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圈圈

一時之間地動山搖。

獵人身後的兩位法師卻根本無心顧及。

堪比六節雷系術法的引雷帶來的威力堪稱恐怖,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而在電光炸響的剎那, 珍娜便按照先前同亨德裏克的約定, 直接在他面前張起了巨大的法力護盾。

可在那樣的落雷之下, 集兩位法師之力張起的護盾就如同鐵錘之下的水晶, 不過一會兒工夫就搖搖欲墜。

雖然獵人告訴過他們只有一擊。

但這一擊的時間卻比珍娜心裏預想得要漫長得多。

随着第一道雷落下之後,越來越多的雷電就勢聚集過來, 如同冰雹般不斷擊落, 給後方的法師與護衛的戰士同樣帶來源源不絕的壓力。

眼前電光亂竄,白光閃爍,不一會兒所見變只有一片茫茫,好像瞎了一樣,什麽都看不清楚。

珍娜只覺得喉嚨發幹。

她機械地按照先前預演過好幾次的做法, 取出先前儲備好的孢子獸,飛快地使用法力虹吸補充魔力,然後重新念咒補充護盾。可即使按照這樣急速的消耗的節奏,要應付源源不絕的落雷也着實吃力。

施法的手指必須拼盡全力才能繃勁,做出需要的手勢,片刻就又酸又漲,像是随時會折斷一般。

一旁的居爾負責他們幾人身前的法術護盾。雖然離落雷中心有一點距離,但施法的手也在不停地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極度混亂的氣流。

心髒砰砰亂跳, 呼吸急促, 卻不完全是因為恐懼——而是隐隐的、無法言說的激動。

——這樣的威力……簡直聞所未聞……

雖然作為冒險者, 她只是一個新手, 參與過在安吉利亞位面中的一些不瀾不驚的冒險,見識有限;但作為一名法師,珍娜優秀而訓練有素,眼光不可謂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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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她幾乎沒有見過六節的術法。她導師那樣的人物也不過是使用五節的法術。畢竟在安吉利亞位面的戰鬥中,幾乎沒有人會抛棄魔導武器,依靠直接施法來對陣,不僅低效,而且浪費寶貴的魔力。

這是公認的合理做法。

一直以來,她也都是這麽認為的。

可直到這一刻她才恍惚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麽離譜。

原來不是她的導師不願意使用五節以上的術法,而是無法使用。

因為無法想象,這樣的法術威力需要多麽龐大的魔力來支撐——而在安吉利亞,魔力和魔晶石多麽的寶貴。

然而只要是法師,只要感受過這種将龐大的魔力掌握在自身手中戰鬥的方式,就會發現這遠比握住冰冷的魔導武器要來得迷人得多。

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在一位賞金獵人的帶領□□會到這一點。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冒險者,原來這就是真正的深淵冒險。

想到着電光中的傳奇冒險者,感受着這樣激蕩人心的戰鬥方式。原本已經麻木的手再次動了起來。

——一定要堅持住。

她告訴自己。

只要這次戰鬥勝利了之後,亨德裏克先生雖然不一定會和他們組隊,但至少一定不會排斥他們一同冒險——那種激蕩人心的冒險。

雷光紛落,帶着足以移平山岳的氣勢與威力,砸在水面之上,激起一陣又一陣的巨浪。這樣地動山搖般的攻擊持續了不到半刻——但對獵人還有法師他們來說,卻像是經歷了一個紀元那麽漫長。

當又一個法力護盾加上并飛速變薄、碎裂之時,獵人終于松開了雙手,在下一道雷光降臨之前飛速後撤。

最後一道驚雷砸下,砸得水花四濺,黑色的水域上電光流竄,滋滋作響。

水面翻騰許久之後,終于慢慢歸于平靜,如同漸涼的開水。

——結束了。

亨德裏克想。

一瞬間疲憊湧上來,如果不是因為後面還有兩位年輕的法師,他大概會直接倒下。

被電焦了的魚蝦蟹一片又一片地翻起來,露出白花花的腹部,在水面漂浮着。不少東西被炸了個滿天花,随處可見漆黑的肉塊。

肉腥土臭味,彌散在空氣裏,倒是醒神。

聽說無盡之海裏确實有種叫蜃的東西,只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和那怪物是不是同一個。

獵人的目光在無數的屍體與肉塊間逡巡着——大多只是些普通的河蝦貝殼螺蛳,肉塊也不少,但是反正都已經焦了,不好分辨是不是先前那個怪物。

不對。

亨德裏克皺起了眉頭,摸上腰間。原本槍刃的位置臨時裝上了短劍。

還是不對。

他想。

哪怕不知道那個怪物原本的體積,這些炸出來的東西也實在是太小了。這片水域雖然沒有什麽高級魔物,但聽說也是有魚人和娜迦出沒的……

“小心!”遠遠地,傳來一聲驚呼。

“轟——”

話音未落,便聽身後一聲巨響。

糟!

亨德裏克慌忙轉頭。

卻見巨浪從法師們身後的位置沖天而起,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便猛撲而下。

鋪天蓋地的陰影攜着冰涼的水氣,恐怖得如同幻覺一般。

……

——假的吧?

一直在岸上望風的盜賊眼睜睜地看着。

最後一道電光過後,不過瞬間水面上又掀起了巨浪,如同湖中伸出的巨手,不過輕輕一抹,那兩個漂浮着的法力護盾便如同泡泡一樣,噗地一聲就破了。

然後水面就恢複了平靜,半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包括人。

先前還談笑風生的同伴瞬間就完全沒了蹤跡。

——為什麽這個地方會有能夠承受六節術法的怪物?!

——金刃的冒險者明明不是這麽說的!

——剛才不是說那怪物那海浪都是假的嗎?

——這個任務到底是怎麽回事?

無數念頭如同驚雷般在盜賊腦中一個接一個地炸響。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朝側邊看去。

然而距離他三步開外的地方,開戰前還站在他身邊的刺青法師已經不見了蹤影。

空空蕩蕩的泥地上,甚至連半點腳印都沒有。

……

獵人驚叫着從噩夢中醒來。

渾身酸疼,像是經歷了一出可怕的夢境。

他下意識地擡手想要抹去額頭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然而剛一動作,就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就像是被綁住了一般。

眼前黑蒙蒙的一片,隐隐透着點光。

應該是被蒙住了。

他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是凝滞的,就好像被關在那種密閉狹小的容器裏,連喘氣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很快地,他就發現這裏并非全然的安靜,就在不遠處,有人在低聲讨論着什麽,一個清越,一個低沉,雖然不是很清晰,但以他的耳力,依舊能大體分辨出來內容:“吓死我了……還好誤打誤撞都移了出去。”

“……損失不算大。”

“賠,當然要賠,一個都別想……”

“……等等。”

然後他聽到了接近的聲音,很快臉上一輕,無數的光湧了進來。

——太亮了。

亨德裏克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而等他适應了這滿目的亮光之後,卻是更加驚訝了。

他似乎正被困在一個水泡中——但這不是重點。

或者說他根本來不及關心自己的處境。因為睜眼的瞬間,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奪取了心神。

金刃的獵人從未見過如此富麗堂皇的地方,除了主體材料完全看不出任何拼接的縫隙外,其餘裝飾全都用的是純魔石,不過一瞥,就能看到黑市上最搶手的貨色,随便拿一塊都能拍出上百黑晶幣的要價。

連安吉利亞的白精靈大概也不能這麽奢侈。

簡直是詩歌中才會有的財富。

饒是亨德裏克見多識廣,也忍不住一陣目眩。

“看完了嗎?”

如同琴弦一樣的聲音在邊上響起。

獵人這才意識到,邊上站着一名貴族般的青年,長袍優雅,衣飾華麗,眉眼細長,笑容溫和,耳朵有點尖,看着似乎還有精靈血統。

“請問您是?”

形勢比人強,獵人還是用上了敬語。或者說對着這樣的人物,雖然心中警惕依舊,但既然還活着,面前又有這麽一位無限接近于那優雅種族的青年,實在是讓人很難開口就惡言相向。

然而面對他的問題,青年只是露出一個微妙的、略帶嘲諷的笑容:“我以為用那種武器的異界種,至少不會問出這樣天真的問題。”

亨德裏克沒說話。

“別在意,姓名對我們深淵居民來說,就同年齡對女士一樣敏感。”從青年背後傳來一個輕盈的聲音,緊接着探出一個會發光的游龍腦袋。

“你好啊,旅行者。”它沖獵人輕一點頭,“你可以叫我木拉拉。”

接着獵人眼前一花,下一秒,那法力游龍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足有兩人多長。

它倏溜一甩尾巴,身體在水中盤成一個漂亮的螺旋形,頭顱端正,看着就像是一個正襟危坐的人。

雖然把一只法力游龍形容成這樣很奇怪,但亨德裏克就是有這種感覺。

并且剛才那個看起來十分漂亮的貴族青年就垂手站在游龍邊上,主從關系一眼分明,那種人一樣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這種微妙但妥帖的秩序感,很難想象會出現在深遠的魔物身上——尤其是在怪物圖鑒中公認的、沒有什麽智商的法力游龍身上。

“獵人先生看起來有點緊張啊。”法力游龍歪了歪腦袋。

亨德裏克抿唇。

“別緊張,”游龍輕聲笑了,“我确實有些事要和談談,主要是關于你的武器——那把暗金色的漂亮槍刃。”

果然是在這裏。

亨德裏克想。

對方沒有立刻殺死他,應該是知道他的武器的重要性和他本人的身份——畢竟金刃的冒險者在深淵的魔物之中還是有相當的威懾力。至少在他慣去的熔岩山脈,他的名字就是死神一般的存在……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麽就有了可以商談的餘地。

獵人這樣想着。

“如果你是想拿回你的武器的話,那可以不用費心思了。”

仿佛一眼看穿獵人的心思,“木拉拉”搖了搖頭。

“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訴你,東西到了我的嘴裏,就絕對沒有吐出來的可能性。”

“那還有什麽談的必要?”亨德裏克反唇相譏。

“當然有。”木拉拉點頭,“我的仆人對你的那把槍非常感興趣——如果你能提供更多的信息的話……”

“如果我拒絕呢?”

“拒絕?”對方呵了一聲,“你忘了,你的同伴們還在我的手裏?”

“他們和我沒關系。”

“哦?真的嗎?你快醒的時候還一直叫着他們的名字呢,讓他們快跑。什麽強尼啊珍娜啊布魯特,不少呢。”

亨德裏克面色一沉。

“而且別搞錯了,你們這群不速之客耽誤了我還有我的人不少時間,誤工費怎麽算?”

“……”

“另外,亨德裏克先生,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電魚一時爽,全家火葬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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