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變化
熱力撲面而來， 眼前所有的景物頓時一變：先前屬于那個世界的土壤、蟲子、魔物在瞬間消失不見。她的面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長長的隧道， 或者說是暗河， 向着遠方無盡的黑暗延伸而去， 裏面湧動着某種極為芬芳且灼熱的東西。
——感知化成的觸須在即将碰觸到那東西的剎那，停在了還有三分的距離之外。
（絕對不能碰的。）
靈魂深處有個聲音悄然重複着同一句話，輕得如同毛尖反複吹拂，讓她保持理智的同時，又着實癢得難受。
——真的好誘人啊……
雖然無法确切感知到顏色， 但她知道面前的東西應該是液态的：濃稠、不斷湧動着的，如同最純粹的楓糖一般甜蜜，卻又像火焰一般炙熱，合在一起，大概就像是剛剛燒開的糖漿一般，散發着讓人垂涎欲滴的氣息。光像這樣在邊上呆着，都能清楚勾勒出到沾嘴時那粘稠美好的口感。
縱使現在意識處于一個奇妙的狀态中， 林也能感覺到靈魂深處的騷動。
（絕對不能碰的。）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
但是這種明确告知觀衆“不能碰”的東西， 大概就是和“紅色按鈕”一樣的存在， 所有人都知道“不要按下那個按鈕”， 不然會有超級恐怖的事情發生。
可哪怕知道會有這樣那樣的恐怖後果，這種按下去的欲望已然清晰地存在于每個智慧的生物內心深處， 蠢蠢欲動。
畢竟， 按鈕造出來是幹什麽用的？
——就是給人按的啊。
同理， 這種極度挑戰人理智的、不明所以的規矩是幹什麽用的？
——當然就是給人打破用的啊。
于是乎， 在經歷了一番邏輯通暢的掙紮之後，林還是慢慢地探了出了感知的觸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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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一下，就摸一下。
她告訴自己。
哪怕少塊肉也值得。
觸須探出去，往那液體中輕輕蘸了一下——
“滋啦——”
汽化的聲音随着她的動作清晰地響起。
強烈的痛楚如同燒紅了的鐵鉗一般直入腦海，粗壯、滾燙，“噗叽”一下就插到了靈魂最深處，疼得她“嗷”地一聲就叫了出來。
好燙好燙好痛好痛——
“……人……”
痛痛痛痛痛——
“……大人……”
林只覺得那烙鐵般的灼熱似乎留在了她的腦子裏，燙得她眼前一片漆黑。
“噗叽大人！”
“嘩啦——”
一波巨浪兜頭澆下，帶來轉瞬即逝的涼意。
與此同時，另一個細細的聲音吟唱了起來：[Glaciali frigore ei inimici] （寒冰啊封凍我的敵人）
寒氣入骨，如同無數把冰針齊齊刺入體內，瞬間将那熱意彌消于無形當中。
“咕呃——”
她發出舒服的嘆息。
“你剛才在搞什麽？”回神，就聽到巫妖氣急敗壞的聲音，“怎麽融合也能出問題？”
“呃……”
眼前的漆黑散去，只見一兔頭骷髅和一魚臉擠在面前，分別占據視線一半。
痛楚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林睜眼，只覺得剛才的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甚至無法确定剛才所看見的、所感覺到是不是真的。
——就好像是做了一場深埋在地底的夢。
眼見林發起了呆，魚人和巫妖面面相觑，對視一眼。然而木讷的魚眼珠子對上幽幽的靈魂之焰，完全無法交流——二者的主人意識到這一點，當即不約而同後撤一步，嫌惡地轉過頭去。
“咦？”
然而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魚人馬上又轉過了頭來，繞着噗叽大人轉了一圈，随即驚呼：“噗叽大人！你怎麽變紅了！”
哈？
這一聲凄厲的呼喚總算是讓林回過了神來，轉了轉眼珠子打量自己：第一反應：她變色了。
确實和烏拉拉說的一樣，她從原先透着綠色的泥巴，變成了紅色的泥巴。
第二反應：好醜。
如果是火焰一般的紅色，她絕對不會介意，然而身上的這個顏色紅不紅，紫不紫，說是紅色吧，透着一股子暗沉，說是紫色吧，好像也不是那種冷色——就像是凝固的血塊——停，不能再往下深想了。
然而還沒等林從自己“變色了而且變了個更加醜的顏色”的打擊中回過神來，烏拉拉又是一聲大喊——這次充滿了驚喜：“啊，噗叽大人！你的腦袋變得好光滑！和我一樣！”
聽到烏拉拉的歡呼，林有一秒鐘的呆滞。接着，當她充分思考并理解了它話中的意思後，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了湖邊：清澈而深沉的湖水中，原先那團滿身長滿了小尖刺的泥巴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上半身無比光滑的、亮得足以看清頭頂清晰反光的、圓滾滾的泥巴，乍一看形态憨厚可愛，好像和傳說中的史萊姆差不多。但是再一低頭，就發現原先所有的尖刺——或者觸須根本就不是消失了而是全部跑到了腳底的位置。
然而比起章魚，林覺得有個玩意兒更加适合形容現在的自己的“腳”：頂上裝了不鏽鋼皂的板刷。
好處是，自己似乎身軀更加龐大、看着更加獵奇、行動也更迅速了——渾身上下都好像充滿了力量，壞處是——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啊噗叽大人——您現在真的是——太——”
魚人帶着激動的顫音一個猛撲，拜倒在噗叽大人腳下，伸手就想捧起一只小觸須，不意外在接觸的瞬間就被抽飛湖中。
“你這樣子……”一旁的哈爾倒是沉吟了一會兒。
林充滿希望地望着它。
“看着像個腐血海葵。”巫妖給出了結論。
林覺得自己就不該對這些家夥抱有期待。
“還能變回去麽？”林問。
巫妖看了她一眼，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但林立刻讀懂了那是一個意味“你是傻X嗎”的眼神。
“噗叽大人……救命啊～”
沉默中，魚人的呼救聲遠遠傳來。
忽略在湖中假意呼救的魚人，他們不約而同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咒術石板上。
林重新在順手的位置捏了兩條可用的觸須出來，重新調出了界面：如哈爾所言，屬于灰血森林的部分已經變成了一塊暗紅的顏色，在石板上面占了很小的一塊，看着就像是她以前食指的長度，邊上就是濃黑色的無盡之海。而石板的其他地方，則蒙這一層淡淡的灰霧。林明白這意思，在完全探索并掌握其他地圖之前，大概這些地方始終會保持這個樣子。
林試着碰了碰她已經掌握的灰血森林，然而那一塊地圖沒有任何反應。
“不能放大？”林問道。
“你需要放大幹嘛？”哈爾莫名。
林抓狂了，這不能放大的小地圖除了看方向之外還能有任何用處麽？
“哦，”哈爾明白了過來，“你是說灰血森林的地圖麽？我那裏就有，但可能并不準确——這個就是最準确的地圖了，等等，難道剛才喝下灰血之心後，你還是沒掌握用法？”
想起剛才的經歷，林頓時有些心虛，當即含含糊糊地說道：“恩……看是看了，但是好像有點意外……”
“你怎麽看的？”
“就是一直往下……再往下……”
“靠你的腦子呢？”哈爾忍不住跳起來要去踩林的腦袋——然而泥巴大人在恢複了原型又吸收了灰血之心後，個子又變大了一圈，兔子巫妖只能勉勉強強踩到差不多嘴巴的位置。
“解釋一下？”完全不介意巫妖的粗魯舉動，林非常虛心地求教。
“你喝下灰血之心以後！應該就能看到這裏所有的東西了！所有！”
在巫妖暴躁的咆哮中，林飛速地翻到了石板的“技能”頁，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兩行新的技能：[祝福]：每每行走在你的領地中，你總是感到充滿了力量，可獲得一枚額外的符文。
注：我的地盤我做主，自己的地盤橫着走。
[凝視]：在每一輪中，你擁有一次巡視領地的機會，灰血榕所在之地，便是你的視線所及之處。
注：偷窺總是那麽讓人興奮——但是要當心，那來自背後的襲擊。
林的嘴巴咧開了——原來開全圖的技能在這裏，還附贈額外的技能。确實比什麽大地圖小地圖來說都要實用得多。從剛才那短暫的體驗來看，所謂巡視的速度絕對不算慢，也非常有趣。
如果不是剛才不小心消耗掉了機會，她完全不介意再體驗一次那奇妙的感覺。
想到剛才弄錯的探查方向與浪費的技能，林不禁有些扼腕。
——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林有些心癢。
不是說她吃的是灰血之心麽？聽着好像很厲害的樣子，難道除了開全視角外帶一個被動祝福之外就沒有別的功能了麽？
她對着石板當即又是一通翻找，然而好像并沒有什麽新的發現。
就在林猶不死心又要重新扒拉一遍石板的時候，巫妖突然踩了林的觸須一腳，示意她将石板放到地上，然後将自己小小的骨爪按在了石板邊緣。
“看得差不多了吧？”
“恩？”林忍不住又繼續翻找。
“我相信你已經看出來了，你所持有的并不是一塊普通的石板——甚至可以說，它關系到整個深淵——整個世界的命運！”
“嗯。”
據說每個冒險者在新手時期都會收到這麽一句話，聽聽就好。
“所以現在，請回答我，木拉拉。”巫妖的口氣突然變得鄭重，““你能否發誓，保管好你的咒術石板，不惜一切代價保衛它？”
“嗯，我發誓。”反正本來就是她的東西。
“從今日起，你是否願意接受這片土地，與之締結契約，使之成為你的領地？”
“嗯，我願意。”反正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
“自此以往，無論強大弱小，無論順境逆境，無論其他任何情況、境況，在你的領地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都能愛它，照顧它，尊重它，接納它，保護它，永遠不離不棄，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嗯……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