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後宮
烏拉拉醒過來的時候， 差點沒被晃瞎了眼。
頭頂是一扇亮亮的貝殼，身遭流淌着潔淨的海水，身下鋪着閃閃亮的、認不出是啥的水草墊子，柔軟細膩，比蛛絲還要纖細，稍稍一用力就能很輕松地從上面滑下來；仔細一看， 整個房間都安在一個巨大的亮閃閃的海螺裏面， 沒有一點泥巴，牆上每一道花紋凹陷的地方， 都安着拳頭大小的珍珠，和房間的底色一起，亮得讓人多看一眼都暈眩。門口垂着亮晶晶的、半透明的薄片串成的簾子，每一片都又藍又亮， 就像是月光下的湖水一樣閃閃發亮。
——好……好亮……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 這都是魚人夢想中的、在他的嘎啦和烏拉拉呆着的世界中才會有的景象。
——啊，原來死後的世界這麽美好。
醒來時還有的那點害怕突然就消失了，烏拉拉只覺得內心充滿了希望。
然而當魚人不小心低頭時，他看到了這輩子看到的最可怕的景象：手上和腳上的蹼都消失了， 曾經那粗壯有力的手指和腳趾變得又長又細；更可怕的是，雖然皮膚還是淡淡的藍色， 但是他那最引以為豪的鱗片全都沒了， 光得像是長毛生物下鍋前用熱水燙過後的皮肉， 光潔溜溜到難以置信。
就在烏拉拉想自己是不是死後走錯了地方的時候， 門簾處的垂簾突然飄起， 進來一條同樣全身無鱗，四肢細長的生物，眼睛絲毫也不突出——還又小又細——啊，看着就和他剛遇到噗叽大人的時候，抓住的那個兩腳種的人類有點像——不過眼前的這只頭上長着兩只尖尖的角。
都醜得讓人難以置信——只配做食物的那種醜。
而這醜陋的食物種看到烏拉拉之後，非但沒有露出震驚或者不好意思的目光，反而流露出了一個讓他本人顯得愈發醜陋的笑容。
“你好啊，新人。”對方和烏拉拉打招呼，口氣倒似乎沒有什麽敵意。
烏拉拉沒有說話。
在敵我情況不明的時候，過多地暴露自己的信息是一件非常蠢的事情。
“怎麽了？是不是還不太習慣這裏的生活？如果有什麽不适應的，可以随時告訴我。”對方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太醜陋了……那麽少的牙。
烏拉拉低下了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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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不要害羞啊，”對方的語氣忽然變得暧昧，“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艾奇德，有魅魔的血統。來吧，別怕生，我帶你去見見其他人。剛來的時候總歸有些不習慣，多說說話就好了。”
情況不明，對方也沒有表現出攻擊性，烏拉拉決定暫時暗中觀察，看看對方到底想做什麽。
就這樣他非常不習慣地劃拉着變細變長了的四肢，跟着對方穿過了幾枚小小的藍色海螺，來到了一扇巨大的、比他新找的榕樹洞穴還要大的扇貝前。
半張的扇貝裏，躺着數十條看着和眼前的家夥差不多的東西，有的已經進化出了雙腿，有的還是看着非常原始的尾巴形态，有的頭上長角，有的則是三角形的耳朵。
他身邊的這條醜家夥非常熟稔地游上前去打了個招呼。
然後那些懶洋洋的家夥紛紛睜開了五顏六色的、細長的眼睛，在看到烏拉拉的瞬間，兩眼放光，都不用招呼，立刻翻身躍起，嗖嗖地朝着他的方向游了過來，就像是突然進入了狩獵狀态。
烏拉拉下意識就想去摸背上的大寶劍，卻只摸到一片單薄的、光滑的脊背。
不過是一瞬間就喪失了先機，被敵方徹底包圍。
“哎呀，看着真的好小好年輕啊……”
“真可愛，這個是鳍嗎？”
“臉蛋真光滑……哎呀，脖子也好長……”
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間被醜八怪所填滿。
無數細長的、軟綿綿的手指在他的身上摸來摸去，雖然沒有任何攻擊性，卻又癢又難受，在烏拉拉的眼中，卻比傳說中會吃人的水藻還要恐怖。
“放……放開拉拉！”他終于忍不住叫了起來。
可是剛嚎了一嗓子，烏拉拉就呆住了。他居然連聲音也變了，不再是嘹亮有力的那種，而是又細又軟，聽起來就和毛毛鼠的皮毛一樣，撓得人耳朵和心尖一起發癢。
面對生死也不曾真正退縮的魚人族勇士終于驀然色變，徹底變得僵硬。
“你們可別太熱情，吓到新人就不好了。”最終還是艾奇德将烏拉拉從包圍中解救了出來。
當脫離那些比水草還軟的手指的騷擾時，烏拉拉終于回過神來，也許是因為世界終于清靜美好不少，連帶着艾奇德的醜臉也看着順眼許多。
“怎麽？還在害怕麽？”艾奇德的聲音輕松，“你可真夠害羞的，看着連我都有點心動呢。”
“烏拉木拉族的勇士從來不用‘害怕’這個詞。”
“……噗。”艾奇德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這玩笑不錯。”
“烏拉木拉族的勇士從來不開玩笑。”烏拉拉認真地糾正道，“我們的每一句話都發自真心。”
“天哪，”艾奇德笑得更加開心了，包括他身後的那些醜家夥也笑得東倒西歪，不停地在水裏上下翻滾，看得烏拉拉莫名其妙，“維蒙特真是撿來了一個十分有趣的小家夥，啊，忘了問了，你叫什麽名字？”
“什麽撿來？”烏拉拉覺得這些家夥真是又醜又蠢還不會說話，“我是我的烏拉拉的孩子，我的烏拉拉死了以後，我就是族裏真正的烏拉拉。”
艾奇德愣了愣，随即眨了眨細長的眼：“這名字取得可真是狡猾……這樣吧，我還是叫你小烏拉吧。”
“不！沒有任何人可以給我改名，除了噗叽大人！”
“嗯？什麽噗叽大人？”艾奇德挑了挑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烏拉拉忍住了扭頭的沖動，非常認真地解釋道：“噗叽大人就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偉大、最最最最恐怖的人。我是它的第一騎士，要一輩子都跟着噗叽大人。”
“哎呀，這可不行。”艾奇德嘴角微微彎起——這個表情在烏拉拉看來，醜得讓他眼睛疼，“不管你以前追随的是誰，現在只有一個主人了——這片水域中的所有一切，都屬于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也就是我們的主人。”
“這怎麽行！”
“先別急着否認。”艾奇德伸出修長的手指，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等回頭你就會知道，那個估計現在連你人都在哪裏的噗叽大人其實沒什麽了不起的，只有我們的主人才是真正的又美麗又強大——啊，沒有誰能抵擋她的微笑，整個世界都會在她的目光中沉醉……所有人都想獨占她的視線，不過很可惜……”
艾奇德頓了頓，回頭掃了眼已經躺會扇貝中的家夥們，露出一個在烏拉拉看起來更加醜陋的微笑：“我們的主人又殘酷又溫柔，那樣的寵愛顯然不是任何人可以獨享的……”
“烏拉拉不想要這個什麽主人的寵愛，烏拉拉只要噗叽大人！”魚人還是沒有絲毫動搖，“烏拉拉和噗叽大人是有約定的！證據就在這裏！”
魚人說着激動地朝頭上摸去，卻發現他那光滑的、有鱗片細細凹凸觸感的腦門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細細軟軟的毛發，除此之外，再也摸不出一點印記的痕跡。
……
歐若博司是被裝在泡泡裏帶到靜流之間的。
因為手上戴着禁魔手環，所以為了避免哀嘆泥沼裏的湖水給他的美貌帶來的侵蝕，必須把他好好地裝在隔開湖水的泡泡裏。
事情發展已經和計劃變得完全不一樣，從進來開始，他和他那個便宜奴隸主就分開了。
如果說還有什麽計劃的話，那就是根本沒計劃。
不過歐若博司也無所謂——他甚至想着，如果這個新的、潛在的“主人”足夠強大，那麽或許他甚至可以利用這一點，擺脫那團醜陋的泥巴。
抱着隐秘的心思，歐若博司非常順從地跟着雄性的娜迦來到了靜流之間——房間的華麗程度卻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本以為灰血森林這一帶都是像魚人那樣蠻荒的、未進化的種族，不想這裏居然還有如此精致與風情相結合的布置，這種奢靡耀眼的風格甚至和上界的白精靈有的一拼。
歐若博司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最終決定自己喜歡這裏。
——比起榕樹洞爛泥地什麽的，這個地方簡直不能更合心意。
——雖然落後了點，但勉勉強強還是配得上自己的美貌的。
——至于什麽厄運之母，看這喜好美色的樣子，終歸還是會拜倒在歐若博司大人的腳下。等到那個時候解開禁魔手環，恢複力量獲得領地把那團惡心的泥巴踩在腳下根本就是指日可待。
他一邊想着，嘴角忍不住高高翹了起來，只覺得這種深陷敵方大本營的情況實在是無比美好，前景一片光明。
心情大好的歐若博司大人甚至忍不住撲到柔軟的水草墊子上打了個滾。
可就在他打算打第二個滾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噗咕噗咕的水聲，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水裏掙紮得厲害。
嗯？
歐若博司大人慢吞吞地游到門簾邊，悄悄探頭，卻見一只紅唇雪膚的魅魔提着一只五花大綁的人魚進了隔壁的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