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叮鈴鈴——”悠揚的鈴聲回響在校園內, 新學期的第一堂課結束了,陸雪拿着教案一路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了辦公室。
她喝了杯水, 潤了潤嗓子。随後坐在辦公桌前整理着課件,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黃老師将門拉開了一點, 穿着制服的花店小哥單手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另一只手比對着訂單上的名字,禮貌道:“請問, 陸雪老師在嗎?”
陸雪聞聲擡頭,愣了一下:“是我。”
小哥沒進去, 兩手往前遞, 說:“這有您的花。”
黃老師接過, 自告奮勇的幫陸雪捧進去,放在辦公桌上,很大的一捧香槟玫瑰,每一朵看起來都很嬌嫩。
黃老師粗略數了數,大概得有九十九朵,啧啧啧, 這花看着就很貴啊。
陸雪平時為人親和有禮,臉上始終挂着溫和的笑容, 所以同事們總喜歡打趣她。
黃老師伫立在她身側,微眯着眼,笑問:“陸老師, 你談男朋友了嗎?”
剛才還安靜的辦公室陡然變得熱鬧起來,好幾個老師圍了過來, 直勾勾的盯着陸雪。
陸雪看向她們八卦的眼神,咬咬牙, 淡淡否認道:“沒有。”
另一位老師插話:“那估計就是你的追求者送的。這麽大一束花,對方很有誠意嘛。”
“是啊。陸老師也不小了,是該考慮談戀愛成家了。”
陸雪垂眸定定的看着桌上的花,皺眉思考着,很快她便猜到了送花的人。
黃老師上下看了看花束,問:“陸老師,這裏面有卡片,你要不要看一下?”她搓着雙手,看起來比陸雪還要激動。
陸雪怕被黃老師發現花是沈知夏送的,伸手快速将卡片拿了過去。她眸光閃了閃,“我待會兒再看,黃老師快去忙吧。”
黃老師以為她在害羞,繞有興趣道:“看來陸老師知道這花是誰送的啊。”她面露惋惜的哎了一聲,“我那表弟顯然是沒機會咯…”
待圍觀的老師們走後,陸雪打開卡片。
卡片上赫然寫着:“親愛的老婆大人,上班辛苦啦。我好想你啊,坐等你下班。愛你的沈老師。”
陸雪将卡片放進抽屜裏,嘆息的想,幸好剛才黃老師沒看到這張卡片。
老師這個職業,潛在的各種要求很多,雖然大家不明說,但都心知肚明。比如:作為老師,最好不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然學生是看課本還是看你。再比如:作為老師要起正面作用,如果有人被爆出同性戀,定會被家長質疑會帶壞學生。
因此,陸雪并不想在學校裏公開自己和沈知夏的戀愛關系。而且辦公室裏本就喜歡傳八卦,她并不想成為八卦的來源。
再加上八年前,陸雪愛意上頭,以為世俗會放過她和沈知夏。于是她一腔孤勇的對父母出櫃。可是那天她并沒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祝福,反而讓她幾乎失去了一切。這件事在她身上和靈魂上都燙出了無法抹去的烙印。
後來陸雪總會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每次她都自責自己當時過于天真,做事太沖動。如果換個時機或者換種方式,或許她和沈知夏也不至于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的陸雪但凡遇到一點風吹草動就會杯弓車影。她為人處事變得謹小慎微了許多。
中午放學,沈知夏打算帶陸雪去學校口的餐廳吃飯。兩人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學生往校門口走。
沈知夏覺得自己身邊的陸雪情緒有點不對勁。她發現陸雪嘴角一直緊繃着,還時不時的朝自己瞥過來一個欲言又止的眼神。
沈知夏喉嚨滾了滾,“你怎麽了?”她緊緊牽住陸雪的手,對着陸雪嫣然一笑。
陸雪面露不悅的抽出手,挪動腳步,與她拉開了半米距離,垂下眼簾,淡淡道:“我沒事。”
沈知夏怔愣在原地,笑容僵在了臉上。
兩人站在路中間,無聲對峙。
幾分鐘後,陸雪撇了一眼周圍的人群,輕聲說:“沈知夏,以後不要再送花到我辦公室了,好不好?”她看到沈知夏面露憂傷,語氣不由得軟了幾分。
沈知夏徹底斂起笑意,扯了扯嘴角,“為什麽?”她垂眸看向自己空蕩的手心,語氣淡漠。
陸雪秀眉微蹙,抿了抿唇,小聲道:“我是覺得在學校裏我們盡量低調一點,不要輕易暴露情侶身份。畢竟這裏人多眼雜,我不太想被別人當成飯後的談資。”
她說完繼續往前走,一路不斷地向跟自己打招呼的學生颔首。
沈知夏落後陸雪兩步跟在其後,目光灼灼的盯着陸雪禮貌又熱情的背影。
她眉頭緊蹙的沉思許久,其實陸雪說的有道理,人言可畏,并不是所有人都認同戀愛自由。何況陸雪是編制崗位,爆出同性戀估計會影響到她的工作。她們是應該注意點分寸。
沈知夏快走幾步,追上去伸出手去牽陸雪的陸雪,柔聲與她商量道:“那以後我們在學校裏僞裝成好閨蜜,總行了吧?”
陸雪再度甩開她的手,停住腳步,嘆了口氣,她抱臂而立叮囑道:“你要答應我,在校園裏我們可以偶爾牽一下手,但你不可以再有其他的親密舉動了。”
沈知夏的手被陸雪再度甩開,極其不悅的皺了皺眉,她默了默,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
達成了一個雙方認同的協定,陸雪如釋重負地綻出一個笑容:“那就這麽決定了,你要記得遵守約定哦。”
沈知夏強壓下心裏的不快,勉強牽起一抹淡笑,“好,我知道了。”
中午吃飯時,陸雪發現沈知夏面容寡淡,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正值用餐高峰期,餐廳裏的客人很多。她咬咬牙,打算待會兒回家了好好哄哄沈知夏。
兩人一路無話的回到了家,陸雪看到沈知夏悶悶不樂的坐在沙發上。
“生氣了?”陸雪蹲在沈知夏腿邊,笑着看向坐在沙發上板着張臉的沈知夏。
沈知夏擰眉,淡淡道:“沒有。”
陸雪點了點沈知夏的唇瓣,揶揄道:“還說沒生氣,這嘴厥的都可以挂油瓶了。”
沈知夏沒說話,陡然別開了臉。
陸雪手停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去,她停頓了一下,站起身坐在了沈知夏的腿上,讨好的親了親她的唇角。
沈知夏依舊僵着不動。
陸雪咬咬牙,柔聲哄:“對不起嘛,我不該收了你的花還責怪你。我只是不想我們之間的感情存在任何被威脅的可能嘛。”
沈知夏轉回臉看向她,滾了滾喉嚨,“你不僅怪我,還冷着臉甩開了我的手。”默了兩秒,她豎起了兩根纖細的手指,“而且還不止一次。”她細如蚊吶的聲音裏充滿了委屈。
陸雪回憶了一下,她的确有點過分。
她又啄了沈知夏的唇幾下,“寶貝,我錯了。我以後不會了。”
沈知夏冷哼了一聲,但表情明顯松動了。
“我真的錯了,原諒我好不好?”陸雪雙手托腮,對着沈知夏眨眨眼,裝可憐。
沈知夏觑了她一眼,淡淡的哦了一聲。
陸雪咬着牙想,傲嬌鬼生氣了該怎麽哄呢?
她倏然靈光一現,勾唇一笑,雙手環上沈知夏的脖頸,在她耳邊低聲說:“沈老師,別生氣了,等晚上了我補償你好不好?今天晚上你想怎麽樣,想多久都行…”
陸雪目前只能想出這個法子了。不就是出賣色相嗎,她可以。
沈知夏怔了幾秒,下意識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眸底閃過一絲精光,“那我這次就勉為其難的原諒你吧。”她故意露出一副糾結的表情。
陸雪憋着笑,搖晃着沈知夏的手,“好啦,我們去午休吧。我下午還有一節課呢。”
沈知夏揚了揚下巴,嬌嗔道:“以後你不可以再随便松開我的手。”默然幾秒後,她補充道:“我也會盡量在公衆場合裏不跟你有親密舉動。”
陸雪右手做出發誓的姿勢,柔聲道:“我發誓以後不會再松開你的手,做不到的話就讓我變成小狗。”
沈知夏莞爾一笑,雙手緊抱着陸雪起身,聲音揚起,“走咯,我們去睡午覺吧。”
晚上,沈知夏率先洗完澡,她想到陸雪說晚上要補償自己,她吹幹頭發後跳上床,翹首以盼的盯着浴室門。
許久後,浴室水聲停了。門被拉開,熱騰的水汽,裹着馥郁的香氣在空氣中四處飄蕩。
沈知夏猛然收回視線,一把将在床邊乖乖睡覺的小團子抱到懷裏,然後壓下唇角,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淡漠。
陸雪洗完澡出來,發現沈知夏坐在床上專注的看着懷裏的小團子,半分眼神都沒給她。
她眸光沉了沉,沈知夏居然氣還沒消!這人怎麽這麽小氣嘛。看來自己今晚得慢慢地給她消氣了。
她上床,将小團子抱起來放到床下。坐在沈知夏面前,沖她眨了眨眼,随後慢慢的吻上沈知夏的眼睫,鼻梁,鼻尖,最後停留在沈知夏的唇角,輕輕的親了她一下。
沈知夏手摸着陸雪身上輕薄的睡裙,阖眸感覺着自己臉上柔軟熟悉的觸感,她唇角忍不住的溢出一抹壞笑。
陸雪下巴抵在沈知夏肩膀上,“老婆,你想要我嗎?”她眼睫微顫,嗓音喑啞缱绻。
沈知夏眼眸倏地就亮了起來,心髒劇烈跳動,她矜持了一秒,便湊上前,摟住陸雪的後腦勺,深深吻了上去。
細碎的呼吸聲在兩人之間蕩漾。
吻了許久,兩人分開時唇瓣拉出一絲晶瑩剔透的銀絲,暧昧極了。
沈知夏将頭埋在陸雪頸窩處,用鼻尖在她脖頸處嗅了嗅,“寶貝,你身上好香啊。”
溫度不斷攀升,陸雪雪白的肌膚泛着粉紅。濃郁的沐浴露香味裹着兩人。
陸雪勾唇一笑,不置可否。随後她主動的倒在柔軟的床上。沖沈知夏挑了挑眉。
沈知夏食髓知味的接受着陸雪誠意十足的道歉。
最後陸雪筋疲力盡地趴在床上,手緊攥着浸了她的眼淚和汗水床單。
她入睡的最後一秒還在想,自己以後再也不用這招哄沈知夏了。
第二日早上,陸雪自然醒來。她看到一枕之外的沈知夏還在睡夢中,秀眉舒展,睡得很香甜的樣子。她支着酸軟的腰,極輕地親了一下沈知夏的鼻尖。随後輕手輕腳的下床去浴室洗漱。
當她看到滿地狼藉時愣在原地,空了的盒子,用過的指套、白花花的紙團,數不清的濕巾,扔得到處都是,就連床邊的地毯都沾濕了大片。
陸雪揉着腰,站在鏡子前刷牙。當看到自己露在睡裙外的皮膚上都是沈知夏留下來的紅痕時。想到沈知夏昨晚纏着她鬧到了淩晨,累得她都沒有力氣再去沖個澡便睡着了。
陸雪雙手掩面,一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懊惱神情。
接下來的半個月,她們晚上相擁而眠,早起互相問好,在學校裏會刻意保持着距離。
日子平淡而溫馨,可在今天卻出現了不一樣的插曲。
陸雪下課後看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放着一大簇星星點點的滿天星,白色、粉色和藍色的小花混在了一起,清雅且好看。
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沈知夏這人怎麽回事啊。不是答應過自己不會再送花了嗎!她擰眉拿出手機給沈知夏發微信。
陸雪:“沈知夏,你為什麽又要往我辦公室裏送花?”
沈知夏今天早上有兩節連堂課,課間休息時,她坐在講桌前,怔怔地盯着手機屏幕上陸雪的質問信息,蹙眉回:“什麽花?我沒給你送花!”
陸雪收到消息,疑惑的眨眨眼,她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卡片。
她心虛的給沈知夏回:“抱歉啊,是我誤會你了。估計是誰送錯了吧。”
沈知夏不悅的抿唇回:“沒事。”
之後的一個星期,陸雪每天都會收到一束沒有署名的鮮花。
自從上次她誤會了沈知夏,沈知夏對她似乎有點不冷不熱的,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她們之間有了隔閡。于是她便沒敢再問沈知夏關于送花的事情,每天忍到下班後直接将花扔了。
這天,陸雪低着頭在認真備課。突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聞聲擡眸,發現是曾經在學校培訓時見過幾次的秦老師。她頓了頓:“秦老師,有什麽事嗎?”
秦朗笑着将手中的玫瑰花遞向她,紳士的說:“陸老師,我有話想對你說。”
陸雪愣了幾秒,很快便猜到了這人要說什麽。她看了一眼自己對面的兩位老師,對秦老師說:“可以,那我們出去說吧。”
黃老師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秦老師,幾秒後她對旁邊工位的老師使了個眼色,不冷不熱道:“你們就在這兒聊吧,我倆出去走走。”
辦公室裏只剩下陸雪和秦朗,秦朗将花放在陸雪辦公桌上,眸光認真道:“陸老師,我喜歡你。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啊?”
陸雪怔住,幾秒後她想到了什麽,淡聲問:“最近我辦公桌上的花都是你送的嗎?”
秦朗嗯了一聲,腼腆一笑:“我不太會追人,就選擇了每天送花的方式,希望你不要嫌棄。”
沈知夏講完課在回辦公室的走廊上,她看到黃老師站在辦公室門口向裏張望。她走上前問:“黃老師,你在看什麽呢?”
專注的黃老師被吓了一跳,她回頭看了沈知夏一眼,嘆息道:“我在看陸老師和她男朋友…”說完她又自顧自的小聲嘀咕道:“沒想到陸老師居然會和他在一起。真是可惜了。”
沈知夏一瞬僵愣住了,喉嚨發硬,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男朋友?”
“嗯嗯,他是咱們學校建築學院的秦教授,聽說還是建築大師呂浩的關門弟子,不過這人的風評可不怎麽好啊…”黃老師視線盯着站在窗邊聊天的一男一女,聲音裏充滿着惋惜。
沈知夏心倏地一緊,眉頭跳了一下,冷不丁的開口問:“你怎麽知道他是陸老師的男朋友?”她古井無波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黃老師。
黃老師想到秦老師最近每天都往陸雪辦公桌上放花,皺着眉說:“他每天都給陸老師送花,不是男朋友那估計也是準男朋友吧。”
“是嗎?”沈知夏面若寒冰,聲音發沉。
黃老師突然哆嗦了一下,明明今天的太陽很大啊,她怎麽感覺冷飕飕的呢,背後的汗毛猛地豎起。
半晌,黃老師終于察覺到沈知夏的表情不對勁。她讪讪的說:“這些都是我猜的…”
沈知夏看了一眼背對着自己的陸雪。幾秒後又将目光移向陸雪身邊的人身上。男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年紀,西裝革履,個高腿長,帶着一副眼鏡,周身萦繞着斯文儒雅的氣息。
她當然相信陸雪不會和秦老師有什麽,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陸雪對自己愛。可還是忍不住的心頭發酸。
沈知夏的眼神在陸雪辦公桌上放着的那捧花上聚焦。她拿着課本的手倏然收緊,指節漸漸泛白,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別人送的花可以正大光明的放在陸雪辦公桌上,只有我沈知夏送的不可以。
黃老師似乎還說了句什麽,沈知夏沒有聽清楚。此刻她耳邊的一切聲音都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嗡鳴。
辦公室內,陸雪偏眸看向身邊的秦老師,淡笑拒絕道:“不好意思啊,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秦老師眸光晦澀,他不甘心的伸出手,故作大度道:“這樣啊。那是我冒昧了。希望我們還可以是朋友。”
陸雪禮貌的笑了笑,“好的。”她伸出手與秦老師輕輕握了一下。
門外的沈知夏看到陸雪側着頭,唇瓣一張一合,唇角帶着笑正在和秦老師說些什麽,後者點了點頭,兩人還握了手。
沈知夏猛然想到前不久陸雪在校園裏下意識甩開自己手的動作,她心中醋意翻湧。她很想沖進去分開他們交握的手,可她知道自己現在進去陸雪一定會生氣。
沈知夏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只配遠遠地看着自己的愛人和別人交談。她若有似無的笑了一聲,周身帶着不易察覺的壓抑感,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沈知夏煩躁的揉着眉心,突然她想到黃老師提及秦老師時的嘆息。她又想到黃老師說陸雪每天都會收到鮮花。
她瞬間又氣憤又難過,她以為自己和陸雪很親密,她以為她們是彼此最信任的人,可沒想到,陸雪始終學不會對她坦誠啊。
思緒不停流轉間,沈知夏心底翻湧的情緒趨于平緩。她半阖着眸子給溫辭打電話:“溫辭,幫我查個人。京北大學建築系的秦朗。”