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挂掉電話, 沈知夏靠在椅背上,用手揉着疲倦的眉心,心思亂七八糟的。

叩叩叩

溫辭推門進來, 腳步緩慢的走到辦公桌前。果不其然,沈知夏素淨寡淡的面容上毫無血色, 琥珀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混沌無光。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脆弱得一撕就能碎成灰。

雖然她不是第一次見沈知夏這幅模樣了,但還是在心底替老板感到難過。

她滾了滾喉嚨, 小聲問:“老板,司機已經安排好了, 現在出發嗎?”

沈知夏擡眸看向她, 啞聲道:“今天不用送我, 你直接下班吧。”

溫辭眉頭微蹙,看向她,“老板,你還好吧?”她的聲音極輕。

沈知夏心底有滔天巨浪在翻湧着,但她只是淡聲道:“我沒事…”

暴雨傾盆,天似潑墨一般濃黑, 透不進一絲光,大雨夾着風, 冷飕飕的。

陸雪将車停在億禾金融門口的泊車處,拿着傘下車,一下來她就被風吹亂了頭發, 寒意直往領子裏鑽,她縮了縮脖子, 打開傘。雨裏帶風,斜着飄, 傘只能遮住脖子以上。

陸雪看到沈知夏出現在玻璃門後,不禁加快了步伐,來到她身旁,随後将三分之二的傘傾向她那邊。

路上她偏眸看向沈知夏,發現她面容慘白,心生擔憂問:“你怎麽了?”

沈知夏看都沒看她,溫和又疏遠地說了句:“我沒事。”

兩人上車後,陸雪傾身靠近,想幫沈知夏系安全帶,她卻神色不耐的猛然躲開。

她為什麽會抗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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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雪呼吸微微一滞。

沈知夏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娟秀側臉,心頭愈加煩悶,她用力拽過安全帶,快速系好。随即阖上眸,拒絕溝通。

氣氛一瞬陷入凝滞。

雨刷器疲倦地搖擺着,将一層層水霧從擋風玻璃上刮下去。車窗被雨水淋濕,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迅速地模糊成了一片。

陸雪一路心事重重的開着車,兩人就這麽沉默着回到家。

到家後,沈知夏在玄關處換了拖鞋,從酒櫃裏取出兩瓶紅酒,徑直走上二樓,将自己關進書房。

她坐在書桌前,拉開抽屜,眼眸裏像淬了火,怔怔地看向抽屜裏放着的東西,她一杯接一杯喝着酒。

成年人的難過,除了喝酒,好像也沒什麽別的發洩出口。

陸雪做好飯後,又惴惴不安地坐在沙發上等了半個小時,但沈知夏一直沒出來。

她思索許久後打電話問溫辭:“溫助理,沈知夏今天工作上是遇到什麽事了嗎?她似乎狀态不太對…”

電話那頭的溫辭輕嘆口氣,聲音悶悶道:“工作上沒事。哎,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年每次下暴雨,老板的情緒就會變得低落消沉,她狀态糟糕到都不能自己開車。”她停頓幾秒,又說:“每次我送她回家,她就把自己關起來喝悶酒,簡直頹喪的不像樣…”

陸雪一怔,很快便明白沈知夏為什麽會這樣,濃重的愧疚感湧上心頭,她緊抿唇,默然幾秒後低聲道:“好的,我知道了。”

“陸老師,你別擔心,老板她第二天心情就恢複平靜了。”

挂斷電話,陸雪站在書房門前眉心蹙起又松開,反複幾次。她深深嘆口氣,敲了敲門。

許久等不到人開門,她伸手推了下門,發現門沒鎖,她推門走了進去。

陸雪視線越過書桌上放着的空酒瓶,落在眼睛裏淚光朦胧,沾了酒氣臉頰泛着緋紅的沈知夏身上,她呼吸一滞,又故作輕松道:“沈知夏,吃晚飯了。”

沈知夏聞言緩慢擡眸看向她,陸雪視線觸及她通紅的眼睛,心頭一刺,“你還好吧?”

沈知夏怔僵了幾秒,倏然起身,拿着一個錦盒走在陸雪面前,目光哀怨悲戚,語氣冰冷:“陸雪,你知道這裏面是什麽嗎?”

過往的事情是結痂的疤,揭開就會疼,會流血。

重逢後的兩個月裏,沈知夏一直小心翼翼的顧及着陸雪的情緒,可是今天她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陸雪垂眸看向她手中的盒子,小聲問:“是什麽?”

沈知夏強斂起心底濃烈的苦澀,将盒子打開笑笑:“這是院長媽媽托我送給你的。”沉默幾秒後,她又低聲補充道:“當年我去江城找你前就對她出櫃了。她托我将這枚镯子送給你,說這是她對我們的祝福。”

陸雪的呼吸不自覺得随着她的聲調沉緩了下來,目光透露出了幾分驚詫。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知夏取出玉镯子,動作輕柔的将它放在陸雪的手心裏,随後擡眸看向她,眼神裏透出哀傷,喉嚨裏溢出顫音,“你知道嗎,她去世前還給了我一筆錢,說讓我拿着以後和你結婚的時候用。她臨終前一直想見你一面,可我卻不敢告訴她,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哪兒。你說,這是不是很可悲?”

陸雪垂眸邊聽着邊看向手裏的镯子,喉嚨滾動,呼吸幾乎要消失不見了。

她腦海裏倏然浮現院長慈愛的臉,一瞬羞愧難當。是自己辜負了院長的信任,辜負了她的一番真心。

她聽出沈知夏語氣裏的悲戚與指責,在各種情緒的刺激下,她腦袋裏一陣錐心刺痛,像是有什麽尖銳的東西紮進了太陽穴,心上遍布密密麻麻又疼又癢的傷口。

沈知夏僵直着脊背,死死咬住下唇,眼圈愈加猩紅。說完這番話,她才發現其實自己一直都介意,都在耿耿于懷。

當年陸雪幹脆又不明不白的離開,就像根紮進她心窩裏的刺,這根刺無論她怎樣都拔不出來,就這樣硬生生的橫在她身體裏,時不時就會冒出來刺痛她。

沈知夏抿抿唇,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枚款式簡潔的戒指。

她拿着戒指站在陸雪面前,啞聲道:“這枚戒指是當年我打算在表白時送給你的,可是你卻狠心的不願再見我一面。”

這句話直戳進心窩子裏,戒指的光刺的陸雪睜不開眼。心像被利刃重重捅了一下,尖銳的疼痛自胸口漫上眼底。

她仰了仰頭,把淚意逼回去。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忍着顫意,低聲道:“我不知道這些,對不起…”

沈知夏聽見她的哭腔,于心不忍的想要停止這段遲了八年的對話,然後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粉飾太平。

可是,她還是想再問問陸雪,為什麽不要她。

她知道這樣會撕開她們的傷口,她們會變得不再體面,會讓自己現在的幸福毀于一旦。

可她聽見自己還是問出口了。

她問她:“陸雪,你有沒有…有沒有後悔過離開我?”

哪怕只是一丁點。

“沒有。”陸雪回想起她們當初的處境,當時的她沒得選,必須要保全沈知夏,她低啞開口。

少年人的愛戀,總帶着一腔孤勇的理想主義,想要成為英雄守護自己喜歡的人,哪怕要付出犧牲自己的代價。

自己的初次心動可以沒有結果,但愛人的未來必須得有着落。

沈知夏将戒指緊緊攥在手心,心頭竄起掩埋了八年的憤懑怒火,眼底染上薄怒。

她拽住陸雪的手臂用力一甩,陸雪被推得歪倒在沙發上,發絲淩亂散落,掩住了半張臉。

當她冰冷的眸光對上陸雪泛着霧氣,眸底漾滿委屈的黑眸時,氣一瞬間就消了大半。

她眸底的怒火漸漸地變成疼惜。

從前到現在,她根本就沒辦法怨恨她,她身上寄托着自己全部的情感和自己整個青春。

當你很愛一個人時,就連最克制的發洩你都舍不得。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濁氣,雙手撐在沙發上,将陸雪圍在中間,深深地凝視着陸雪,眸子裏水光盈盈,苦澀泛濫。

沈知夏突然就不想再等什麽時機,也不想再搞任何浪漫了,更不想再藏着掖着自己的心意。

她想讓自己多年的暗戀見到天日,她想告訴陸雪自己多年的愛意。

她等不及了,她要現在,此時此刻就擁有陸雪。

沈知夏清了清嗓子,單膝跪在地上,舉着鉑金戒指,神色誠懇的向陸雪深情告白:“陸雪,我喜歡你,喜歡你很多年了。”她停頓幾秒哽咽問:“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陸雪聞言鼻子一酸,偏過頭,手緊緊捂着胸口,她腦海裏想的全是,原來沈知夏一直都在怨恨自己,那她此刻的表白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因為得不到産生的執念。

這樣的想法讓她心髒生疼。

陸雪用緘默回答了沈知夏的表白。

陸雪的沉默讓沈知夏的心揪了一下,手有些抖,她呼吸變得慌亂,她怕極了自己這次的告白又以失敗告終。

她牙關咬得幾乎失去知覺。

許久後,沈知夏眨眨眼逼回淚意,娓娓道着:“陸雪,這些年我一直都在自責。我怪自己沒能早點表白,我後悔當年沒有和你一起去海邊,我懊惱自己當初沒本事留不住你。”

沈知夏越是這樣說,陸雪越是無地自容,她心裏填滿了內疚。自卑和怯懦裹挾住她,她選擇再次縮進自己的保護殼裏。

她們僵持地愈久,沈知夏眼中的失落愈濃。她眼淚早已奪眶而出,卻還好強顏歡笑。

見她這樣,陸雪如鲠在喉,卻只是說:“對不起,沈知夏。”

沈知夏心頭酸澀直往上湧。手抖的快要握不住戒指了,“陸雪,我不想再以朋友之名待在你身邊了,我真的很喜歡你,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保證,我會用生命去愛你。陸雪,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你別怕,有任何事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的。”她話說得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陸雪聽得心亂如麻,倏爾想起溫辭說的,“沈知夏每逢下雨天就會情緒失控。”心口湧上一絲懷疑。

猜忌最容易在暗影裏滋生,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開出大片大片瑰麗的花,有毒且長生。

她沉思片刻,倏地擡眸看向沈知夏,冷聲質問她:“沈知夏,你現在突然表白是因為愛我,還是因為你不甘心?”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房間裏一片死寂。

沈知夏像是被雷劈中一樣,身體晃動了一下,癱坐在了地上,琥珀色的眼淡漠得沒了溫度,“當然是因為愛你啊。”說完她咬咬唇,瞳孔一縮,聲音緊繃,“你不相信我?”

見陸雪眸光微閃,沈知夏瞬間明白了。她看向陸雪,手指蜷起又松開,“陸雪,你喜歡我嗎?”她眼神裏彌漫着受傷,嗓音輕顫着。

陸雪眉頭緊鎖,像是有千言萬語,卻又欲言又止。垂下眸,眼底漫過氤氲水汽,不語。

沈知夏心頭一窒,眼神迅速暗淡下去,她站起身,背對着陸雪,聲音哽咽,“陸雪,八年前你明知道我要向你表白,你卻什麽都不說就離開了。現在我再度鼓足勇氣向你表白,你卻懷疑我?

陸雪一時語塞,她搖搖頭,聲音輕顫又急促,“不是,不是這樣的…”突然她話卡在了喉嚨裏,垂下了頭。

她想跟沈知夏解釋,可解釋了又能挽回什麽?過去與現在,她都傷害了沈知夏,現在說什麽都于事無補。

沈知夏發現她欲言又止,眉眼淩厲, 臉色陰沉,她站直身,“給我一個解釋,就這麽難嗎?”她聲音冷若寒冰。

陸雪艱難的張了張唇,卻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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