卷耳忽覺大腦一片空白，猛地睜開眼睛，呆愣在原地。
眼前他仍是散漫地趴在船緣，眼睛微眯着又帶些朦胧，甜甜地笑着望着她。
“怎麽沒反應呀？我說的太小聲了嗎？”子衿在嘴裏小聲地嘟哝了一句。
“我喜歡你！”
這回夠大聲了吧。
确實很大聲，惹着周遭的人都投來了豔羨的目光。
吓得卷耳猛地沖上前去用手捂住他的嘴。恍然拉近的距離，卷耳都可以聞到從他鼻息呼出的淡淡酒香。
二人四目相對，冰涼的指尖第一次觸上他的面頰，滾燙而輕軟。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全都靜止了一般，只留下二人同頻而響徹耳畔的心跳。
夜漸深了，天幕上點點星光。
兩人輕輕地靠着走着，一對荷包，一對衣裳，一對人兒。
方才借酒壯了膽，死活便拽上卷耳的手沒放，這會清醒些了，只感覺手中溫軟的觸感越發明顯。
“方才突然喊那樣大聲，沒讓你覺得尴尬吧？”
卷耳低下頭淺笑一聲，随後道：“沒，你真的很可愛。”
……
再等樂澄趕去淮春河岸邊，游艇早已離去二裏地。
息澤不近不遠地跟着她折回樂府，誰也看不出他的神情。
管他什麽神情？樂澄覺得這個朔源節是糟透了。
雲意見她家小姐一進府便被下人門引去正堂，神色甚是慘淡，身後跟着的息澤大人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她急忙拿起掃帚，靠近正堂佯裝打掃。
“爹爹，喚澄兒前來所為何事？”樂澄悶悶地問道。
樂仲遠笑意滿面地揮手：“先坐，爹等會有事告知于你。”
随後他看向息澤，“原定的酉時，為何今日怠慢了？”
“自是路上有事耽擱了。”
樂仲遠聽他語氣甚冷，與平日不同。
“樂老爺可還記得與罹息堂的約定？”息澤冷冷問道。
“自是清楚的，我與貴堂立下的條約，待我功成，必一一實現。”
“那令愛？”
樂仲遠忽地靈光一現，這才聽懂他話語中的含義，不禁朗朗笑道：“本意是一早便告知澄兒，奈何先前公子勸阻，如今條約自是遵守的，今夜本也是想趁美景佳節，喜上添喜。”
息澤的目光緊緊扣着樂仲遠，仿佛等着他宣稱。周遭的下人站在兩旁，本是佳節，正堂裏卻安靜得可怕。
“澄兒。”樂仲遠開口道。
樂澄擡頭，目光注視着他，不讓視野裏有一絲一毫息澤的身影。
“爹爹有意與罹息堂聯姻，你意下如何？”
“什麽？！”
樂澄神色陡然一變，猛地站起身來：“不！我不同意！”
正堂之內的目光忽地全部集中于她身上，息澤暗暗攥住雙拳。
見樂仲遠只是稍作搖頭，并未作聲，樂澄快步走進他，難以置信地诘問道：“爹爹為何要與罹息堂聯姻？你們究竟在預謀着什麽？”
樂仲遠只瞥了她一眼，随後重嘆一口氣，“澄兒，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爹。”
“怎會？！”樂澄渾身逐漸開始顫抖，大腦慢慢變得空白。
樂仲遠将下人們打發下去，随後說道：“爹要當這城主，保你一世的榮華富貴！”
她這才牽回一毫神志，不禁滲出一絲冷汗，怔怔退了半步。“爹爹你……要謀反？”
聽到這二字，樂仲遠面色一沉，“澄兒，這話可不興說。你與息澤的婚事，便是定下了！”
突如其來的信息猶如一場暴雨迅速席卷了她的心境，一時間竟難分夢境與現實。
“若不是花宴節你貪玩出府，你也早會知曉此事！”
見他是鐵了心要将自己嫁給息澤，樂澄眼眶裏豆大的淚珠接連砸下，“爹爹！澄兒從來都不想要榮華富貴！只求爹能夠讓澄兒自己選擇良人！”
她哭鬧地抓住樂仲遠的臂膀，苦苦哀求道：“不要爹爹！求你了！澄兒不願意嫁！”
樂澄只得哭着上氣不接下氣，門外雲意聽見茶杯破碎與哭號的聲音，呆愣在了原地。
息澤趕忙走上前抓住她顫抖的手腕，滾燙的茶水已将其燙出緋紅的烙印。“嫁給我你就這麽不情願？！”
息澤見那樂仲遠似有不忍之意，一字一句地說道：“堂主與我情同父子，不出多久，罹息堂便将全部聽令于我，令愛的去留，樂老爺自會定奪吧？”
這措不及防的威脅讓樂仲遠一愣，他的面色也漸漸陰沉下去，只靜靜聽着哭聲似近似遠，融入四周。
烏睫遮住他眼底的憤怒，右手死拽着樂澄的手腕，任由她在腳邊哭着，輕顫着。
……
息澤抱起已經哭暈過去的樂澄走出正堂，朝她的閨房走去。
“從柱子後滾出來。”
雲意頓時被吓得呆住了。
“聽夠了沒有？聽夠了就跟上來照顧你家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