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沈知夏靜默的凝視着昔日最親密的人, 她知道現在的陸雪身上背負着很多秘密。

而陸雪決心任由這些秘密橫亘在她們之間,影響着她們的情緒,甚至, 影響着她們的關系。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低垂着頭, 語氣無奈道:“陸雪,既然你不喜歡我,那就請你以後不要再給我一種“你也喜歡我”的錯覺。八年前是, 現在也是。”

沈知夏停頓了一下,指尖攥得發白, 她擡起眼, 眸光蒙着一層水霧, 聲音顫得發抖,“當年我只是個窮學生,你不信任我,不敢堅定的選擇我,我可以理解你。可現在我自認為我可以保護你了,但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

“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做, 你才會對我有點信心。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等到你的坦誠。”

“你總喜歡讓我去猜你的心思,以前我們朝夕相處, 我可以輕而易舉的猜到你的想法。可現在我們之間隔了八年的距離,我猜不透你的心思啊。”

沈知夏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着這些話,每說幾句話, 她就像是喘不過氣來似的,要停下來深呼吸一次。

陸雪臉色發白, 沉默的聽着,心底泛着密密麻麻的情緒, 她仰起頭看向天花板,眨了眨眼,一滴淚還是不聽話地滾落了,她迅速擡手擦去。

她知道沈知夏有多喜歡她,也明白沈知夏對她們的這份感情付出了什麽,她不該讓沈知夏這麽難過的。

沈知夏終于說出了藏在心底的話,雖然依舊沒能換來陸雪的坦誠,但她也沒遺憾了。

她故作輕松的看向陸雪,勾起唇淺笑了一下,笑得比哭的還難看。随後她斂起視線,轉身快步走到門邊,準備離開書房。

陸雪發現了,慌張之下倏然站起身,追了上去。

她伸出手抓住沈知夏的衣角,“沈知夏,你別走,我願意對你坦誠的…”她面露慌張,聲音裏是藏不住的急切。

沈知夏回身,用力将她的手與自己的衣角分開,怔怔地看向陸雪,不抱任何希望的問:“好啊,那你告訴我,你當年為什麽要離開?”

“你為什麽不再跳舞了?”

Advertisement

“你手腕上的傷疤是怎麽弄的?”

“你每天喝的都是什麽藥?”

陸雪一怔,俨然沒想到她發現了這些事,被她問的愣在原地,語塞了,表情變得不再自然。

她腦海中閃過一些恐怖的碎影,模糊的聲音,激發出她心底莫名的煩躁。

她常年服下的精神藥劑在這一瞬喪失了作用,她腦袋裏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傳來尖銳的痛意,她面露恐懼之色,雙手抱住頭,身子不受控制地朝一邊倒去。

“陸雪?”沈知夏大驚失色,急忙伸手扶住她。

“你別碰我!”陸雪咬緊了牙關強忍住疼,用力的推開了她。

沉默許久後,陸雪輕描淡寫答:“摔得,維生素…”

沈知夏在心底嗤笑一聲。

她所謂的坦誠就是信誓旦旦的對我撒謊。

好吧,我信,摔跤能摔出刀疤。

我信,維生素需要每天大把大把的吃。

“好,我知道了。”沈知夏面色凝重的斜睨她一眼,聲音透着疲憊。

每個人的想法都會随着時間的推移不斷改變,有的人向前走了,有的人留在過去。有的人舍不得放手,有的人終究想放棄了。

沈知夏覺得心裏的精神支柱快要崩塌了,她咬咬牙,不死心的問了陸雪最後一次,“你真的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是嗎?”

陸雪心一顫,她想說“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可她知道,她們的心結還沒解開,就算現在在一起了,日後但凡提及往事,她們還是會吵得不可開交,然後各自失望,分崩離析。

可是如果她現在坦白一切,那她這些年遠離沈知夏的意義又是什麽。

陸雪退縮了,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膽怯。她的靈魂都在顫栗,她害怕極了,她不敢面對八年前那場分離帶來的後遺症。

她猶豫了許久後,選擇了默認。

沈知夏察覺出了她表情裏隐約的為難意味, 倒也沒太意外,她失望的點了點頭,“懂了,以後我不會再僭越了。”

“其實我……”陸雪別開臉,吞吞吐吐。

她浸透了水汽的眸光在搖搖晃晃,裏面含着許多種情緒。現在的她和八年前的她處境完全相同。

陸雪在理智與感性中反複拉扯,她感覺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她絕望的在心底吶喊,我真的不想再次失去沈知夏啊。

“夠了!”沈知夏頭一回這麽兇陸雪,毫不給面子地打斷她的話,“你不用找借口,也不要再說對不起,我不會怪你,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可笑。”

她別開視線不再看陸雪,眼睫低垂看向地面,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也是,你早就不要我了。不對,你一直就沒想過要我,是我一廂情願,是我死皮賴臉的要纏着你,是我為難你了,對不起。”

陸雪死死咬着唇,搖頭。

沈知夏知道陸雪是怎樣赤誠,怎樣美好的人。即使分開多年,她也從沒懷疑過陸雪曾經的真心。

所以重逢後她還是很喜歡陸雪,她還是願意捧着自己破碎的心向她求愛,即使陸雪曾經抛棄了她。

但現在陸雪的态度讓她失望,只是對自己失望。

她們之間有愛是完全不夠的,沒有信任的感情,永遠都無法向前。

她們的思想早就不再同頻,只有三觀一致雙向奔赴的感情才是天作之合,顯然,她們并不是。

沈知夏阖了下眼皮,有滾燙的淚水從眼尾滑過,順着臉頰滴落,再睜眼的時候,眼前又清晰了許多。

她喃喃自語道:“喜歡了你這麽多年,我現在突然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喜歡你了,我真的累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陸雪淚眼漣漣地看着她,聲音忍不住帶着哽咽。

沈知夏心如死灰般的閉了閉眼,她根本就不想要她的道歉啊。

八年前失敗的告白經歷讓她狠狠地痛過一回,自己也算有了失戀經驗。那麽這次告白失敗,她是不是很快就能想通了。

因為喜歡,再傷心也還是喜歡,她也只能認命了。

沈知夏垂下了眼簾,整個人逆在光暈下,朦胧又悲傷,她握住門把手,吸了吸鼻子,“算了,我們別再互相折磨了,就這樣吧。今天是我失态了,對不起。”她又自嘲式地笑了笑,“我這種人,或許就不值得被人愛吧。”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陸雪紅腫着的雙眼看起來可憐又無助,用哭腔反複重複着這句沒什麽意義的話。

沈知夏頭越垂越低,抓着門把的手驟然收緊,輕薄的皮膚之下,青色血管一條一條異常明顯。整個人脆弱的像是下一秒就會碎掉似的。

“沈知夏,你別走…”

陸雪慌了,忍不住上前了幾步,慌亂又無措地抓住她的手腕,像是馬上要失去什麽珍貴物品似的,含着哭腔喊她。

她們終究沒能落俗,各自都變得不再體面,彼此狼狽又難堪。

沈知夏看向她,另一只手用力戳着自己的胸口,聲音陡然揚起,“陸雪,你到底要我怎麽樣啊?我也是有自尊心的。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我的心不是鐵鑄的,它現在真的很疼很疼。”

她咬緊牙關,狠下心把自己的手腕從陸雪手裏一點點的抽出來,任憑陸雪的手懸停在空中,“今晚我睡客房。”說完她不帶一絲猶豫的拉開門大步離開。

門關上,發出咔噠一聲。

一道門,隔出了兩個世界。

陸雪無力地蹲下來,閉上眼睛。她明明不想傷害沈知夏,卻偏偏無法控制自己。

人就是這樣,越是在乎,就越沒辦法時刻保持理智。

她蹲得腿麻了,才一瘸一拐的回到卧室。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水珠打在玻璃上。

陸雪偏眸看向空了一半的雙人床,貪婪的找尋着空氣中殘留的沈知夏的氣味。

她靠在床頭,曲起腿,抱着膝蓋,肩膀一陣顫抖,心緒一片混亂。在痛苦和彷徨中,失眠了大半夜。

夜色漸漸退去,天色将明之時,她才入眠。熟睡中的陸雪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埋在被子裏,可是并沒有因此得到安全感,噩夢還是吞沒了她。

夢裏,吃不完的藥,無法自理的身體。一張張鬼魅般的臉貼過來,對她或嘲笑或咒罵。

場景一轉,漫天飛舞着潔白的雪花,她被關在像城堡一樣的醫院裏。她穿着病號服坐在床上,頭發亂如雞窩,一直在尖叫,哭喊。

她用頭撞牆,用刀割腕,終于換來了一張回京北的機票。

深冬的京北,陸雪坐在輪椅上,不遠不近的窺向坐在公園凳子上埋頭痛哭的沈知夏。她對着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哽咽道:“20歲的沈知夏,生日快樂。”

主卧的陸雪在陳年往事裏無力浮沉,客房裏的沈知夏蹲在地上徹夜未眠,黑暗中一點猩紅明滅的微光,一下接一下地亮起。

後來天漸漸泛起魚肚白,沈知夏嘆口氣站起來,拍拍西褲上的煙灰,将腳邊撚了一地的煙頭清理幹淨,驅車離開了她憧憬多年的家。

早上九點,陸雪才夢魇中驚醒,眼裏有幾條紅血絲。她回想起夢中場景,渾身打了個冷顫。頭倏然開始疼,她顫巍巍地從床頭櫃抽屜裏翻出止疼藥服下,疼痛逐漸減輕,腦袋變得昏昏沉沉。

過了許久後,她下床慢慢地走向隔壁房間,她想要再找沈知夏聊一聊,想試試她們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陸雪長嘆一口氣,拉開卧室門,站在走廊裏目光掠過開着門的客卧,心裏萌生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她快步走近房內,房間裏一如既往的幹淨整潔,窗子大開着,被子鋪開平攤在床上,就像酒店一樣,沒有一絲住過人的痕跡。

陸雪怔了怔,視線掃過床頭櫃上的白色便簽,她彎腰拿起便簽紙:“我去俪山視察項目了,這房子要不要繼續住随你心意,如果要搬回公寓聯系溫辭送你。”

陸雪鼻子一酸,沈知夏這是要和她劃清界限了。

下午,陸雪帶着小團子搬回了教師公寓。

坑坑窪窪的山路,因為下過暴雨,泥濘不堪。

空氣中都是混着濕氣和泥土的味道,一輛黑色的邁巴赫踉跄的行駛着。

車上,韓虞不耐煩的翻看着資料,嘴裏嘟囔着:“你說說你是怎麽想的,非要自己跑到這山溝溝裏。你看看這是什麽鬼天氣,什麽鬼地方,我們到這兒來幹什麽,有這時間,還不如多投幾個項目。”

沈知夏阖眸,對她的抱怨視而不見,淡淡道:“你可以不用來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