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

第 75 章

一望無際的大海中, 那座占地面積不算小的海島,因為柳八勝和殷仞打架毀掉一半。

塵土多被翻湧的海水淹沒,只剩細小的塵埃在陽光映照下緩緩飛舞。

半空中靈醫谷、天音宗和息梵寺的三艘巨船上, 站着稀稀拉拉的弟子原本還在小聲說話。

在柳八勝話音落地後, 都沉默下來。

沒有一個人去看在地上翻滾着哀嚎的殷仞。

他再也保持不住鲛人海大王子的淡定,在這海天一色的沉默中, 以聒噪刺激衆人激昂情緒上升, 眼神溫度卻漸漸下降。

自鲛族下界幾萬年來, 鲛人海永遠都高人一等,掌控鲛珠和鲛绡,就好似掌控了所有修士的生死, 動辄以停止交易威脅,越來越嚣張跋扈, 乃至肆意妄為。

時至如今,他們連五大宗都不放在眼裏,說殺就殺,甚至還有部分宗門弟子為了讨好鲛族助纣為虐。

大宗門弟子都如此, 散修的處境更可想而知。

可憑什麽?

鲛族下界幫助雲真界, 最根本的目的是提升自己的血脈。

就算這份幫助值得雲真界生靈感激, 生靈們并非坐享其成,誰都不欠鲛人的。

柳八勝的話激起衆人的血性, 越是低階弟子,心緒越是激昂, 連鹿珠和鹿晴、寶軒這三個慫出天際的崽, 都忍不住攥緊小手, 眼神凜冽。

如果要越來越卑微才能活下去,他們寧願痛痛快快拼命一搏。

虛宸聽到柳八勝的話, 難得沒再反駁他,反倒從空中落在島上,面無表情看了眼殷仞。

“你該直接殺了他。”也省得他在這兒廢話。

天劍宗不是向來習慣先斬後奏嗎?

虛宸其實也不喜鲛族的跋扈,只是天道宗責任使然,不得不維護鲛人海罷了。

柳八勝:“我留點實力一會兒好發瘋,要殺你殺。”

剛才抵擋殷仞的三戟叉,柳八勝沒有看起來那麽輕而易舉,畢竟是化神大圓滿的攻擊,他才化神初期,還是廢掉丹田省力點。

這裏離鲛人海不遠,如此大的動靜,殷栾肯定會發現,留着殷仞,還能當個肉盾使,回頭也好訛鲛。

殷仞聞言,眼神一亮,忍着丹田劇痛拿出銀月給殷栾發訊息。

再擡頭,他看柳八勝和虛宸的眼神恨毒無比,“我父王不會放——”

正與虛宸說話的柳八勝驀地低頭,瞳孔迅速轉變為冰冷暴虐的豎瞳,眼角下迅速出現深紫色的鱗片,迅速向鬓角蔓延。

殷仞對上這樣的眼神,只感覺渾身發涼,被柳八勝看到的地方隐隐刺痛,剩下的狠話不自覺就被堵回嗓子眼。

柳八勝冷冷啓唇,“再多說一個字,就算殷栾來了,你也必死!”

殷仞蒼白着臉緊緊捂住腹部,連大氣都不敢喘,原本高高在上的氣場蕩然無存。

周圍響起輕輕的抽氣聲,趴在船沿上的鹿珠忍不住在心裏尖叫——

啊啊啊啊大師兄把人腿都帥軟了哇!

鹿珠以前不太能感受到柳八勝的帥,她更欣賞看起來無害一些的好看,大師兄一張嘴又格外噎人,她總會忽略大師兄的長相。

但随着豎瞳和鱗片出現,他身上那股子憨批的感覺迅速消失,神秘的邪異氣息出現在他那張鬼斧神工的冷白面容上。

深紫色的漂亮蛇鱗映襯着他那雙狹長的眸子,只微微眯起,就令人莫名膽寒,卻忍不住臉紅心跳。

可他的氣質卻是很純粹的冷冽,因此并不顯得油膩,鹿珠才發現,原來憨批裝起逼來比霸總還帥!!

鹿晴都忍不住給鹿珠傳音:“突然感覺八勝真尊怪好看的,你看好幾個師姐臉都紅了!”

鹿珠一扭頭,就見好幾個女修都緊緊握着欄杆,臉頰上的緋色擋都擋不住。

她滿臉驕傲,嘿嘿笑,“那當然,這可是未來鲛皇的大師兄,必須如此牛逼!”

鹿晴:“……”未來鲛皇你能不能不要笑得這麽猥瑣?

*

現場又是一陣沉默,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麽,虛宸最先擡起頭,其他大能也都挑眉看向遠處。

原本平靜的海平面突然起了波瀾,起伏之大似是無邊無際的海牆朝着衆人洶湧而來,偏偏沒有激起一絲浪花,連水滴都沒有濺出來一滴。

在片刻之間,這起伏的海牆便到達此處海域,水流如瀑布一樣湧動着分開兩側,赤紅色的高大鲛人被水汽托着瞬移至海島上。

一身暗紅色的铠甲在他出現在海島的瞬間飛快變長,鲛尾變成了修長雙腿,不疾不徐走到衆人面前。

正是鲛人王殷栾。

鹿珠看得眼神發亮,卻故意克制着自己撇了撇嘴,又來一個比她會裝逼的。

但……雖然這鲛很讨厭,但真的很好看,有點像鲛族的天賦法訣海潮洶湧,但控制力絕對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倆字,想學。

殷栾沒有在意現場的沉默,甚至也沒跟鹿珠上次見過的那般沉不住氣,只要沒有劍茗真尊在場,能成為數萬鲛人的王,他自然是長了腦子的。

他冷冷看柳八勝一眼,聞到了現場有鲛血的味道,淡聲問虛宸:“怎麽回事?”

虛宸同樣冷淡,“鲛人進入秘境,你女兒殷笙帶所有鲛人追殺天劍宗弟子,而後邪修突然出現,令鲛人攻擊五大宗,千餘人進去,只出來了不足二百。”

殷栾表情沒有變化,“與邪修勾結麽,證據?”

虛宸指了指殷仞:“剛被你兒子滅口。”

殷栾看都沒看殷仞,只輕輕點頭,“那就是沒有證據,散了吧。”

說罷他提起殷仞,轉身就要走。

慧可忍不住蹙眉,揚聲問:“鲛人王不打算給我等一個交代嗎?”

殷栾頓住腳步,回身笑了,“我天賦最高的女兒死在秘境中,即将接任鲛人王的兒子也廢了,我最出息的兩個子嗣都毀在此地,二百鲛人無一幸還,你們還要什麽交代?”

他随手将殷仞扔在一旁,在殷仞震驚的目光中,笑容逐漸倨傲。

“或者,你們也可以直接把這個廢物殺了,倒也算替我省點事兒。”

殷栾不在意那些低階弟子的憤憤不平,修行大道從來不是公平坦途。

可剛才渾不在意的一瞥,讓他注意到鹿珠。

他記得這小崽子。

明明已經廢掉了金鲛血脈,如今卻成了銀鲛,他心裏莫名生出一股子忌憚。

他如今可是赤鲛,心下驚訝之際,殷栾總覺得有什麽自己控制不住的事情發生了。

他如今離飛升只一線之隔,缺的不過是道心圓滿,不願在此時讓鲛人海出現變故。

但他也不是什麽好脾氣,“鲛族行事是不如人族講規矩,許是有些敗類和廢物,難道你們人族就都是完人?那些時不時出來惡心人的邪修,大多數可都是人族。”

“鲛人血脈克制邪煞惡氣,人族有句話叫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更遑論是容水火不容之人?與邪修勾結于鲛人而言無異于自取滅亡,鲛族就算死絕了,也沒有與邪修聯手的一日。”

他身上強大氣場猛地蕩開,面上依然雲淡風輕,卻讓柳八勝和虛宸不覺後退一步,面容嚴肅警惕起來。

殷栾哼笑,“鲛族嚣張,是因為鲛族有本事,你們見過哪個有本事的窩囊活着?如果你們誰能跟劍茗一樣放我的血,我也認慫。”

“這世道便是如此,想與天争命,有本事就來戰,沒本事……呵,給本王憋着!”

所有弟子包括中心城修士眼中的憤憤不平都不知不覺消失,沉默的氣氛變得尴尬又憋屈,一時間讓人渾身都難受不已。

柳八勝身上的妖元氤氲愈發劇烈,他狠狠壓制着想要沖出來的八個腦袋,什麽都沒說。

殷栾的話雖然殘酷,但這是修行界最盛行的道理。

在尴尬之中,原本秘境黑洞消失的海面上,又出現一個只容一人通過的黑洞,原本不見蹤影的雲煞從中現身。

慧可先前就聽周朝傳音,說他這師侄得到了秘境,并且準備拿出來給五域金丹期以下的弟子歷練使用,要晚些處理掉有問題的妖獸再出來。

要不慧可也不能這麽悠閑看熱鬧。

見雲煞出來,慧可也沒心思敲打鲛人海了,先将雲煞接到自己身邊,師侄的安危才最重要。

雲煞見到狼藉一片的海島,還有鼓着腮幫子在白塔船上的鹿珠,那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顯然是沒憋什麽好主意。

他眸底閃過一絲了然,顯然出來後鲛族和人族已經對峙過一波,這大概也合了某些存在的心意。

雲煞幹脆開口打斷沉默,甚至讓人瞠目結舌。

“此上古秘境為雲岚宗輪回秘境,是時間神器輪回變幻而出。

它告訴我,幾萬年前雲岚宗滅宗之前,秘境中突然出現了一具半仙半凡的邪修屍骨,差點将它的靈智沖散。”

當時的輪回器靈還未成形,在無人掌控的情況下,邪修屍骨裏的邪煞氣,令整個秘境都差點崩潰。

幸虧息梵寺從上界而來的大能發現,以菩提黑鳌血中的天運之力助它穩定元神,又将之封印,令它在沉睡中完成進化。

衆人還在震驚當中,周朝突然啊的一聲叫出來,“我就說那紅線為何如此熟悉!”

“那是上古邪修用來造屍傀和惡靈的仙器血千絲!!我在古籍中見過!”

衆多弟子嘩然,臉上都露出了慌張神色,只在傳說中如噩夢一般的上古邪修,竟然還沒死?!

幾個大能心底也升起驚濤駭浪,連殷栾瞳孔都微微縮起。

誰也顧不上先前的尴尬,立刻反應過來,先給各自宗門的太上長老以元神傳訊。

虛宸手中出現一把拂塵,那是他的本命法器萬陣生。

銀白色的塵絲在他掌控下漫天飛舞,如同織布一樣,迅速織出數十張陣符,甩向半空,将此地封鎖起來。

他聲音不大,只在每個人耳邊響起:“所有修士今日都必須以神魂發出天道誓言,上古邪修一事,絕不許傳出去。”

一旦此事在雲真界傳開,惶然之下,雲真界必定會大亂,五域大比之前,雲真界絕不能亂。

鹿珠眼神迷茫,其實她心裏不害怕,因為她也跟鲛族一樣能克制煞氣,甚至已經殺了那邪修一遍。

她不懂,邪修不是已經死在秘境裏了嗎?

大家怎麽還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慧可倒是立刻開口,解了她的疑惑,“既然那邪修卷土重來,屍骨猶在,怕是殘魂未消,應當立刻禀報界主,請他老人家搜魂。”

這搜魂,并不是說翻看記憶的搜魂術,而是以上界仙元為基的潛力搜尋術來搜尋那上古邪修的神魂。

“我去吧。”虛宸攬下這事兒,看向雲煞,“可還有那邪修遺存的東西?”

雲煞搖搖頭,但在虛宸緊蹙起眉頭後,從儲物镯中取出扶桑木匣,“血千絲和殘魂在我和天劍宗鹿珠道友面前自爆,但是當初我和鹿……珠珠一起破壞了邪修滋養屍骨的禁陣,凡骨的骨灰還在。”

衆弟子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佛子啊!

他們只知道鹿珠和佛子天地雙修,可誰都不認識佛子,更不知道佛子長了頭發,現在才将人對上號。

而認識鹿珠的大能們,連同喬柏和鹿鳴還有三個小家夥,都忍不住側目看向鹿珠,眼神非常古怪。

珠珠?

鹿鳴心裏酸得不行,佛子不是方外之人嗎?

怎麽一眼沒看住,倆人稱呼都這麽親切了。

他實在控制不住看向喬柏,肯定是因為天地雙修。

其他小夥伴們也都一臉譴責,讓你不教好,到底讓鹿珠珠把人家佛子給禍害了,要是息梵寺打過來可咋整?

喬柏:“……”他那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嘛!

只有鹿珠還在狀況外,或者對衆人的異樣渾不在意,牛逼小仙女就該這樣萬衆矚目嘛,你見哪個漂亮小姐姐沒遭人非議過。

見大佬們都看過來,鹿珠還擡起小手,沖大家矜持地晃了晃,非常優雅地沖雲煞點頭打招呼。

誰知,她手剛晃了兩下,柳八勝他們原先腳下站着的半截小島受不住大能們因為驚訝施加的威壓,轟然墜入海中。

濺起的巨浪‘啪’地一下拍在鹿珠臉上,将她打成了一個落湯鲛。

鹿珠呆住,小嘴一張,吐出一口鹹鹹的海水。

她,裝逼翻車了?!

被喬柏以靈力罩護住的其他小夥伴們:噗哈哈哈……一定要忍住!不然肯定要被訛!

不是喬柏不管鹿珠,而是她為了更好地裝逼,打招呼的時候還上前一步,正好躲開喬柏的靈力罩。

雲煞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善良地偏開頭不看鹿珠。

慧可看着鹿珠身上越來越濃郁的黴運,還有菩提那股子熟悉的氣息,大概就明白怎麽回事兒了。

慧可咬住舌尖,大能們都很能忍,除非忍不住。

他避開鹿珠委屈的小眼神,龇牙咧嘴給柳八勝傳音,“回去路上,可千萬小心啊,能別停就別停,也千萬別坐傳送陣。”

柳八勝和其他幾個大能,雖然沒有息梵寺對氣運這麽敏感,也隐約感覺到鹿珠氣運有點低。

炎翎真君輕輕咳了一聲,“我們得趕緊回宗門商議應對之策,弟子們不能太過安逸了。”

頓了下,他也善良地傳音給柳八勝:“你們宗門的弟子,還有我們宗門那幾個跟鹿小友交好的弟子,就全拜托柳道友了。”

要知道倒黴這種事兒是會傳染的,雖然看不到,但他總感覺喬柏他們的氣運也不大正常,靈醫谷不能沾染這種晦氣。

天劍宗就無所謂了,反正窮,倒黴的下限比較低。

*

喬柏他們得知四個人都要被打包帶上天劍宗帶走,抱着看熱鬧的心态,而且還沒幹正事兒呢,屁颠屁颠就同意了,架着依舊沉默的鹿珠登上龍舟。

柳八勝遠遠看着小師妹,傳音給她:“小師妹,你就住下面的弟子房吧,師兄不是嫌棄你,師兄受了傷,八個腦袋會連累你。”

實話就是說,他可以為小師妹拼命,但他絕不能被小師妹帶祟,他們這一脈真的不能更窮了。

鹿珠這會兒要是還沒感覺出不對勁兒,腦子就是被驢踢了。

喬柏和鹿鳴小心翼翼看着鹿珠,有些擔心這崽嗷一嗓子哭出來。

而鹿晴則貼心地站在鹿珠身邊安慰她:“珠珠你別擔心,雖然修士都是過目不忘……但他們蠢啊!”

“噗——雖然大家可能會在公告板上讨論,但他們不敢在你面前說啊哈哈~”

“雖然……”

喬林和寶軒一邊窟窟,一邊悄悄在鹿晴的遮擋下掏出留影石,準備繼續留下這美好的瞬間。

是的,先前鹿珠被海水澆一身的畫面他們也沒錯過,留影石早就打開了哈哈哈……

鹿珠一巴掌怼到鹿晴腦袋上,“你可給我閉嘴吧!”

糟心玩意兒,沒事兒跟大師兄學什麽。

豈料一巴掌推過去,鹿晴腦袋是沒事兒,鹿珠卻突然瞪大眼,捂着胸口滿臉蒼白跌坐在地。

倒不是推人把自己給推傷了,就是情緒一激動,修為有些控制不住要突破。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會兒突破一定會出問題,只能強行壓制下去。

寶軒眼珠子都快放光了,小嘴還叭叭的,“小姑啊,你這是打人打岔氣兒了?”

哈哈哈……

鹿珠惡狠狠瞪幾個夥伴,“我又不是紙糊的,趕緊老實交代,不然我就讓你們咧到後腦勺的嘴只能往下巴上咧,也叫你們體會體會什麽叫窮開心!”

小夥伴們:“……”

下一刻,包括喬柏和鹿鳴在內,都自然而然坐在了鹿珠身邊。

比倒黴還可怕的是什麽?窮!

這鲛崽實在是太惡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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