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醜
“他是自己回來的。”歐若博司沒吭聲, 倒是一邊的哈爾替他說了。
言下之意就是魚人沒有回來,而且十有八九和歐若博司脫不了關系。
林看了眼歐若博司, 不意外看到,自己的視線落在它身上的時候, 骨馬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你半途把它扔下了?”領主大人的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不, 怎麽可能?”歐若博司卻是不由自主地擡高了聲音, 不過剛一開口, 意識到自己的音量實在有些大了,又悄悄壓低, 小聲辯解道,“我本來是和它綁在一起的, 不過那群人在走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只帶走了那只魚人……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這樣說着,已經和一匹正常馬駒差不多大小的歐若博司委屈地刨了刨蹄子, 假裝不經意地露出熏得漆黑的腿骨和股骨, 暗示自己确實經歷了一場生死逃亡。
“你看到他們往哪個方向跑了?”林沉默了片刻, 沒有繼續責備夢魇,而是直接詢問起關于魚人消失前的具體消息。
——咦?
本來以為會迎來一場嚴酷的懲罰的歐若博司不由驚訝。
看樣子這個主人比他想象得要仁慈得多?
然而林自己卻是明白,這和仁慈其實根本沒有關系。在她看來,這倆家夥之所以遭災,和自己多多少少都有些關系——尤其是那場火, 雖然說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無法控制力量與這種力量所帶來的後果, 某種程度上也是無力的一種表現。
這讓林多少有些郁卒。
不過就眼前而言, 解決眼前的問題比追究責任來說要重要得多,至少目前來說是這樣的。
“你再不說我就真要動手了。”半天等不到夢魇的回答,饒是林脾氣不錯,也感到十分不耐煩。
“呃,就是在灰血森林的東北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哀嘆泥沼。”
“從那夥人離開的方向來看,沒有去往其他地方的可能性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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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這次接話的是哈爾,“哀嘆泥沼的範圍比灰血森林還要大,處于整個深淵的低窪之地,如果是朝那個方向去的話,除非他們使用傳送……不,就我的觀察來看,他們應該還沒達到那個程度,不然必然是要通過那片泥沼的。”
“這樣啊,”林沉吟了片刻,“你有什麽建議嗎?”
“你現在狀态如何?”哈爾反問。
“還行。”林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灰霧在書架邊上轉了轉,啪嗒砸過來一瓶淡綠色的藥劑,正好落在林柔軟的腦門上。
“不行了就直接說。”
“哦。”
“把瓶塞拔了再吃!整個吞下去是怎麽回事!你是原始物種嗎?”
林照做了,咕嘟一口就吃完了,砸吧砸吧,只覺得一股淡淡的、春天般的青草清新氣息滲透了每一絲泥巴縫,原本還有些軟趴趴的身子,突然就重新變得堅↑挺有力起來。
打開石板一看,原本已經全部進入漆黑冷卻的符文居然重新變成了正常的灰暗,甚至還恢複了一枚。
“咦,好東西啊。”林感嘆,“還有麽?”
“沒了,全毀了!”想到上面已經徹底毀壞的實驗室,哈爾大人就覺得無比糟心,連帶口氣也更差了兩分,“回複劑你以為是這麽好做的麽?”
“哦,”林表示遺憾。看來這個地方的回複劑并不能讓她在打架的時候當水喝。
“吃完了你就可以滾了。”哈爾口氣不善。
“啊。”
“等等,”一旁的歐若博司突然有些明白了過來,“你這是要親自去?“太寒酸了吧?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林還是瞬間領會到了歐若博司的意思,哂然道:“不然呢,派你麽,逃兵?”
“我只是太虛弱了!”歐若博司表示抗議,“曾經歐若博司大人我也是……”
“你可以帶上他。”一旁的哈爾并沒有表示反對,而是在半空中晃了晃, “他應該會比較有幫助。其實這并不是最優選擇……本來應該是我去的,不過現在研究剛進行到一半——然後現在這個情況,或許我真的需要搬個地方了。”
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打鬥之後,哈爾的實驗室已經被林鑽得千瘡百孔,而且就那三人組的頑固程度來說,保不準什麽時候又會回來。
“不過你們可能需要這個。”
灰霧形态的哈爾在架子上又是一陣翻找,轉了一圈之後飄到林的腦門上,落下兩件東西來,然後同樣扔給歐若博司兩件。
林從腦門裏摳出來一看,一枚是淡淡的、泛着銀灰色光澤的圓片,乍一看像是一枚硬幣,仔細一摸才發現,居然是一枚小小的鱗片。而另一個則是一瓶無法形容的藥劑——裏面裝着彩虹一樣的氣體,晃一晃,卻又像液體一樣容易傾倒。
“倒身上。”哈爾的指令非常幹脆。
——不是拿來喝的啊。
林感到一陣失望,對着瓶子看了又看,心想着要不就舔一口。
正猶豫着,卻聽邊上“嘭”的一聲,林下意識地眼珠咕嚕一轉,卻看到原先歐若博司站着的地方,已經被一團彩色的霧氣包圍。
就在林揣測這骨馬是不是也要變得和哈爾一樣的時候,霧氣左突右沖了一陣,然後從上往下一圈一圈地散去,緩緩露出後面的真容:一頭微卷的長發流瀉下來,黑得如同最深邃的夢境,同尚未散去的霧氣一起,将那修長健美的身軀很好地遮掩了起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樣的處理反而更好地勾勒出了身體主人的優勢:寬肩窄背大長腿,還有翹臀。
林飛快地掃了眼,決定還是非禮勿視。
然而不待她把眼珠子埋起來,眼前的家夥已經地轉過了頭來,正撞上林的視線:那是一雙藍到濃豔、甚至可以說是不可思議的眼睛,幽深得如同最隐秘的夢境,當它們注視着對方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生出憂郁到心碎的感覺。
哪怕沒心沒肺如林,在對上這樣一雙眼睛的時候,一時之間也忘了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
意識到對方短暫的失神,眼睛的主人一挑眉,露出了一個自認為極具魅力的笑容:“怎麽樣?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瞬間回神。
憂郁而迷人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滿眼只剩下對方這一口亮白的牙齒,還有這燦爛到甜度過剩的笑容。
“變身藥劑?”林問。
“變美藥劑吧。”哈爾糾正,“以人形生物的審美來看。”
可以變身又變美的藥劑。
林的注意力立刻脫離了邊上依然沉浸于自我美貌中的家夥。
比起身邊有美人來說,更有吸引力的是什麽?
當然是自己也變為美人啊!
林滿懷希望地把整瓶藥劑都倒在了腦袋上,一點不剩。
彩虹一樣的藥劑輕飄飄地落在身上,立刻就像散開的霧氣一樣,将林包裹起來。
林滿懷幸福地享受着霧氣缭繞的感覺。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能從頭到腳變身成為美少女,那撲通撲通的感覺簡直比見到初戀對象還要激動——初戀是不記得是誰了,可那感覺總歸是不會錯。
彩色的霧氣散去。
林美滋滋地想要伸出手。
可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根紅色透明的果凍一樣的觸須,晶瑩剔透,锃光瓦亮。
“這是什麽?”大領主還能保持冷靜,提問領主之手。
“史萊姆吧,原來你的本體真是史萊姆。”
“不可能。”
“反正這就是藥劑能達到的最大效果,‘剔除體內雜質,重塑理想體型’……反正書上是這麽說的,愛要不要。”領主之手無情地粉碎了大領主的夢想。
“不過你這個樣子真的有點麻煩。哀嘆之主那家夥只喜歡好看的……算了。”
“什麽?”
“你們就這樣過去吧,拿着鱗片,到了地方記得這樣做……”
就這樣,變身成功的夢魇帶着心情極度不佳的主人,穿過了焦黑的森林,來到了哀嘆泥沼旁。面對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廣闊水面,一泥一馬都多少生出了一點茫然之感。
放下硬找的心思,林還是決定采納哈爾的建議,拜訪此地的主人,咨詢一下魚人的行蹤。
這樣想着,她伸出觸須拍了拍身下的家夥:“你來。”
夢魇從袖子中取出哈爾給的鱗片,貼在喉嚨上,然後對着水面高聲呼喊:“魔網啊魔網,請将我帶到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兒面前!”
夢魇的聲音算得上是清亮悅耳,如果換個環境拿把豎琴,林得說他有當吟游詩人招搖撞騙的資本。
只是喊完之後,空無一人的湖面半天沒有響動。
就在林懷疑是不是哈爾宅居太久連對方換了開門口令都不知道時,湖水終于有了動靜:遠處的湖面出現兩道細細的白線。
待靠得近了才發現,居然是有什麽乘着浪花飛速而來。
不過眨眼功夫,湖水裏的那些東西如同箭一般刷刷地落到了岸上,将岸上的一人一泥團團圍住。
林定睛看去,卻發現所有的家夥都是龍臉蛇身,肩膀寬闊,手臂粗壯,手握三叉戟,八塊腹肌分外顯眼——正是雄性的娜迦。
不等他們開口,打頭那個腹肌最雄壯的娜迦緩緩游了上來,黃色的眼睛骨碌一轉,對着歐若博司上下一掃,然後緩緩開了口:“勉強還能入眼,一會兒主人見了必會感到歡欣。不過……”
他的目光定在了歐若博司頭頂:“這是什麽?”
“哦這個是我的寵物。”
歐若博司亮出了一早準備好的臺詞。
按照哈爾說的,哀嘆之主既然知道他們是哈爾這邊過來的,一定不會太過為難。
領頭的娜迦一揮三叉戟,邊上的兩只雄性娜迦立刻撲了上來,在歐若博司反應過來之前就直接架住了他。
再一揮,一只臉上有疤的駝背娜迦緩緩游了上來,揪下了他頭上的那團紅色的史萊姆。
“你們做什麽?我們可是哈爾……”
“哀嘆泥沼的一切都屬于偉大的厄運之母。”
“等等,你說什麽?什麽厄運……”
歐若博司終于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住口!那個尊貴的名字不是你這樣劣等的生物可以呼喊的。”領頭的娜迦聲音中有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
“……”
“好了,打攪偉大的厄運之母休息的家夥已經抓到了,這只帶到靜流之間……這個?還用說麽?這種醜八怪只配和它的同類一起去吃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