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量級

“……”

喊出口的瞬間, 深淵都沉默了。

肉山可見地收縮了一下,然後呈爆炸式地膨脹開來——假如先前是一座山那麽大的話, 那麽現在大概是兩座山。

這一刻, 林有種酒醒後的茫然和後悔。

然而後悔啊什麽的是沒用的。面對驟然抓狂的厄運之母, 她只有使盡全力——轉身就跑。

她像離線的箭一般嗖地朝着深澗竄了過去。

速度之快,害得歐若博司差點沒抓住滑了下去。

可埋怨的話還沒出口, 他便聽到腦後嗖嗖一片破水之聲。

歐若博司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便見原先他們在的地方已經是黑糊糊的一片——無數的巨蟒扭成一團,似乎想要把什麽東西往死裏掐。

“還有辦法讓她再做一次夢不?”林一邊跑一邊問。

“怎麽可能?”歐若博司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比如即時安眠藥之類的?催眠術?一個響指就毀滅——哦不催眠世界的那種?”

“我不是夢魇之王!”歐若博司又屈辱又抓狂,承認自己力有不逮很屈辱,解釋這種天大的誤解又很抓狂, “任何幻術在被破解了以後,想要再用的話,難度都是成倍增加!你見過做夢做一半被一巴掌拍醒還能繼續睡的麽?”

“哦, 所以還是你太菜了。”林感慨。

歐若博司一時無言以對, 正想争辯自己現在的力量還不到巅峰時期的十分之一, 便聽一聲“低頭”。

他想也沒想就趴下, 緊接着嗤地一聲,一條腥臭的黑蛇擦着後腦勺直竄而去——沒有再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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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若博司突然就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別看了, 趕緊抓好。”林仿佛被上長眼睛一般, 提醒歐若博司, “彈幕射擊游戲就要開始了~”

雖然好像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但出于莫名其妙的信任, 歐若博司立刻聽話縮頭, 抱緊身下,接着便覺得身下一緊,陷入了瘋狂的沖刺中。

雖然歐若博司是飙車界老手,但正如林先前所預料的那樣,坐車和開車的感受總是有着天壤之別。

——尤其現在還不是夢境裏面。

不過一會兒,歐若博司就完全陷入了眩暈之中。

世界仿佛變成了個巨大的黑色漩渦,耳邊傳來無數嗖嗖嘶嘶的聲音,不時還有水袋炸開般的聲響。惡臭如影随形,饒是歐若博司算是見多識廣,也從未在哪個夢境中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一時之間只覺得天昏地暗,完全陷入了“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麽”的狀态。

此刻林倒是沒什麽憐香惜玉的功夫。

這個情況先前哀嘆之主已經提及。早在介紹他的前妻的時候,他就給林解釋了一下可能會遇到的情況,結合當前的狀況來看,基本就可以理解為一句話攻略——或者說是秘籍/錦囊。

“我的前妻脾氣不是太好,所以一旦她不高興了,就盡量離她遠一點,碰到就不好了。”

翻譯:站在BOSS的觸須可及範圍之外,被近身摸一下就等于死。

“不過有些時候,哪怕躲遠了也沒有用,因為她會砸東西……咳,如果手邊什麽東西也沒有,她就會揪頭發。”

翻譯:BOSS自帶遠程攻擊,注意好躲避。

憑着上面兩句話,林拼死游在厄運之母的近戰攻擊範圍之外,以防被拉,同時還需要躲避厄運之母甩過來的一條又一條的巨蟒。

這種上古彈幕游戲她倒是玩得不少,然而理解僅限于平面動畫的操作,突然變成了全息立體影像,又沒有後視鏡,也沒有全視野挂小地圖什麽的,要躲避起來全憑敏銳的嗅覺——厄運之母的蛇頭是惡臭之臭,來之前那濃重的腥氣簡直如有實質。

所以林忍着痛苦,徹底放開嗅覺,基本哪個方向的皮膚抽搐了,就趕緊一個側閃。在一片惡臭彈的襲擊中,硬生生地逃出了一條相對安全的路。

饒是如此,長期沉浸在臭氣中的下場就是,慢慢地,她對臭味的反應就不那麽敏銳了——某種程度上來說真是一種可悲的适應性。這不多一會兒,就差點被一發蛇頭臭蛋擊中,險些翻車。

先前上來的時候沒覺得,再回去的時候居然覺得這條深澗仿佛長得不可見底。

而就在此時,背後一陣嘩啦嘩啦的水響。

厄運之母仿佛停住了腳步。

可林卻不敢大意——因為她清楚地記得哀嘆之主的第三只“錦囊”。

“如果躲得太厲害的話,時間久了她就沒什麽耐性……可能會直接沖上來……恩,用拳頭捶你的胸口……”

聊天的時候林只覺得肉麻,然而放到現在這個情況就變成了驚悚——這看似甜蜜的一句話,根本隐藏着無限殺機。

果然,林剛一加速,便聽到身後傳來爆炸般的水響,仿佛是水中炮彈出膛——以厄運之母那樣的體量簡直是不可思議。

它朝着林以最快的速度沖刺過來,帶着碾壓一切的氣勢。

——這體型也能沖鋒??

林對這個不科學的世界感到絕望了。

她想也不想,死命把尾巴晃成了虛影。

“別……跑……呃——哈——”

不跑是傻子。

林收緊了捆着歐若博司的觸須——剛才這家夥就沒了動靜——如光箭一般朝着深澗底部直竄而去。

急速奔馳中,周圍的景色化為虛影。

然而林還是沒有忽略前方一閃而過的白光——這是哀嘆之主給的信號,表示準備就緒。

厄運之母卻沒有注意到,她的眼裏只有前面那飛來飛去的白光,樣子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太晃眼了,就像是睡夢中一只煩心的游蟲。

碾死一只蟲子。

她想。

一只會亂竄的蟲子——只要這樣壓上去,它就會變成一團糊——咔嚓。

厄運之母幾乎已經在腦子裏開始享受起勝利的時刻了。

“哈……你……跑……不……了……了……”

厄運之母沉沉地笑着。

她深吸一口氣,加速朝着那蟲子直直撞上去,用自己全身所有的肉塊還有蛇發朝着那只蟲子壓去。

五十個身位……三十個身位……十個身位……

啪叽——

她幾乎已經聽到那讓人愉悅的聲響了。

“搞定。”

可預想中的音效沒有傳來,反倒是一個輕松的聲音想起,來自于她的身下——或者說身下的縫隙。

——怎麽可能?

她急着想要起來,急着想要再拍死它碾碎它。

可渾身上下所有的觸須都像是被什麽東西揪住了一樣,像是海藻——或者類似的什麽東西。可原形狀态下,她根本看不清。

只能看到那只發光的蟲子在黑暗中搖頭擺尾,晃悠悠地從她身下的縫隙朝側邊一路鑽了出去。

她幾番試圖要掙紮開去,或者繼續壓下去,可身下卻像是被一大片透明的、柔軟的東西死死抵住,既壓不下去,也掙紮不開來——而随着她的動作,那東西似乎有越纏越緊的趨勢。

——想要掙脫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放棄她身下所有的蛇。

可那些東西儲存着她致命的毒素,剛才為了拍死那只蟲子,已經消耗了不少,如果一次性再放棄這麽多……

她高吼一聲,猛地向上撕扯。

卻不想身下一陣松動,緊接着大地震顫,幾乎是半條深澗底都晃了一下。

而這一片震動顯然影響到了側邊崖壁上的法力游龍。它們像是突然從睡夢中被震醒,紛紛亮了起來,卻因為嗅不到外洩的法力,只是如同發亮的水草般在懸崖附近來回晃動。

林幾乎是在感受到震動的第一時間就繼續朝邊上竄了出去。

事實上哀嘆之主已經提醒過她,讓她到時候離得遠一點——然而林沒想到,所謂的遠居然得是那麽遠——差不多得有半條可見的深澗。

澗底發出喀拉喀拉碎裂的響動,一蓬又一蓬的泥沙炸開、上湧、散開,攪得整片水域渾濁一片。不消一會兒整個深澗便如籠罩在黑暗的濃煙之中。

林卻不敢稍停,順着泥沙炸開的方向一路前游。直到那仿佛大地碎裂的響動被遠遠地摔在身後,她才稍稍定下,回身看去。

來路方向,黑暗無聲地翻湧,如急欲掙脫牢籠的黑獸。

那裏面應該正孕育着什麽更加可怖的東西——

恐怖的陰影從黑暗的深處、從灼熱的岩漿中一點一點地抽出身來,觸水的剎那,從熾熱轉為冰涼。曾經破爛不堪的肉體在一點一點地修複完畢,光滑的、帶着鱗片的身軀摩挲着粗粝的岩石,緩緩地爬上水底的岸……

她驀然從奇異的走神中驚醒,然後看到來處的混沌已然散去,深濃的黑暗正飛快地聚集成形,如天空中受到風雷驅策的雲,在第一道電光降臨的時候,驀然顯露出了封印已久的真容。

巨大的海獸自深淵的裂隙中醒來,揚起長長的脖子,擡起了兩只頭顱。

“羅薇塔……”

第一只頭顱沉沉吐出重生後的第一個音節,如同海嘯從深眠中醒來後的嘆息。

那聲音擴散開去,帶着穿透一切的力量,重重壓在此地所有生物的喉間,将其他所有細微的、弱小的回聲予以扼殺。

一片死寂中,第二只黑色的頭顱低低伏下,埋于身上的那團看不出形狀的肉山之中,仿佛輕吻。

“羅薇塔,我回來了,”它說,“依照誓言、依照約定、依照詛咒,我回來了——”

說罷張嘴,朝着那肉山狠狠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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