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易羨舟在聽到那句黑皮五花豬時, 整個人定在了原地。

反應過來,她用紙巾擦完唇角丢進垃圾桶中,禁不住笑出了聲:“黑皮五花豬?”

她知道自己戳得不太好, 一眼看過去就知道絕對是出自于一個新手的成果, 所以才對此不太滿意, 始終遮遮藏藏的,不好意思送出去, 只想着後續還能如何補救和改進。

姜詩意這一連串的彩虹屁非但沒讓她更自信, 反倒是讓她明白了一件事。她做得是真的有點兒差勁。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給了她A就不會給她B, 她在手工能力方面,根本就是個跛子一樣的存在。

“難道不是嗎?”姜詩意拿着那個羊毛氈反複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太明白易羨舟為什麽會笑。

她是真的挺喜歡。也不知道是不是濾鏡Buff給疊得太猛了, 就覺得那小玩意兒醜乖醜乖的, 格外與衆不同,越看越喜歡。

易羨舟輕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我說這是個四不像吧,你還不信。”

姜詩意意識到自己方才可能是猜錯了什麽,卻又絞盡腦汁也還是辨認不出來那究竟是何物:“那……這到底是?”

“貓咪。”易羨舟還是直接把物種給她清清楚楚地交代了:“玳瑁貓。”

“啊,是這樣啊。”姜詩意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發言有多離譜,情不自禁擡手捂了下嘴。

她也不慌,帶着點兒心虛繼續往下誇,“那就是長得很有特色的貓,和別的貓都不一樣,超酷的。”

思維活躍是姜詩意的優點,她永遠能夠從不同的角度出發, 來找到一個點兒來誇。邏輯自洽程度堪稱百分百。

竟然也讓人找不出任何破綻來。

易羨舟雙手揣進兜裏,微擡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跟看着一個戲精無異:“你反應這麽快,不去拍戲真的是可惜了。”

滿滿都是靈性,各個角色切換自如,估計NG都是少數,大部分一天過,絕對是個天才,能夠獲得導演的深度喜愛。

姜詩意笑得不行:“我以前真的想過來着,就我這麽牛的人,進軍影視圈一舉拿下個奧斯卡影後獎絕對沒問題。”

就是可惜了她這性格,過于直來直往,不夠圓滑變通,又或者該說是懶得去學習通融。就她這樣的,要給丢進滿是利益糾葛的娛樂圈中去,估計活不了多久,就能被人給滅了。

貧完以後,她又收住了那嘻嘻哈哈的模樣,認認真真跟易羨舟說道:“不過,我現在可沒演戲。我才不管這個東西本身是什麽呢,就算是個長尾大耗子,我也喜歡。”

“口味這麽重?”

“不是我口味重。”姜詩意将果盤放到旁邊的茶幾上擺好,端詳着那只玳瑁貓。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它的耳朵,說:“只是我比較看重人的心意。你說,誰會給讨厭的人折騰這些東西?你會私底下給我戳這個,說明你喜歡我。不管是哪種喜歡,都說明你心裏裝了我。那樣我就非常開心了呀。”

姜詩意這話說得好像很是随意的樣子,從中卻透出了一種綿軟又真摯的力量感。

易羨舟掀起眼看着她,唇角不易察覺地彎了起來。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很多人一提到姜詩意,都會用“那個自大又吵鬧的女的”,或者用“那個胸大無腦的女的”這種話來形容。

易羨舟始終對此不贊同,直覺那些評價過于片面。現在和姜詩意住到了一塊兒後,她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毫無疑問,她真的挺喜歡姜詩意這樣的人。從小到大,她的肩膀上都一直壓着“責任”兩個字。在那樣的山巒壓迫下,她早早地學會了成熟,學會了嚴謹,學會了心思缜密,學會了算計,成為了大多數人眼中優秀又厲害的那種人物,卻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那個代價就是,她變得越來越看不見,也觸碰不到真實的自己。

“我是誰”三個字,主宰了她人生中的大部分歲月。姜詩意卻完全相反。即便已經成年,她看世界的方式也還是那麽簡單。哪怕遭遇過挫折,被無數人傷害過很多次,依舊看山是山,見水是水。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比自己厲害和勇敢太多了。

早在當年見到姜詩意的第一眼,易羨舟就已經佩服上了。在易羨舟中,即便姜詩意在他人眼中有多麽不堪,對她而言,都是發着光的。

只是,面對對方這樣的熱情奔放,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好像完全沒有辦法像姜詩意那樣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破開給人看,話到嘴邊也就只能顯出冰山一角:“開心就好。那我,先去洗個澡?”

“嗯,好啊,你去吧。啊對了……”

可在易羨舟準備轉身前,姜詩意又叫住了她:“易羨舟。”

“嗯?”易羨舟重新站住了腳。

燈光下,姜詩意靜靜地站在那裏,身形清瘦雙腿亦是筆直,眼神也很純粹,像一支清麗脫俗的馬蹄蓮。

她問:“你晚飯吃過了沒?”

易羨舟這才想起來晚餐的事:“還沒呢。”

她從公司裏頭出來後,沒有經過任何的逗留,就直接回家了,哪裏吃過什麽東西。

主要是她這人也少有時間會覺察到饑餓等感受。尤其是在專心致志做一件事時,更是能夠把什麽東西都給忽略掉。

這樣有個好處,就是效率高。卻也有着不小的弊端,就是過于容易忽略自己。等到回過神時才會發現,身體已經變得不如以前了。

姜詩意忙說:“正好,我也還沒吃呢,那我點個外賣,等會兒你洗完了就下來一起吃,怎樣?”

易羨舟:“行。”

說完就轉身朝着一邊走了去。

姜詩意目送那抹高挑的身影上完樓,又低頭看了眼手裏頭的羊毛氈。

總覺得易羨舟本質上其實是個特別柔軟的人。只是在成長的過程中,丢掉了太多的東西。

同時,她也是真的沒想到,自己八百年前發的朋友圈,竟然也會被易羨舟那般上心地記下。有多久沒人這樣對待過她了?

她都已經不記得了。

姜詩意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裏頭的光柔和而安寧。

随後,她捧着手機在柔軟的沙發上找了個合适舒坦的角落靜靜地窩了下來。

打開APP的那瞬間,她才意識到一件事:

糟糕,忘記問易羨舟想吃什麽了。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算什麽大事兒。算了,反正不點可能會讓人踩雷的就是,反正又沒毒,易羨舟還能不吃呀?

想歸這樣子想,等姜詩意真的開始找外賣後,卻還是情不自禁地幫易羨舟挑剔了起來。

毛血旺?不行,太辣了,易羨舟估計招架不住。內髒?還是算了,先前旅游時和易羨舟一起吃火鍋時,桌上的鴨腸啦豬腰啦等等,全都是自己消滅的,那人一筷子都沒動。

挑挑選選半天,姜詩意結合評論區的反饋,點了份中規中矩不加辣的黃焖雞,又點了一個易羨舟喜歡的青菜,和自己喜歡的豬耳朵,便下了單。

将手機丢到一邊,她眯着眼睛淺淺地打了個呵欠。

重新取出那個玳瑁貓,姜詩意捏着它躺到沙發上,就着腦袋搓了搓。

想到這小東西是貓不是豬,姜詩意就噗嗤一笑,喃喃自語:“笨蛋易羨舟,還一本正經地跟我說那麽多,笑死。”

自言自語的過程中,她還又用食指輕輕地點了下那玳瑁貓豬剛鬣似的五官:“笨蛋易羨舟。”

忽然想起來一個什麽事,姜詩意盯着那貓看入了神。

沒過多久,她從沙發上撐起身,将雙腳塞進拖鞋裏,連忙一路小跑上了樓。

進入自個兒房間,姜詩意帶着風走到一邊,啪啪拉了幾下抽屜,翻出了一個許久以前買的鑰匙扣。

那鑰匙扣上原本是挂着的皮卡丘,後來中間的一個小圓環出了毛病,卡不上了,某天就和着皮卡丘一塊兒消失不見了。

正好,可以用來挂別的。

姜詩意便拿它和那個玳瑁貓并攏着放到一塊兒,認認真真對比了一下。

本來她是想要挂上去的,卻忽然發現那貓上面沒有扣子,根本就沒得可以挂的地兒,得借助一些其他的工具才行。

如此一想,姜詩意打開了手機裏頭萬能的淘寶,開始搜索東西,打算等工具和物件兒到了以後,自己到時候DIY一下。

下完單,姜詩意又點進了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裏頭。

最近新發的兩個視頻數據都還不錯,又回到了她平日裏的水準。

盡管還是有很多人在孜孜不倦地給她發私信罵她,但是……很奇怪的是,姜詩意現在看着那些惡評,好像都沒什麽感覺了。

真的是奇怪了。難道說,易羨舟真的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塊寶?

不然,怎麽和她把這婚一結,自己那顆崩得破破爛爛的心髒就像是穿上了一件無堅不摧的金剛铠甲一樣,都可以抵禦住來自四面八方的子彈了呢?

-

易羨舟進入浴室解開扣子褪去衣服,将它們随手往旁邊的置物籃中輕輕一抛,走進了花灑底下。

按下水龍頭,她仔細地洗沖了一陣,積累一身的疲憊才總算是得到了一些緩解。

看着水順着皮膚紋理緩緩滑落,在袅袅霧氣漸漸将整個浴室填滿的時候,易羨舟仰起了頭,安靜地感受着那種舒适惬意的感覺。

對她來說,每天晚上回到家洗漱的這一刻,總是最為悠閑的。這會兒什麽都不用想,也不用去處理任何公務,只需要享受就是了。

在她關掉花灑,朝着身上塗抹沐浴露之時,外頭傳來了一點動靜。

易羨舟停下動作認真地聽了一會兒,發現好像是姜詩意在哼小曲兒。

聲音婉轉空靈,又自由自在,很是無憂無慮的模樣。

姜詩意的入住,好像真的為這房子增添了許多生機。也為她的生活注入了一些旺盛的生命力。她那一成不變的生活,得到了一些改善。

她竟然有了一種感覺。那就是,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直到這會兒,才隐隐約約明白了什麽是生活。

洗完澡換上睡衣,易羨舟就打開門,踩着霧氣走了出去。

到達樓下的時候,她發現餐桌那兒已經放上了鼓鼓囊囊的外賣袋子。

姜詩意這會兒正蹲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歪着腦袋玩手機,柔軟的長發零零散散地落到肩頭和胸前,身子随着手機屏幕一晃一動的,格外用力又認真的樣子。

易羨舟朝着她走了過去:“這是在玩游戲?”

通常來講,一個人也只有在玩游戲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狀态。

姜詩意立馬從手機屏幕上頭擡起臉來望向她:“啊,對,我剛剛下了個貪吃蛇。氣死了,我的蛇剛剛吃成一大條,就突然死掉了。”

“被我打擾到的?”易羨舟問。

“不是,”姜詩意手指豎在唇間,搖了搖頭,“是它本來就要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讓它早點去喝孟婆湯。”

易羨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回事兒,看到她那個模樣就想笑。

姜詩意退出游戲界面後,把手機往旁邊一丢,拍了下手:“好了,你洗好了,那我們就開始吃吧。”

伸長手臂,她拉過了餐桌上的外賣袋子。

外賣是剛剛才送過來的,這會兒還挺熱乎,手子碰,熱度就熨滿了掌心。

易羨舟見那袋子生得挺大,有點兒訝異:“點了這麽多?”

“不多呀,”姜詩意拉開袋子,将裏頭的菜一盒一盒地取出來,擺到了桌面上頭,“我剛剛瞄了一眼,是店家心機比較重,給的盒子還有袋子比較胖。”

比較胖。真是絕了。

易羨舟都不知道姜詩意是從哪裏搗鼓來的這種奇奇怪怪的形容詞。你說是在随心所欲地瞎用吧,還挺精準又形象。和別人還真不一樣。

姜詩意剛将那碗青菜打開,她的手機就亮了起來,柔和的光線鋪滿了屏幕。

将手機拿過來一看,她才發現,是媽媽給她彈了個視頻過來。

姜詩意只好暫時停下手裏頭的事兒,趕忙将視頻接起,順便捋了捋有點兒雜亂的頭發:“媽媽。”

視頻那邊,姜媽媽穿着一身質地柔軟的白色毛衣,神情溫婉,笑容可掬:“詩意啊,吃飯了嗎?”

“正打算吃呢,你看。”姜詩意捏着手機,掃了桌上一圈兒,讓桌上的食物全部入了鏡,興致勃勃地跟她分享着:“我點了黃焖雞。好久沒吃了。你那邊是不是很難吃到正宗好吃的?”

姜媽媽眯着眼睛仔細地看:“是啊,可難吃到了,回頭等我回國了一定要多吃點兒家裏的東西。”

姜詩意馬上跟她說:“好呀,你回來以後我們兩個一塊兒去吃。”

“可以可以,你最近怎麽樣?過得還開心嗎?”姜媽媽最擔心的還是她的身體和她的精神狀态。

前段時間爆發的網絡輿論兇猛得就像潮水一般。看着女兒遭受那等诋毀,即便澄清了也還是有人在不停地陰謀論,她也實在是有點兒食不下咽。

沒有那個母親喜歡看到孩子被人安上一大堆莫須有的罪名。偏偏在這個時代,她又沒辦法做什麽。

姜詩意倒是已經看得很開,心思豁達了不少:“嗯,挺開心的。最近想的東西變少了,飲食方面也規律很多了。”

在那對母女視頻聊天的時候,易羨舟将幾碗菜推得挨近了些,同時擡頭朝着正舉着手機的姜詩意看了看,卻未做什麽言語。

她發現,姜詩意家的氛圍是真挺好的。非常自由,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邊界感,想說什麽都可以。

和她跟易成天還有木以萍之間的氣氛截然不同。但姜詩意和她媽媽這種氛圍,嚴格說來,易羨舟好像也不是沒有見過。

易成天和木以萍在對待易木心的時候,也是這麽融洽的,只不過她易羨舟獨獨是個例外,不配獲取這些罷了。

“開心啊?那就好,你開心媽媽就開心了。”視頻裏頭的姜媽媽又說:“我剛剛好像還看到了一只手,是羨舟嗎?”

易羨舟聞聲擡起了頭。

“是啊。”

還不待易羨舟反應,姜詩意就立馬舉起手機離開凳子,翩然小跑到了易羨舟旁邊。

俯下身子,姜詩意将手機舉到了易羨舟和自己面前,讓兩個人一塊兒入了鏡:“我們正準備一起吃飯。”

事出突然,易羨舟沒有任何準備,稍微有點兒懵,但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對着鏡頭裏的姜媽媽喊了一聲:“媽。”

“哎。”姜媽媽笑得合不攏嘴,仔細端詳着視頻中的女兒和易羨舟,發出感嘆:“別說,你們倆可真配。就是……”

易羨舟垂下眼,随着對方的目光打量了下自己:“怎麽了?”

姜媽媽一雙眉頭淺淺地蹙着,揣着擔憂問:“羨舟這身體,是不是有點兒太瘦了?”

姜詩意扭頭看了下易羨舟,又望向視頻裏的媽媽,滿臉都是無奈:“沒辦法,她這人平時不怎麽好好吃飯。吃得不多還想長肉,應該是很難的吧?”

易羨舟忙說:“也沒有吃很少吧?”

她食量或許是比不上一些胃口大的,但也在盡量地往多了吃。

“就有,”姜詩意看了她一眼,還騰出一只手來,在視頻前方捏了捏,說:“她米飯一次就吃這麽點,就我半個拳頭多一點。”

姜媽媽越發擔心起來:“吃這麽點兒怎麽行?又不是小鳥,這樣會病的。”

“可是……她吃多了才病啊,”姜詩意說到這裏才突然發現,這事兒好像無解,“她消化不好。”

姜詩意只是有一點小小的腸胃毛病,只要不太過亂來,都跟不存在一樣。但易羨舟就不一樣了,易羨舟要是胡吃海喝多了,整個人就會萎靡不振。

估計是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吧。有個說法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是環環相扣按需分配的,忙着處理事兒的話,必定也就沒辦法好好消化食物了。

“那怎麽行?”姜媽媽望向易羨舟,“去醫院看過了嗎?”

易羨舟夾在兩個人中間,想要開口。

可她還沒說出來半個字,那兩個人就又聊上了。

易羨舟忽然感覺自己像只被圈養的倉鼠,正在被兩個主人圍觀和研究。

找到一個空檔後,易羨舟忙說:“看過,沒什麽關系,只是事情太多,太累了消化不好。我米飯吃得不多,但菜吃得還挺多的。”

明明她實際上還是挺有精神的,也挺有勁兒的。但在姜詩意和姜媽媽一來一往的聊天下,她都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入土了。

話雖如此,卻感覺被唠叨得還挺幸福。那是一種,被愛着的感覺。

“那也不行,”姜媽媽眉心都快打成了個蝴蝶結,“這樣吧,我回來的時候帶點兒那種補身子的沖劑,叫什麽我給忘了,反正我之前喝了感覺還挺不錯的,效果特別好。”

易羨舟微怔,進而莞爾:“好,謝謝媽。”

“不用謝,”姜媽媽樂呵呵的,“一家子就不用那麽客氣了。”

一家子。

面對着這樣三個字,易羨舟一時間竟然有些晃神。是啊,她現在,也已經成為這個看起來十分溫馨和睦的家庭中的一員了。

她真的有點,意想不到。

又過了好幾分鐘,姜詩意和她媽媽的這通視頻電話,才總算是挂斷了。

姜詩意攏着頭發,重新在自己那邊的位置上坐下,将手機放到邊上:“哎,我之前說到哪兒了?”

她這記憶力是真有點兒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某次跑步時,不小心把頭給磕壞了。反正就是老會斷片兒。

易羨舟提醒她:“你說這家商戶太奸詐了,每個菜都搞挺大一個盒子,結果量卻沒多少。”

“啊對,”姜詩意的記憶總算是銜接上了,又忿忿不平地嘆了一遍,“真的太奸詐。”

不過……易羨舟的看法卻恰好與姜詩意相反。她不僅不覺得這店家的心機重,還覺得有點兒傻。

她搖了下頭,說:“其實我覺得呢,料還是挺足的,肉給得也挺多的,是真挺多的,看起來還都是不錯的材料。就是這老板太不懂得拿捏人心了。搞成這個樣子,不僅賺不到口碑,還容易讓人覺得他們不實誠。應該把碗适量做得小一點,這樣東西就能夠堆高一點,起碼會在視覺效果上讓人覺得還不錯。換我的話,估計會把肉量減少四分之一,下邊兒再多加一些蔬菜,那樣利潤才高。他這麽做的話,實在是有點兒吃力不讨好,不知道後續資金跟不跟得上。”

等易羨舟自顧自分析完這一通,姜詩意已經咬着剛掰開的筷尖愣在了那兒,對着易羨舟眨巴眨巴了眼。

像只吃撐後,徹底短路了的倉鼠。

易羨舟後知後覺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麽後,停頓片刻,擡眼看着她:“怎麽……”

姜詩意取下筷子:“易羨舟,你可真壞啊。”

凡是以小見大,她一直都知道易羨舟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麽簡單,就是沒想到這麽不簡單。

作為一個滿腦子只有吃喝玩樂這種事情的人,姜詩意從來都不會去思考這些問題。難道這就是商人思維?即使已經脫離了工作,也還是會習慣性地散落四周,出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上頭?

易羨舟愣了下,說:“我就是簡單分析一下。”

“嗯,分析一下,”姜詩意點頭,“所以說,你的意思是,那個老板不會拿捏人心,但是你會,對不對?”

易羨舟思考着回道:“有時候不得不拿捏。”

這就是社會。沒辦法。不管做什麽,想要成功的要訣就是得精準地鎖定客戶畫像,再擊破客戶的心理。時間一久,自然而然就會掌握了所謂的“洞察人心”技能。

“這樣啊……”姜詩意挑高眉梢,又好奇地問她,“那……易羨舟你老實交代,你刻意拿捏我了沒?你該不會從我們見面開始就一直在給我下套吧?”

她總覺得易羨舟挺會的。不然,自己怎麽會短短時間內就做出了要和這個人結婚的決定呢?反正,她是絕對不願意承認自己猴急的。

主要是,她以前急歸急吧,也沒有這樣急啊。好像生怕不和易羨舟在一起的話,就等于是錯過了個什麽寶貝似的。

易羨舟真是快要被她的腦回路給折服了,揉動着太陽穴,情不自禁笑道:“當然沒有。”

或許是有一點兒小心思吧。但她稱之為合理争取,而不是下套。下套這兩個字在她這兒的定義是“半哄半騙”。她可沒有對姜詩意做那樣子的事情,也不想對她做那樣子的事。

“真的?”姜詩意繼續保持懷疑态度,突然眼珠一轉:“好吧。看來我的魅力還沒有大到讓你忍不住想拿捏。”

一臉嬌滴滴的模樣。

易羨舟:“什麽?”

姜詩意的腦回路,有時候真的是讓人不得不服氣。

“開玩笑的,別那麽嚴肅。”姜詩意笑着打開了自己眼前那盒飯,同時還警告她了一聲,“不過,你可別對我使壞啊。”

易羨舟覺得挺有意思:“我為什麽要你使壞?”

“誰知道呢,不過……”姜詩意進入了一種思考狀态,說:“就算你對我使壞,我也不怕。”

易羨舟微擡下巴:“怎麽講?”

姜詩意沖她捏了個拳頭,舉到空中,一副很生強勢的模樣:“你對我使壞,我就對你使壞。”

易羨舟卻是像在看一只炸毛小貓那般看着她,笑得肩頭發起了顫。好像對于她的威脅一點都不害怕似的。

“說說看,你能使什麽壞?”她問。

姜詩意雙手捧着臉,手指在皮膚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了敲:“你可別覺得我是小白兔,我被惹急了可是會黑化的。”

易羨舟打量着她,還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黑化?怎麽個黑化法?你都幹過些什麽壞事?說說看?”

在她心裏,姜詩意的段位,簡直連個青銅都夠不上。說好聽點兒是特別純真。說難聽點兒就是特別缺心眼兒。

姜詩意夾了一塊帶着濃郁湯汁的雞肉放到飯上,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說出自己那蔫壞蔫壞的黑歷史。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有時候壞透了,就總覺得那樣直白地說出來,肯定會吓着對方,有損自身完美的形象。

但她這人心裏藏不住事兒,最後還是說了:“就比如……小時候我們班上有個男生很讨厭,跟我特別不對付。尤其是在有一次我看到他欺負我們班一個女孩子,于是我打了他一耳光後,他就更看我不順眼了。還對我有那個被害妄想症了。我記得,有一次他的書被人給劃花了吧,我也不知道是誰幹的,但他非覺得是我幹的,跑來跟我吵。後來我生氣了,就在課後拿馬克筆把他書給全部塗黑了。怎樣,我是不是很可怕?”

姜詩意當時都沒有想到,自己發起飚來時,竟然可以那麽可怕。

就這?易羨舟本來還以為自己會聽到個什麽非常炸裂的故事,結果……就這?

沒忍住,易羨舟垂眸笑了。

好吧,這種沖動的事情,确實是姜詩意能夠幹出來的事兒。

姜詩意立馬正經臉:“你笑什麽?”

易羨舟嘆氣:“姜小姐,你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這樣一來的話,他不就知道是你幹的了?我猜後面你們應該沒完吧?”

确實是給易羨舟猜中了。

姜詩意摸着耳朵,垂頭喪氣:“是啊,是沒完。他看到自己的書被糟蹋過後,和我打起來了。然後我被班主任逼着寫了一千字檢讨書,還被拎着當全班同學面給他道歉了。沒辦法嘛,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易羨舟看着她那模樣,無奈地笑:“你可真是,壞也壞得好菜。”

她忽然發現,這個世界上有兩種截然不同的人。一種是幹了一大堆壞事還能自我标榜是個好人的。一種就是姜詩意這種幹了一點壞事就覺得自己不是個好東西的。

也算是挺有意思的一種現象了。

姜詩意忽然捏起拳頭:“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哪兒有。”易羨舟否認。

她怎麽可能瞧不起姜詩意呢?她只是在聽完姜詩意說的話後,越發地覺得這姑娘是真的有點兒過于單純缺心眼了。

這樣的人,真不知道是怎麽順利長大的。讓人想要,好好地保護起來。

“那,”姜詩意凝眉看着她,“換你的話,你怎麽做?難道就這樣忍下去?”

“不會。”易羨舟望進她眼睛,一本正經地說:“我會直接找老師告狀。”

姜詩意愣了愣:“就這麽簡單?”

易羨舟:“嗯。這種事情其實沒有那麽複雜,在我看來不太值得花太多的精力去對付。只要我在理,直接去找老師,那他就會被罵了。再怎麽樣,後面也輪不到我揣着一肚子的氣寫檢讨。”

“哦。”姜詩意鼓了下腮幫子。

好吧,她發現 ,自己有時候或許,确實不太夠理智。就會橫沖直撞。最後把一個簡簡單單的事情搞得複雜得要命。

夾了一塊雞咬下一口,姜詩意開始思考起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上帝到底在制造自己和制造易羨舟時做了些什麽?為什麽會折騰出她們兩個這麽截然不同的物種來?

但很奇怪的是,盡管确切地知道了易羨舟心眼子還挺多的,比她遇到的所有人都多。按理說,這樣的人也應該會比她從以前到現在遇到的所有人都更危險才對,她卻好像還是不怎麽怕。

甚至那種想要了解易羨舟的欲望,又變得更深了一點。

完蛋。她難道真屬于吃一塹吃一塹還吃一塹型人格?

吃吃聊聊,約摸過了半個小時,這餐飯終于結束。

兩個人互相到了晚安以後,收拾整理完空掉的外賣盒子,就回了各自的房間。

好巧不巧,雲城忽然一下子就刮起了狂風。

灰黑色的夜裏,樹冠被吹得葉片翻來倒去,如同海浪般此起彼伏地左右搖晃着,竟然在嗚咽的風聲作用下,展現出了一副世界末日将至的景象。

姜詩意剛剛關上窗戶,随後就又原地站住了腳。

一會兒過去,她眼珠一轉,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轉過身,她急急忙忙地朝着門口那邊走了去。

但剛走到門邊,她又頓住腳步,折過身拉起了床上的一個娃娃。

拍拍娃娃表面上的一些浮毛,姜詩意勒住娃娃的脖子,就一路跑到了易羨舟的門口,沖着門板伸出了纖細的手。

“咚咚咚。”

易羨舟這會兒才剛剛上床,就被敲門聲給把注意力又拉了過去,朝着那邊望了過去。

想了想,她說:“進來?”

“咔嚓。”

門被打開一條縫後,姜詩意抱着娃娃将門徹底打開,走進來,咬着水潤的下唇楚楚可憐地看着她:“易羨舟,我怕。”

“嗯?”突然說怕,易羨舟不解。怕什麽?

姜詩意指了指窗外,可憐兮兮道:“外面風好大,我好怕。”

轉而又指了指自己懷裏頭的兔子玩偶,還是那般楚楚可憐的模樣:“我抱着兔子都覺得害怕。”

易羨舟動了動眉梢:“所以?”

姜詩意擡起纖細的腳腕,步子輕盈地走到易羨舟床邊蹲下身,用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瞧着她:“我今晚還是和你一起睡吧,好嗎?”

易羨舟愣了下。

姜詩意又沖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賴在這兒。

真是令人受不了。

易羨舟終于繳械投降,閉上眼睛說了句:“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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