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上天

就她掌握的語言裏面——哪怕曾經在巫妖學院進修過一段時間, 找不到任何一個足夠腐臭的詞語來描述眼前的怪物。

雖然林清楚自己水平有限, 但她堅持認為這不是自己的錯:畢竟這種看一眼就雙目滅燈、看兩眼大腦堵塞的怪物, 實在是難能一見。

林甚至覺得,将這玩意形容為頭上長癞腳上流膿都可以算得上是誇贊。

垃圾堆?垃圾山?爛肉堆?

——太難了,啊,還必須得在前面加上“移動的”。

稍稍回過神來, 她腦中反反複複播放着的, 只有兩句話:“我的前妻——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雌性。”——來自哀嘆之主。

“主人她的美貌如同夜空中的舍娜莎(月亮)一般耀眼。”——來自娜迦侍衛長。

假如她還有餘力,她大概會把這倆直接吊到陣前,讓他們好好感受感受前妻/主人的美貌。

“那……那個是主人的原型……”

在林大概極度冷酷的注視下, 娜迦侍衛長的求生欲似乎變得格外強烈。他不顧魚人的武器還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個勁地往後縮, 一邊縮一邊解釋道:“其實大多數時候她不是這個樣子的——剛才那話也是以前的主人教我們說的, 我們只是說習慣了就這樣了。”

——甚至突破自我說了一大串,哪怕極度緊張,也完全不結巴了呢。

呵。

林只想冷笑。

“噗叽大……人……”

“唔……”

背上, 魚人和夢魇先後主動替她嘔吐出聲。

Advertisement

倒是巫妖依舊巋然不動,只是轉了轉大概是頭的那個方向,朝着厄運之母, 仿佛在仔細觀察。

“烏拉拉你留在咕嘟這裏,歐若博司你跟我走。”

“等等。”首先出聲表示反對的是哈爾, “你就這樣直接上去麽?”

“這種體量的首領帶啥有用?你讓我帶這群魚?還是剛歸順的娜迦?”

“那我……”

“放心, 我有計劃的。哦, 還有那什麽藥水可以再給我點?”

“……沒了, 就剛才那個。”

“哦,那好。”林表示無所謂,示意哈爾帶好烏拉拉,“一會兒你們趕緊散開,躲開這家夥的行進路線,躲開這片臭味的區域——聞不出來就問烏拉拉。”

哈爾沒再啰嗦,當即帶着烏拉拉還有大軍迅速朝着一側遠遠撤離開去。

“至于你就跟着我上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片水不太幹淨的緣故,夢魇的臉色簡直灰敗如死。

“為……什麽是我?”歐若博司仿佛強忍着惡心。

“哦,奴隸就要有奴隸的樣子。”林如是回答,帶着歐若博司飛快地朝着爛肉山游去。

而游到了近處之後他們才發現,厄運之母的恐怖比遠看更可怕百倍:除卻破破爛爛的、不知道何處是什麽器官的身體,它那渾身裹挾着的濃重“黑煙”根本不是什麽邪惡的氣息,而是無數亂舞的巨蟒。

它們在水中不斷地攪動着,像是無數溺死之人的雙手,死命向他們伸了過來。

……

厄運之母陷入了失控的瘋狂之中。

她失去了她所收藏的眼睛,嘴唇,鼻子,下巴,脖子,四肢——所有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都別走!別跑!

她掙紮着、低吼着想要把那一切奪回來。

——如果沒有這些……沒有這些……那位大人來的時候該怎麽辦?

“羅薇塔。”

正恐懼着,她便聽到了一聲呼喚——因為在夢中重複過無數次,所以無比熟悉。

不……

她想要尖叫想要逃離想要就此原地消失。

——可她舍不得。

“羅薇塔,”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聲音誠摯而又清晰,“能否有幸邀請你跟我出去走走?”

羅薇塔緩緩擡起頭來,然後便陷入了一出美夢之中。

她清楚地記得,她的前夫是在水頌之廳接待那位大人的。

他來的那天,連哀嘆泥沼裏的水流都仿佛清澈溫柔了不少,所有白沙花園裏的拜爾草都在交頭接耳,喁喁低語,交換着關于他的信息:英俊、多情、風趣、強大、富有,來自歡愉之城,如同深淵主宰一般帶着致命的吸引力……

溢美之詞多到數也數不過來。

然而再多的溢美之詞,在他的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這麽久沒見了,他也一點都沒變。

“大……大人……我……”她下意識地想要捂臉,卻被他輕輕擡手制止住了。

“你還是那樣美麗。”他說。

咦?

羅薇塔下意識地擡手,發現自己居然早已恢複了原樣——手指纖長,戴滿了最瑰麗的寶石、珍珠、還有玳瑁做的戒指。

——原來先前那個失去了一切的恐怖幻影是夢麽?

她有些晃神。

“羅薇塔,”他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像是情人的呢喃那樣,“我能否有幸邀請你一起出去走走呢?”

“……榮幸之至。”

他們一同在光亮的水中漫步,就像她無數次所夢想的那樣。

羅薇塔貪婪地想要靠近,想要用皮膚感受他身體附近的水流,感受屬于他的每一縷氣息。

然而讓她失望的事,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只要她稍稍一接近,就用最優雅的姿态往側邊滑去,悄然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為什麽您還是這樣?”羅薇塔不甘心地問出了聲。

“嗯?”

“難道您不是來接我的嗎?”

“為什麽會這麽問?”他看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和她記憶中的一樣,并沒有什麽太多的情感,只有單純的疑惑、驚訝,或許還有一絲絲好奇。

“我已經和哀嘆之主那個可悲的家夥沒有一點聯系了——按照您的說法,我們已經解除了婚約,我是自由的,我可以屬于您。”

“哦。”他笑笑,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這多少在羅薇塔的意料之內。

畢竟當初見面的時候,他直接用“你已經擁有婚姻和伴侶”來拒絕她的時候,羅薇塔就有預感,這不過是一個可笑的借口。

其實深淵生物無所謂什麽亂七八糟的婚約——找個看的順眼的繁衍子嗣并沒有什麽問題,也根本不需要承諾。

至少在她還生活在無盡之海的時候,周圍大多數的深淵生物都是這樣。

從沒有聽說過還有婚姻什麽的——這個詞彙本身就來源于上界,只有某些有特殊癖好的魔物,比如她那有着上界血統的前夫才會要求締結這種無趣的伴侶契約。

現在想來,那真是可笑的請求。

羅薇塔甚至記不清楚,自己當初到底為什麽會答應這麽奇怪的請求——大概是因為新奇,也可能是受彼此外貌的吸引。

她喜歡最美麗的,他也是,相互交換所需,完全沒有問題。

可後面卻沒想到那位居然會用那樣的理由拒絕她。

——早知如此,她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

雖然現在他似乎已經記不起來的樣子,但羅薇塔卻不會介意。

——至少證明那可笑的理由已經不能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

“不僅如此,我已經拿到了您想要的那樣東西。”

“哦?”他挑起了眉毛,英俊得讓她窒息。

他看起來似乎漫不經心,仿佛她說的根本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和我當初向您許諾的那樣……您所要的一切我都會為您奉上——哪怕您不說,我也都知道的。” 她頓了頓,才從恍惚中抽回神來,“您看,從一開始最了解您的人就是我。您剛來這裏的時候就一直在和他們打聽……可什麽都沒有打聽出來。蠢貨是接近不了那個家夥的,自然不知道您要的東西藏在哪裏,可是我知道……他什麽都告訴了我——不用覺得奇怪,像您這樣的大惡魔,為什麽會從歡愉之城過來?必然不是為了一片爛泥溝,一定是為了那個深淵主宰候選者的證明……所有人都說,您是最有力的競争者之一。”

“我可沒這麽說過。”他含糊地避過她的話鋒。

“我本可以占為己有……但是為了您,我将它從那個家夥手中奪了過來,好好地保存了起來,”她向他滑近一步,使勁想要貼近他,“我不想成為您的競争者……這種東西,什麽領地啊,力量啊對我來說一點都沒有用,我想要的只有一樣東西……”

想要說話,想要親近,想要占有……占有他的唇,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喉嚨,他漂亮的身體……

“如果我願意将那樣東西完完整整地給您……您是否願意接受我呢?我的一切都是您的……”

他退後一步,她就跟進一步,如同舞步一般。

她貪婪地看着他,想要把他拆吞入腹——真心實意地。

她想要将他一點點地撕碎開來,把每個美好的部位都拆解下來,放在身體裏好好珍藏,只有這樣才是超越一切的、永恒的契約——不,如果反過來也是可以的……

這個想法甚至比先前那個更讓她戰栗。

她忍不住長大了嘴,伸長了手臂,想要靠上去,獻上自己——哪怕和當時那樣,被踹翻在地也在所不惜。

而這次,他居然沒躲開——她居然抱住了他。

她瞬間被無上的幸福所淹沒。

“靠——!@#¥%”

然後她聽到一聲咒罵。

羅薇塔愣住。

無法想象這樣內容豐富的咒罵會從那樣一張優雅、完美的嘴裏出來。

而更加讓她難以置信的還在後面。

只見那位“大人”直接後滑幾步,捂住了嘴,臉色鐵青到扭曲。

他幹嘔了幾聲,仿佛再也無法忍受。

毫無美感可言。

“你是誰?!”

厄運之母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上當,高聲喝道。

而就在她開口的剎那,周圍美好的景象統統散去,沉入了黑暗之中。

周圍還是那片冰冷漆黑的水域——唯有一條盤起來的光線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你怎麽這麽不專業?”一個聲音埋怨道,“剛想誇你演技好來着……做戲做全套懂麽?”

“……嘔,我不行了……”

上什麽?

什麽做戲?

什麽演技?

厄運之母愣了一瞬,需要消化她聽到的內容。

“唉。”林看着還有還有幾十個身位遠的死法之澗,嘆了口氣,決定還是要靠自己。

她将藏在腮幫子間的強化藥水舔出來,咔嚓一聲咬碎,連瓶帶藥汁一起吞下。

藥汁滑落,落入腹中的瞬間像岩漿一樣滾燙熨帖。

巫妖做的藥劑和酒精有異曲同工之妙,一瓶下肚,就能讓飲用者發飄,覺得自己簡直上天入地無所謂不能。

林就是這麽覺得的,因此開怪也開得格外利索豪邁。

面對山一樣的厄運之母,她想也沒想就一聲高喝:“天哪,你可真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