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對于五條楓來說，過去的一個月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夢境的起始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他和他的竹馬結伴放學回家，在熟悉的岔路口告別。
沿着這條路再走一條街就是他的家了，本來這段路程不會消耗超過五分鐘的時間。可是那一天他在道路旁發現一只瑟瑟發抖的可憐小貓，還炸着胎毛沒有斷奶的樣子，卻已經離開了母親的保護，身上不知道從哪裏劃出了幾道傷口，可憐地發出微弱的“咪咪”叫聲。
五條楓想把這只可憐的小貓抱回家。
可能在流浪的過程中被人傷害過吧，小貓警惕心極強，五條楓花費了很大功夫才用校服外套把它抓住包起來。為此也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街道上的喧嚷都消失了，身邊寂靜如死。
之後的記憶有些模糊了，五條楓只能大概想起來他被追逐，被傷害。抱着的小貓脫手了，背着的書包砸出去了，血流下來模糊了視線。最後的最後，他感覺身體裏好像有一個開關被打開了，疲憊沉重的身體一下子變得輕盈，被血模糊的視線也一下子明亮起來，他的視線從未這麽清晰過，萬事萬物，盡收眼底。
但是好累啊。
太過清晰的視野很快就變成了負擔，太多、太多的信息不顧主人的意願不停湧入，讓小孩子還在發育期的大腦都泛起尖銳的疼痛。于是之後的一切也都變得颠倒迷亂，他一時看見醜陋的咒靈的屍體，一時看見父母哭泣不舍的臉，一時又切換到了森嚴冷寂的古老宅院。
最後意識終于清明起來之後，他發現自己在一間古樸的和室裏，他的眼睛輕易看穿了隐藏在牆壁之下的結界和符咒，同時他也意識到了這些東西可以隔絕太過紛繁複雜的外界信息，保護他初生的六眼和還沒來得及匹配新視野的大腦。
這些東西确實是有用的，但是對于他來說卻還是不夠。“六眼”帶來的信息與他習慣了十三年的視野截然不同，更何況數量也實在太多了，過重的負擔讓他發起了燒。奇怪的是記憶中的發燒都是迷迷糊糊的，這次卻不同，盡管身體很難受，意識卻十分清醒。
他清醒地意識到這間大宅，這些來往的人都屬于睡前故事中的禦三家中的五條家族……哦，原來那些不是編來哄小孩的睡前故事，居然是真的……
發現自己是天選之子的興奮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六眼緊接着為他呈現了更多更多的信息——仆從們的竊竊私語；主人們的道貌岸然；客人們的各懷鬼胎。雖然知道六眼可怕的洞察力，可是不能身在其中的人，能體會到的永遠只是蒼白的文字描述而已。
于是，禦三家的陰私在這個特殊的孩子面前不設防的展開了。
只能說幸好有五條悟，這個少年從出現在他的視野的那一刻起，就在肆無忌憚的散發着“我和這群爛橘子可不一樣”的氣場。于是在尋找救命稻草的五條楓立刻緊緊抓住了他。
到目前為止，他的選擇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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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吧……？
五條楓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太确定的想。
一大早上，五條悟和夏油傑切磋，一邊互放垃圾話一邊把高專的操場犁了一遍。
這就是咒術師的世界嗎？
前十年的人生裏姑且還算是遵紀守法好學生的五條楓陷入了迷茫。
五條悟一轉頭，發現了站在場外的五條楓。其實五條楓也就比他們小了三歲，但是小朋友發育得晚，身高才到五條悟的腰部，又兼之眼睛圓圓，像貓一樣，顯得年齡更小，所以高專衆人都忍不住把他當成小孩子對待。
五條悟是什麽人，當然是欺負小貓的人。一閃身就把小朋友拎進了場。
“喲！你也來練練！”
五條楓眼前一花就換了地方，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就感覺一陣勁風迎面，立刻擡手格擋——
“咦？”五條悟原本只是想逗逗小孩，這下頓時認真了一點。“有點意思。”
不同于五條悟的興致勃勃，五條楓簡直從頭到尾一臉懵逼，不僅莫名其妙就被攻擊了，偏偏這個動手的人還強得離譜。如果只是普通的拳腳格鬥，他還能運用和幼馴染訓練的經驗勉強抵抗，可是這個人偏偏還是個咒術師！拳頭在揮出去的時候會被莫名力量阻攔不說，他還會飛！完全不能預料下一秒他能從什麽地方冒出來！
而且“六眼”看到的東西實在繁雜，他的大腦還沒有适應在處理真實物體的同時還要處理虛幻的咒力，雖然所有人都在說“六眼”會讓他變得很強，可是在這種完全不能适應的情況下反而是絆腳石啊！
最後還是家入硝子聞聲趕到，從大貓貓手底下拯救出了慘遭蹂躏的小貓貓。
醫務室裏，五條悟和夏油傑湊在一起嘻嘻哈哈，五條楓眼神幽怨的盯着這兩個不靠譜的大人，第一次深刻懷疑起自己的選擇會不會有點問題——一個突然沖出來把他打了一頓，一個在旁邊喝着可樂圍觀得不亦樂乎！這種大人真的值得信任嗎？
雖然被扣上了不靠譜的帽子，但是五條悟還是幹了一點人事的，他手裏拿着一個筆記本，第一頁已經寫上了标題：《五條楓成長計劃》。
夏油傑在旁邊指導他寫：“應該是有一些劍道基礎，格鬥技巧也偏向實戰派。”
“還是個直覺系哦。”五條悟補充道。“不過身體素質很弱……”
他擡起頭。“為什麽有時候會愣住？打架的時候也能走神嗎？”
夏油傑倒是隐隐有些猜想：“像是電腦卡頓了？”
他們倆都沒有刻意控制音量，被迫旁聽自己被人指指點點的五條楓最終還是忍不住插嘴了：“因為現在的眼睛很奇怪，看見的東西和以前完全不一樣！才沒有走神！”
五條悟反倒難以置信起來了：“六眼為什麽會拖後腿？你能看見我的咒力，為什麽不打回去，反而會愣住？”
五條楓深呼吸，在心裏默念十遍“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可以對恩人不禮貌”，這才心平氣和的解釋道：“可是之前我眼中的世界不是這樣子的，人就是人，身體裏不會出現咒力的流動。現在突然讓我看見這些亂七八糟的，根本沒法分清什麽是真實的，什麽是‘六眼’看到的。所以即使能看見，對我來說也沒有意義。”
五條悟愣了一下，他是天生的“六眼”，從出生時起，他眼中的世界就和普通人不同。從前在五條家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六眼”的特殊，理所當然的認可這種特殊，像敬神一樣敬奉他；後來上了高專，雖然自己的兩個同期沒有“六眼”，但是夏油傑是可以和他打得旗鼓相當的咒靈操使，家入硝子也是極其稀有的反轉術式擁有者，他們都是實力強大的咒術師，擅長的領域又不重合，所以他也沒怎麽感受到自己和其他人有多少差距。
只有五條楓，做了十三年的普通人，突然進入咒術師的世界，他面對的是巨大的觀念沖突和常識割裂。咒術界奉若神明的“六眼”，在他這裏只是一個幹擾了他的正常視野的障礙而已。
他突然笑起來。
“真應該讓那些老頭子留下聽聽你說的話。”他像是個突然發現新玩具的孩子。“聽聽他們當做神一樣的‘六眼’，其實根本是沒有意義的哈哈哈……”
他笑得東倒西歪，差點連眼淚都笑出來。
五條楓倒是對于這種反應不太意外，畢竟五條悟是在什麽環境下長大，他在被接到老宅的時候也短暫的體會過一二。若不是已經對這位“新監護人”的品性有了一點了解，他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夏油傑左右看看，決定先解決問題兒童五條悟：“悟，不要笑了，我們還要制定楓的訓練計劃。”
“嗯……嗯！”五條悟扶了扶滑下來的墨鏡，勉強把思緒拉回正軌。
“所以說頭等大事就是先讓你适應六眼的視野……啊，還真是從未見過的棘手情況呢。”筆在五條悟的指尖轉了一個圈，他點了點夏油傑：“話說，傑你也是有一天突然看見咒靈的嗎？有沒有成功經驗？”
“我雖然沒有六眼，但也是從有記憶起就能看見了。”夏油傑聳聳肩。“抱歉，這種情況我也沒有經歷過。”
五條悟轉回視線，把五條楓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一敲掌心：“總而言之，多練習就可以了吧！本來你也需要待在我身邊，幹脆做任務的時候都跟着圍觀吧！”
“好的。”五條楓很乖的點點頭，可是頭一動就感覺天旋地轉，一股極端的困意簡直像是要把他的大腦劫持一樣洶湧而來，他只來得及呢喃了一句“我好困……”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哇！”兩個男孩子吓得跳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接，差點在接到人之前彼此先撞上。伴随着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難道你打到他的頭了嗎？”
“我明明沒有打到他的頭啊？”
最後一人一只手接住了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去的五條楓，男孩子們對視一眼，又是幾乎同時的：
“你就在旁邊，我打沒打你沒看見嗎？”
“你沒有打他的頭，他為什麽突然倒下了？”
家入硝子推開門：“你們在幹什麽，怎麽這麽吵……”
話音在看見屋子裏的場景時戛然而止。
“你們兩個！對小孩子做了什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